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朕要江山有何意义?”蔺容宸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
“这话若放在从前,别说旁人,就是你自己也万万不会相信有一天能说话这样的话吧?”静王笑了笑,“既然这个公主死了,皇上再找个公主不就行了么?”
蔺容宸心念一转,终于舒展了眉目,“皇兄,谢谢你!”
静王摇摇头,“你不是想不出来,你是当局者迷,太过忧心罢了。只是如此一来,之前的心血恐怕要白费了。”
“总会再有办法的!”若他估算的没错,过段日子,西境就该上奏折了。“赵珣,你即刻去办,务必在严曦进京之前将事情处理妥当!”蔺容宸哪里想到,严曦决定要做的事,又怎么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第二日早朝,他还未进明德殿,百官已在殿里议论梁巍杀公主一事了。蔺容宸听说此事已是人尽皆知,险些气昏过去。不过,也不是只有他一人生气,好歹还符卓陪着呢!
符太师昨日刚得到一枚前朝玉玺,心头那个乐呀,总觉得自己揣着玉玺分分钟都能登高一呼,指点江山了。这一大早进宫,连走路都多了几分气势,见到等在朝阳门的杜俊,也只是斜了一眼,算是打招呼了。不过杜俊确是殷勤的很,见他来了,忙迎上去,“太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符卓一被问的一头雾水,心中警醒,莫不是他知道了玉玺的事?
“太师不知道?”杜俊一脸被人喂了屎的表情。
符卓松了口气,看来他说的不是玉玺一事。“老夫应该知道什么?”
杜俊方才还阴沉着脸,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听了符卓的话,脸色立即放晴,心头大喜,心想太师如此镇定,此事说不定是个计谋,随即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下官还以为这是个意外。”
符卓真想踹他一脚,怒道:“你再不说清楚,老夫就将你丢到护城河喂鱼!”
杜俊笑道:“下官听到传言说北周公主被梁巍杀了,刚开始吓得不轻,后来一想定是太师设下的陷阱,对吧?”
这下换作符卓俨然被人喂了屎,“你刚才说什么?公主被杀了?”
“对……对啊!”见符卓受惊,杜俊顿时觉得事情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还是梁巍动的手?”
杜俊点点头,“……都是这么传的。”
“谁传的?何时传的?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立即禀告老夫?”符卓跺脚,没想到他左防右防,严曦竟是这般不要命。正是印证那那句俗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个有所求的如何比得了严曦这种什么都敢豁出去的人?
发生这么大的事,提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可见那随行的都尉和参军早已叛变。符卓心中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梁巍呢?”
“粱将军……听说拒捕被御林军给,给杀了。”杜俊言毕,看看符卓的脸色,小声道,“下官还以为他故意藏起来了……”
符卓险些呕出一口老血,“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听说已经到明州了,最晚后日能回到京城!”
符卓万万没想到严曦竟连和亲的公主都敢杀,他这是用生命在拉自己下马么?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明德殿,又有几位大臣围了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符卓,“太师,这件事该怎么办?”
符卓捋着胡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看蔺容宸想干什么,他再做出对策。
蔺容宸现在哪有心情去算计符卓?他吩咐赵珣秘密去办这件事,谁想一转身,严曦自己给捅了出去。
这件事瞬间变成了一只有了缝的臭蛋,引来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大殿里的讨论空前热烈。在这一片吵杂中,蔺容宸听出了两个声音,如何跟北周交代以及查出背后主谋。
大家都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却没有一人开口。谁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和符卓有关?谁知道他们这一开口会不会得罪符卓,转个身就被他随便找个罪名给报复了?
好在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畏强权,已生民社稷为己任,比如御使大夫李秋韵。“皇上,梁巍必然是受人主使才会对北周公主下杀手。事关国家,必须彻查,将主谋和从犯绳之以法!”
符卓瞥了他一眼,冷道,“以李大人之见,当如何彻查?”
“自然是三司会审!”李秋韵回之带着刀光剑影的一眼,意味深长道,“谁人都知道梁巍是太师的人,他如今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罪,太师还是避嫌的好!免得误伤了太师的声誉。”
“你!”符卓气结,“李秋韵,你在怀疑老夫?”
李秋韵不卑不亢,“下官不敢!”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何舒月开口劝了李秋韵几句,又道:“李大人说的不错!皇上,以微臣之见,应当派赵将军前去明州将迎亲队伍接回,顺便护送严大人回来。相信等他回京之后,所有事情都会真相大白。”
这种听天由命、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的举动确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禀告!朝中上下都知道杜尚书是太师的门生,此事若三司会审,杜尚书亦应当回避。”李秋韵今日卯足了劲要气符卓,“以微臣之见,不如将此事交由刑部左侍郎负责。”
蔺容宸完全没有心思听他们在这里群枪舌战,挥挥手,“便如李大人所言!”
杜俊没想到他躺着也会中枪。本来跟左侍郎就不对付,如今突然像个皮球般被拨到一边,下属顶了上来,虽然只是暂时的,也让他分外不爽,“李大人,何大人跟严曦还是好友呢,你怎么不让何大人也回避?”
“好友?杜大人怕不是对这两个字又什么误解吧?”李秋韵反驳道,“下官只听说严大人天天躲着何大人,并不想见他,不知道这算什么‘好友’?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何大人在一旁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点点头,“严大人确实十分讨厌本官。”
“行了!这事先这么定了!不管何卿跟严曦是不是好友,朕都相信他会秉公处理!赵珣,即刻点兵,前往明州!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没有存稿了,今天又要更三章,所以发的有点晚,抱歉啦!剩下两章晚点补上。
第109章
锒铛入狱
赵珣接了圣喻, 带了近百名御林军,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明州。
且说蔺容宸在朝堂上一直忍着怒气, 这会儿百官都走完了, 他再不将心里的那股火给宣泄出来, 恐怕要憋出内伤。于是,何舒月刚走到静王身边, 就听“咚”的一声巨响, 抬头见龙椅前的御案已经飞了出去, 一路从台阶上滚到他脚边。桌上的墨汁泼了一地, 将上好的毡毯染成一幅墨梅图。
何舒月与静王对视一眼, 都没有说话。
倒是蔺容宸先沉不住气了,眉宇间的焦灼之气愈盛,“你们说,朕现在该怎么办?”
何舒月道:“皇上莫急,事情也不一定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说不定等严大人回来,一切都有转机。”
“转机个屁!”蔺容宸急得口没遮拦起来, “他若贪生怕死,朕有的是办法保他性命, 可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不也都知道么?他为何要选在明州动手?因为离京城近, 消息传递的快!他这哪是给符卓一个措手不及,他这分明是让朕毫无准备,无力回天!若朕没猜错, 他同时也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函关!”
何舒月叹气,“严曦是铁了心要牺牲自己么?”
静王道:“三司会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何大人在,能随时掌握情况,作出应对,况且李秋韵的为人值得信赖,相信他不会为难严曦。退一步讲,实在不行,翊王的身份也能救他一命。再不济我们还能去劫狱,总归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的,这一点皇上大可放心。其余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给了蔺容宸极大的安慰。
静王提醒道:“皇上此刻应该担心的是,符卓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狗急了还会跳墙,莫说人。”
若符卓因此而举兵,以蔺容宸的兵力,并未有把握。事情总要往最坏的方面打算,才能未雨绸缪,不至于在出现意外时,方寸大乱。
蔺容宸道:“我已派人去延丹打探梁砚文的消息了。”
三日后早朝,严曦回京。
在一众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一步一步走到龙椅前。
上次越过众人,朝他走去时,正是金殿唱名之际。他还记得蔺容宸那天夸他的话——萧疏轩举,风姿俊秀,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一年的时间,他这个当初何等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已成了云楚的罪人。
严曦深深跪了下去,脊背微弯,仿佛压了千金的重担,“微臣……死罪!”
寂静无声的大殿上,他跪的形单影只。
蔺容宸的声音暗哑,“先起来再说。”
“是。”严曦抬头,深陷的眼窝衬得一双眼睛更大了,望着蔺容宸,里面含了千言万语。
蔺容宸别开头,握了握拳。两个月不见,他如何消瘦成这幅模样?于男子而言,原本就过于纤瘦的腰身,眼下似乎又瘦了一圈,玉带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他的手指原是细长、光洁的,可方才行礼时,那手指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了。
不过两个月,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蔺容宸不能细想。见到严曦的这一刻,他觉得浑身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着,烧的他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
皇上!”严曦见他神思飘忽,又喊了一声,“皇上可收到微臣的奏折?”
“什么奏折?”蔺容宸怎会没有看到?不过,他当时太过动怒,将奏折撕了。谁让他说出那种弃他于不顾,大义凛然的话?谁让他想用自己来换他的太平盛世?
严曦叹了口气,“公主的事情发生后,微臣不是劳烦御林军连夜进宫给皇上送了份奏折么?”
“哦。”蔺容宸心不在焉,“那本奏折……朕回去找找。”
严曦绝倒,他不相信蔺容宸没有看。这么敷衍的回答,只因为蔺容宸不想提奏折上的内容罢了。严曦又怎会不知他为何不想提!那些话一旦说出来,等同和符卓撕破脸皮,往后符卓再对付自己,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他虽有蔺容宸可以依傍,到底只是个翰林学士,怎能斗得过权倾朝野的太师?
“朕忽觉胸口一阵绞痛,十分难忍,今日先退朝吧!”蔺容宸做捧心状。
百官自然不依。前些天非说人回来了再审,如今人都站在殿上了,又说心口疼,怎么看都觉得这皇上是有意偏袒严曦。
目前严曦并未洗刷掉嫌疑,仍有十二分的可能是梁巍的同谋,御史大人们一年也难得碰上一回能彰显言官重要性的机会,怎能放过?于是七嘴八舌地围攻过来:
“皇上,严大人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人,怎可不做处理,就这样退朝?”
“就是啊!无论如何,这事今日也要有个交代!”
“皇上,事关两国数十万的百姓,还请皇上下令收押严大人,交由三司会审!然后派人前去安抚北周!”
……
严曦跟着点头,深明大义道:“御史大人们说的对,皇上下了令再去看御医也不晚,不过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的事……蔺容宸狠狠咬着牙关,就是不说半个字。
众人等了许久,依然不见皇上表态,正打算开始新一轮的进攻,忽听严曦道,“皇上,微臣在奏折里写了,此事虽为梁巍所为,但……”
“来人!”蔺容宸喝道,抬眸望向严曦,对方正看着他,笑的灿若朝霞。他总是有办法逼自己去做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
蔺容宸一字一句道,“将严曦带去刑部大牢!退朝!”
严曦伏地叩首,“恭送皇上!”
蔺容宸脚下一软,险些绊倒。
周公公叹了一声,摇摇头,事情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赵将军,你说我这算不算现世报?”严曦回头对身后跟着的赵珣道,“前段时间诓你在牢里带了七日,如今老天爷也算替你报仇了。不知牢里的伙食如何?我现在特别想吃飘香楼的卤蹄花、香酥鸡、水晶肴肉……最好再有一瓶梨花白。”
严曦咂咂嘴,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子,递给赵珣,“劳烦赵将军跑一趟?酒肉都分你一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