于是这般添油加醋地说于赫连瑾。
赫连瑾一面听着,一面越过梁巍看向他身后一丈远的严曦,眸光十分的探究。“如此说来,这严大人果真个妙人?”
梁巍:“……”
正常人应该是这个反应吗?
“所以说,太师已经知道他是……细作了?”
赫连瑾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严曦在符卓那里的身份,便用了细作两个字,哪知却对了梁巍的胃口,“没错,他就是个细作。但对我们还有些用,所以太师说先不动他。”
赫连瑾点点头,“好,那就先动你。”
“嗯。”梁巍松了口气,想着这个赫连瑾其实也没有传言中那般神乎其神,果然除了他,其他的武将们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已。不过随便几句话,就将人劝住,真不知道太师为何如此重视他,但转念已琢磨,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似乎不大……对劲,“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赫连瑾负手,笑得阴晴不定,“梁将军既然年事已高,应该辞官回乡养老才对。本将军刚才说——先、动、你!将人带下去!”
“将军为何突然翻脸?”梁巍拉下脸,“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赫连瑾睨着梁巍,冷笑道,“那也得你做得了我赫连府的客人才行!”
他踱步上前,扣住严曦的肩膀,“严大人,小心了。”言毕,将其往旁边一带,严曦便被他手中的力道给摆出数米远,幸得旁边一人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跌个狗啃屎。严曦道了句谢谢,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庭中两人身上。
他一脸懵,这个赫连瑾发什么疯?
好歹梁巍也是声负皇命而来,虽没有钦差名号,干得那也是钦差干的事,这一路走来的州郡,那个官员不是好言好语,好吃好喝的供着?况且他跟符卓不是穿了一条裤子么?梁巍又唯符卓马首是瞻,难不成梁巍早前得罪过眼前这位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以至于到了他的地盘,便公报私仇?
不过无论两人如何斗,应当不至于闹出人命,严曦也就懒得多嘴,索性存了看戏的心思,抱胸站在一旁。
梁巍的品级跟赫连瑾不相上下,年纪比赫连瑾要大出许多,当初跟着符卓时,赫连瑾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开裆裤,算资历,他自认为能赢得赫连瑾的三分尊敬。哪曾想刚进府,赫连瑾就对他刀剑相向,心中那个郁闷,“赫连将军这是何意?”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梁巍就算武艺高强,在赫连瑾的地盘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更何况他带来的一千人马如今都驻扎在城外,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指望不上。
赫连瑾冷道:“梁巍,本将军既然对你出手了,就没想留下你的命,让你活着回去!”
梁巍闻言,又是一惊,不过显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傲慢,“赫连瑾,本将自问从未与你有所过节,况且你我都是为太师做事的人,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赫连瑾伸手弹弹肩头落下的一片梅花瓣,淡淡一笑,“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本将军临阵倒戈了啊!”
梁巍听得险些吐血,“你背叛了太师?”
“背叛?”赫连瑾挑眉,“若要论背叛,本将军如何比得过太师?梁巍,你可知太师的发家致富史,若是不知,本将军就勉为其难地给你普及一下,如何?”
梁巍底气不足,依然嘴硬道:“太师为人光明磊落,你休想抹黑他!”
赫连瑾讥讽道:“我有没有抹黑他,你应该去问问沈璧,当年符卓如何巴结沈秋泓的?又是如何站稳脚跟之后,踹了沈秋泓,自立门户的?”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要恨太师也是沈璧恨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赫连瑾笑了笑,“十分不巧,我这个人素来嫉恶如仇,看不惯他,怎么办?”
“……”梁巍又一次想吐血。“你是铁了心要跟太师对着干?”
赫连瑾懒得跟他多说,“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如有差错,军法处置!”
“赫连将军为何要将梁巍扣下?”他们此行是来求亲的,把迎亲使扣住,这件事还怎么继续下去?不过,这一番窝里斗看下来,倒是十分过瘾。至于眼前这个赫连瑾是否真的跟符卓划清界限,还有待考量。
“严大人既然想知道,不如让我来告诉你?”身后传来一句极为熟悉的说话声。
严曦诧异回眸,见常潇正对着他笑,“严大人,许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常校尉,好久不见呢!
第105章
计划不变
严曦一直以为他和常潇的碰面应该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对方一身夜行衣,踩着屋顶的瓦片,轻悄悄地瞟落在他的窗前, 这般光明正大地在将军府认故人, 似乎不妥吧?
严曦不由自主地看向赫连瑾。
赫连瑾双手抱胸, 神色间颇有些不耐,对常潇道:“有话去厅里说, 站在风口上, 也不怕冻死你!”
常潇抽了抽嘴角, 显然听了这句话十分不高兴, 连对方的身份、地位都懒得顾忌了, 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严曦道:“云昕兄,里面请!”
赫连瑾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却跟着两人入内,说是监视吧,又不像。说同伙吧, 也没看出来。
严曦的视线来来回回在他二人身上扫射,不知道话要从何说起。
常潇半晌才察觉严曦的顾虑, 终于转头看了眼赫连瑾, “将军可否回避片刻?”
“不可。”
“……”常潇叹气, “要不然,末将与严大人回避将军?”
“不行。”
“……”常潇如斗败的公鸡,一脸无可奈何, “云昕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忌讳将军,他是自己人。”
赫连瑾听了这句话,脸色好看了不少。
严曦看得一头雾水,“二位不如先自我介绍一下在此次迎亲事件中,各自的新身份?”
赫连瑾嗤笑一声,“本将军为何要告诉你?”
“……”严曦绝倒,这个人是真的不好搭话,他把视线投向常潇。
常潇颇为尴尬。严曦千里迢迢而来,他还未来得及好好款待好友,已让他备受赫连瑾的冷眼,“云昕兄,将军向来面冷心热,还望你不要跟他计较。至于迎亲一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也好。”
三人入了席,常潇挨着严曦坐下,彼此打算深谈一番,哪想赫连瑾搬了凳子硬生生插|进来,面无表情道:“你往边去去。本将军有话要跟严大人说。”
“……”常潇默默抬了屁股,往一边挪挪,腾出位置。
严曦拱手道:“不知赫连将军有何赐教?”
赫连瑾道:“一时忘了,想起来再说。吃饭。”
严曦哭笑不得,心想你也是统帅千军万马,有着赫赫战功的大将军,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不过,这么一来一往,他已看出赫连瑾对常潇很不一般,至于常潇知不知道,尚未可知。
自从常潇出现后,严曦就一直惦记着迎亲一事,想弄清楚他和赫连瑾是如何认识的,以及他们要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他放下筷子,道:“常兄,皇上派你秘密来函关,可是跟和亲一事有关?”
常潇点头,“去年,皇上派我去西南跟在季将军手下历练……”
赫连瑾又是一声不温不火的笑,“跟着季北城能学到什么?如何身手敏捷地翻山上树?你当自己是只猴么,还是想在那深山老林里待一辈子?”
谁跟你说西北就是深山老林了?
常潇忍了,“那以将军之见,我应该给谁学?”
赫连瑾赏了他一个白眼,“自然跟着本将军!”
“我虽明着去西南,实则暗中来了函关。彼时,刚出西南一事,若皇上贸然调我北上,符卓必然起疑,所以我便绕了个圈子,最终来到赫连将军府上。”常潇想起他刚入函关的情景,悲从心起。
严曦见他面色有变,疑道:“常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提起往事,常潇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赫连将军人特别好,怎么可能让我受委屈……”
严曦摸摸下巴,没有委屈,你为什么否认的这么迫切?一副被人踩了痛处,受到惊吓的样子?
赫连瑾难得没有插话,默默喝了口酒。
“向大人流放后,向夫人在京城带着几个孩子,日子也不好过。趁着过年,寻个由头回北周,再正常不过。毕竟向家人丁单薄,剩下几个远房亲戚都不大往来,加上向大人在朝堂树敌不少,就算为了孩子们考虑,她也不适合留在京城。”常潇见严曦半天没动筷子,招呼道,“别光顾着聊这些,你这些天车马不停,想来也没少遭罪,多吃一些,可别饿瘦了。”
“咚”的一闷声,赫连瑾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常潇讶然抬头,“可是末将说错话了?”
赫连瑾连眼皮都没掀,“本将军是习武之人,力气自然大些,有何大惊小怪?”
“……”常潇挠挠头,“我到了函关之后,就一直悄悄潜伏着,生怕被将军的人发现。当时我身上可还带着皇上的密旨,只能每日坐在人来人往的街角行乞,隐匿于市……”
说起行乞,我们这位严大人也是干过的,虽然已经记不得了,不过那段人生经历光从字面上想想,就觉得不堪回首。所以严曦深有感触,同情道:“委屈常兄了。”
常潇也在军中混了那么长时间,早已没有文人的矫情,不甚在意地挥手道:“这些都不值一提,只要能为皇上做事,堂堂七尺男儿,吃点苦算什么?”
严曦点头,“常兄可知密旨上写得是什么?”
“这……”常潇自然没有胆子去偷窥密旨。不过,前些日子,蔺容宸又下了一道密旨给他,他这才得知蔺容宸原先的计划。“那密旨内容定然是与北周合作有关。”
“如何合作?”这才是严曦最迫切想知道的。其实当初直接问蔺容宸就行了。可严曦当时心里十分不痛快,带了些赌气的成分。他不问,蔺容宸不说,他问了,蔺容宸虽会说,但意义已经大不一样。
“皇上说,愿以十万金和郡城、函关十年互市来换取北周皇帝的配合。”
严曦对边关了解不多,并不知道这个十年互市对云楚来说意味着什么。
赫连瑾补了几句,“如此兵行险招,也就只有当今天子有此魄力了,换了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做这般疯狂之事。莫说常潇有没有那个能耐策反本将军,单是这个互市,就暗藏无数隐患。函关古往今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说它是云楚面对北周的门户都不为过。如若大开国门,万一北周起了贪念,势必引狼入室。行差踏错半步,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严曦倒没听出来前面几句话是在褒扬蔺容宸,不过后面言辞里的不满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反驳道:“赫连将军说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据严曦所知,函关互市早有先例。三百年前,前朝便已在此通市,后因太祖皇帝登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关了两地贸易往来。先不说互市的好处,不知将军可听过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若想做,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何况如此大的一座城?还真当它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没有一丝空子可以钻么?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人因此潜入云楚,妄图对我国不利,严曦相信有赫连将军镇守此处,这些都不足为率。无论你是皇上的人,还是太师的人,面对北周时,将军一定是云楚的人!”
赫连瑾在听到前几句时,还在皱眉,这最后一句,两句却让他通体舒畅,竟难得地笑了起来,“严大人果然是个妙人!看来皇上对你如此倚重,也不是没有原因。”
严曦道:“将军谬赞,严曦实话实说罢了。皇上十分看重将军,所以才派了常兄来跑一趟。他知道将军深明大义,定然不会跟符卓同流合污。”
赫连瑾道:“好话都让你说了。”
严曦笑笑,端了酒杯,“赫连将军,下官先干为敬!”
酒桌上的氛围,被这一番恭维带上去不少,逐渐转暖。
“所以迎亲是假?只是一场戏?”而且还是两个皇帝之间的一场戏,这就玩儿的有点大了。
常潇点头,又摇头,“也不算假,毕竟你是真的要去一趟北周,也真的会迎回一人。不同的是,那个人是假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