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珣检查了一遍那小童的尸体,发现他带着□□,摘下之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成年男子的脸。“侏儒?”
“严查!”蔺容宸失血过多,仿佛随时都要昏过去,他极力维持清醒,交代道,“朕受伤的事,莫要传出去!”
此时殿外有人求见,赵珣极不耐烦地出了安和殿,对来人道:“皇上已歇下,你有何事?”
来人风尘仆仆,显然走了很远的路,领口,后背的衣衫全都是汗,他开口就是一记重磅消息,震的赵珣连退数步,“你……你说的是真的?”
“此事如何敢开玩笑?”那人垂着头道。
赵珣神色复杂地回到殿内,“皇上,刚才伺候太皇太后的宫人来报,太皇太后薨了……”
严曦知道文王素来说到做到,他心里无论有多生蔺容宸的气,到底还是担心他,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回一趟京城。
望着府里来回巡值的侍卫,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何没有跟梁砚文走。眼下要如何避开这么多人,逃出文王府?
文王将他囚禁在府里,又派有重兵把守,若非梁砚文那等功夫深的,一般人只怕插翅难飞。
严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熬到四更,侍卫换岗,府里暂时无人巡逻,让他有了片刻的空子可以钻。
王府里灯火通明,花树也颇为稀少,尤其是——今晚月色真的很美。这样的状况,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想悄悄溜走,简直难如登天。
就算难,也要试试。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出事,再后悔一辈子吧?
严曦贴着府院的墙根走,尽量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一路上倒也躲过不少侍卫和仆人。待走到后门,突然灯火大亮,文王站在一片亮光里看着严曦,笑得无比狡诈,“小九,这么晚了,准备去哪儿啊?”
严曦知道被发现了,讪讪笑道:“今夜月色不错,皇弟想散个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四皇兄,真是巧!”
“确实很巧!”文王冷笑一声,“小九该不会是知道皇兄要杀蔺容宸,心里舍不得,想着去通风报信吧?”
“……”严曦敛了笑,“皇兄此话何意?”
“何意?”文王皮笑肉不笑,“你以为这些日子,我将你关在这里,仅仅是怕你回翊王府么?你跟蔺容宸的那些事,要不要皇兄帮你细细讲给父皇听听?你猜父皇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很开心?”
“你都知道了?”
“所以说,你可是一张王牌!就算蔺容宸侥幸不死,只要有你在,本王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文王翻脸比翻书还快,“来人,将九殿下请回去!”
严曦走了几步,转回身,“皇兄想多了,他从头到尾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我劝你,别把宝押在我身上!免得输得一塌糊涂!”
“是么?”文王冷哼一声,“那就拭目以待!”
严曦心道,你怎会有我了解他?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他若会因为一个人就放弃江山皇位,那还真稀奇了。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两天,文王都不愿见严曦。直到第四天傍晚,他一脸笑意地走进来,带给严曦一个灭顶般的消息:就在昨日,云楚丧钟长鸣!
严曦一个踉跄,连退数步,身子抵在了桌沿处才堪堪停下。他用手撑着桌面,迫使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他抬起雾气弥漫的眸子,望着文王,“容宸……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失败……这误会大了……
第121章
倦鸟归巢
说起这件事, 文王甚是得意,连甩头都比平时多出几分气势,“本王这就进宫禀告父皇, 并请旨率兵攻打云楚, 趁它内乱未平, 一举将其拿下!”
严曦脑中一片空白,文王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见, 只呢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文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讥笑道:“放心, 等你死了, 本王会命人将你葬在他旁边, 让你们去阴间做一对儿鬼鸳鸯。”言毕,叫左右将严曦锁在房中,趾高气昂地进宫了。
严曦身子一沉,瘫软在地上。
他背靠着桌腿,把脸埋在双腿间,浑身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仿佛一下子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 这些日子刻意不去回想的事情洪水一般汹涌而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赠你。以此共勉。待我回去, 埋下一坛状元红……来日若有缘, 说不定还能开坛共饮。”
“方才多有冒犯, 还请公子莫要见怪。今日这顿饭严曦请了,权作赔罪。”
“王爷在想什么?”
“想起一个人。”
“此人是谁?”
“翊王。”
“王爷很……欣赏那个翊王?”
“嗯。”
“萧疏轩举,风姿俊秀,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不知道皇上这状元红是打算留给谁的?”
……
严曦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被痛苦彻底击垮过,仿佛他的一生从此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他起身拉门,外面被锁上了。严曦喊了很多声,拍打着门窗,无人应答。他哑着嗓子靠在门板上,哭得昏了过去。
梦里看到蔺容宸策马奔来,白衣落落,笑若朝阳。万般风姿,难书一二。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外面闹哄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想来是文王在庆祝自己为延丹立了大功。
严曦揉揉涨疼的脑袋,定定在地上坐了良久,方想起睡前的事情,眼眶又是一红,尚来不及起身,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一个五十来岁,身着龙袍的男人笔直地站在门外,他仿佛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而今这威严中有多了一份慈爱。最终,他哆嗦着唇,朝严曦伸出手,“明曦……”
严曦看着那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如今已是老泪纵横的脸,哑声喊了一句,“父皇……”
男人并不结实但却分外温暖的怀抱让严曦有种倦鸟归巢的安全感,他靠在延丹王的胸口,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般哭了起来。
延丹王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好了,没事了,父皇接你回家,接我的小九儿回家……”
严曦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地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可他知道,心却从此无家可归了。
不过数日,整个延丹都知道他们失踪了五年的翊王殿下明曦回来了。但奇怪的是,九殿下不愿意改回“明”姓,而且除了庆典那天,再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
梁砚文隐去了严曦与蔺容宸的纠葛,将这五年的经历说于延丹王听,请旨降罪。皇帝没有问责,还升了他的官职。考虑到严曦刚回延丹,很多人和事都已陌生,又将梁砚文派到翊王府。
梁砚文几次想找严曦谈谈,严曦都却避而不见。后来梁砚文也不再强求,想着殿下总有消气的一天,只要能默默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就够了。没想到当天晚上,严曦将他召了过去。
昔日兄弟,如今君臣,相顾无言,令人唏嘘。
许久,严曦开了口,“这些年,多谢兄长的照顾,严曦感激不尽。”
梁砚文眼眶一热,别开头,“殿下折煞属下了。”
严曦抬眸看着梁砚文,眼底通红,“容宸……什么时候出殡?我想……”话未说完,他已哽咽失声。
严曦已做好决定,送蔺容宸最后一程,然后在他的陵墓里殉情。
生不同衾,死同穴。
梁砚文惊道:“殿下说什么?蔺容宸何时死了?”
严曦察觉到异常,猛地捉住他的手腕,“没有么?云楚不是有国丧吗?”
梁砚文明白了所有,想起这些日子严曦的魂不守舍,心疼道:“国丧是太皇太后,不是皇上。他只是中了箭,并未危及性命。殿下如何会以为是他?”
“他没事?他还活着?”严曦喜极,那种神情,让梁砚文有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忍不住跟着弯了唇角,“没事,他活蹦乱跳的,还跟我说伤好了就来找你!”
严曦扑进梁砚文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兄长,我以为他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梁砚文只觉得胸口的衣衫被濡湿了一大片,心中酸涩,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他没事……”
这些天,严曦的情绪一直大起大落,这番折腾下来,竟在梁砚文怀中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见梁砚文坐在床前,忙道:“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见他一面!”不亲眼看到他好好的,严曦无论如何都不会安心。
梁砚文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也知道拦不住严曦,苦笑着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推到他面前,“只求殿下带着属下同往。”
经此一事,严曦并未再提及过去,梁砚文并不清楚他的心里是否还有芥蒂,也不敢多问。只在路上跟他讲了这两天的事。
原来文王派去的那个侏儒当场被赵珣杀了。守在城外的人听见宫里的丧钟,以为蔺容宸殡天了,开开心心地回来报喜,哪想闹了场乌龙。
文王得了消息,进宫面圣,正好遇到梁砚文与景王。
从云楚回来后,梁砚文同景王商议后,决定严曦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将他从文王府里救出来。于是,二人一面派兵围住文王府,一面进宫直言文王软禁严曦。这才有了后来,延丹王亲自带人前往文王府的事。
梁砚文道:“景王跟殿下自小关系不错,但他一心想做太子,现在救下殿下,不过是为了扳倒文王,往后焉知他会不会……”
严曦道:“我无心皇位。”
若是从前,他未必不想争一争,做个皇帝,现在,他只想守在那个人身边,皇位……给想要的人吧!
从严曦在梦里念出蔺容宸的名字后,梁砚文就知道会这样,“殿下最好抽空跟景王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免得他误会你,对你下手。”
严曦颔首,“我知道。”
到了京城,二人停在城门前,严曦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别月余,那个人现在如何了?见了他又会说些什么?正想着,偏头瞧见城墙根下围了不少人。
“发生了什么事?”
梁砚文道:“属下去看看。”
不过片刻,他神色复杂地回来了,“是个悬赏榜。”
“悬赏?写的什么?”
“……写着悬赏黄金千两,寻找……找殿下。”
“……”黄金千两,蔺容宸这是钱多没地方花的么?
严曦将斗笠朝下压了压,努努嘴,“撕下来,我们进宫领赏!”
他的钱,怎可便宜了别人?
梁砚文:“……”
这是没事了?果然一回到云楚,他就活过来了。
梁砚文得令,将皇榜撕了下来,守城的士兵将二人拦住,“这位公子揭榜是何意思?”
梁砚文道:“自然是能找得到人!”
沈璧特意交代过,此事十分重要。士兵不敢怠慢,将二人请到一边,“既然如此,二位随我去一趟忠义侯府吧!”
忠义侯府乃是沈璧的府邸,严曦急着见蔺容宸,才不想去他家。暗地里对梁砚文比了个手势,梁砚文会意,“这位大人,榜上之人的信息十分隐秘,且事关重大,非面圣不能说!”
那士兵转身跟旁边的两人低语了一阵,只见其中一人朝城内走去,想来是去禀告上司了。
严曦心急如焚,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去找赵珣,抬眼就见赵珣朝这边走来,对守城的士兵喝道:“为何聚在这里?”
那士兵指指梁砚文,“他揭了皇榜。”
赵珣回头,见梁砚文身旁站着一人,斗笠遮住了整张脸,身形却十分的熟悉,惊喜道:“严大人?”
严曦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赵将军,许久不见,可还好?”
赵珣热泪盈眶,他家皇上有救了!“本来不好,但是看到严大人,一切都好了!末将这就带你入宫!”
从城门到朝阳门,这一路上,赵珣问了无数个问题,比如:
“严大人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被谁所救?”
“为何迟迟不回来?”
“可知皇上前些天遇到了刺客,身受重伤?”
严曦抿着唇,加快了步子,他到底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