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虽然不歧视商人,但是也不容忍商贾作乱。
且有明文规定,商人三代不入朝。
意思是,一旦走上经商这条路,往后三辈人不能做官。
若是钟鸣鼎食之家,做这样的决定要慎之又慎,大家族不短吃穿,就算你没有金榜题名的本事,也得给子孙留下后路。
除非是做生意起步的商贾世家,否则谁也不会做开铺子赚钱这样的决定。
可一旦经商之后,再想科举,就有些难了,毕竟商贾之家,一般的读书人都很清高,不会去做西席(即先生,家庭教师),因为怕被人说是铜臭之气太重。
杨家的闺女再如何彪悍,那也是将门虎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商户做媳妇儿?
正妻也不行,再是庶女吧,也不可能。
果然,那杨家的庶女,嫁给的是眼前犯事了的人的族兄,他那族兄家里经商三代以上,族兄考了个举人,加上他们家三代以来一直都是给边军供应一些粮草之类的东西,算得上是义商;又有那人自己争气,对杨家庶女也算是一见钟情,这才成了亲。
不过从来不会打着杨家女婿的旗号干什么。
谁知道他们家不打着这个旗号,一个宗族的兄弟竟然敢这么干,真是没天理了。
同时杨家也很生气,镇北王府前一年才从赵仁河那里买了不少小角瓜,让他们家老封君一冬天都吃的舒坦。
更何况这一年,赵仁河又派人去了镇北王府,给镇北王府的人指导了一下如何种植反季节蔬菜,温室大棚也一样能出小角瓜。
这是人家的种植秘密,能教给镇北王府的人,是看在老封君的面子上,镇北王府对赵仁河都感激不尽了,岂能忘恩负义,让自己家的女婿,去勾搭外族人,惦记人家的酱菜铺子?
“老封君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王爷派小的过来就是要说一声,这家人可不是我们家姑爷!”来人是当年来采买小角瓜的管事,他办事轻车熟路:“昭亲王您千万别误会,三爷也千万别多想啊!”
家里王爷都说了,能不得罪人,就别得罪人,昭亲王能在外面浪了近十年,皇上都一句话不说,可见这位嫡子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份量的,再说了,他们家这个亏可不吃。
都知道朝中如今诸位成年的皇子封了郡王,出宫建府,成亲,有的郡王都生了嫡长子。
新一轮的夺嫡即将出现,朝中人心惶惶,站队的人不计其数。
可没听说谁,站了昭亲王的队伍,可是昭亲王又是嫡出,诸位皇子都是郡王,唯有这位嫡出的九皇子,是亲王。
一般的人不站队,实际上就是站在了昭亲王这里,谁让他是嫡子呢。
镇北王府也是一团乱,同时恨上了敏郡王跟宁郡王,没事儿招惹他们干什么?
镇北王府独善其身不是一两代皇帝了。
他们家只对北方的游牧民族有仇恨,还是世仇的那种,所以他们家最痛恨的就是“里通外敌”。
“王妃让小的给太夫人送来了不少赔礼,希望太夫人喜欢。”这人很会办事,知道给赵仁河赔礼道歉没用,但是看重安信太夫人就不一样了,
据说这位三爷是个孝顺儿子。
镇北王妃给海夫人的礼物自然是不俗的,光是一串北珠的珍珠项链,就让海夫人欢喜了,海边的女儿,没有不喜欢珍珠的,但是南珠跟北珠还不一样。
还有北边特有的皮毛,镇北王妃很客气,她送了海夫人一件白色狐狸皮的斗篷,非常好看!
听说赵仁河有个儿子,也掂量着自家小子的身量,给小虾米送了一件火狐狸皮的斗篷,火一样的狐狸皮啊,赵仁河第一次见。
这披在小虾米的身上,别提多好看了。
大过年的有这么一身斗篷,喜气的很。
而且这礼物还不能不收,人家可是给太夫人跟孩子的,赵仁河这个当家主的都没资格拦着。
李钊脸色也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板着脸,但是没有继续揪着镇北王府不放。
王旭也“好心”的去接待这个管事的,顺便给他看看证据,听听这两家人的证词。
这管事的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看了证据之后,什么都没说,就是跪地上给王旭磕了三个响头,麻利的起身,就连夜出城回镇北王府了。
这明显是上头的人要作法,不知道怎么牵扯到了自家,这是遇到了昭亲王,还给他们一个反应的机会,要是换了一个人……可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他这边连夜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安东王府的人就来了。
来的同样是个管事。
“怎么都是管事啊?”赵仁河不高兴了:“就用管事的来煳弄昭亲王是么?”
此时他们正在吃早饭,这两天因为全家都回来了的关系,城门也开了,这饭菜的质量也跟着上来了。
早上吃的早饭,就是韭菜盒子,圆葱羊肉的馅饼,牛肉大葱的包子,以及芹菜肉的饺子。
小菜更是五花八门,十几个碟子。
大米粥、小米粥、八宝粥、红豆粥。
正吃得香,这就又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要是来的是正主儿还好说,一个来的采买上的管事,另一个来的还是个管事。
镇北王府可以说是这个管事的熟悉他们,但是安东王府是什么意思?
也来了个管事的,这可是轻慢李钊的意思?
再怎么说,李钊也是他看上的人,怎么能让人轻慢了去?
“三爷,那人不是来拜见昭亲王的,他是来拜见您的。”赵瘸子哭笑不得的道:“他说他是咱家亲戚!”
“噗!”赵仁河没吃下饭,气都气饱了,他刚吃了韭菜盒子,这会儿正在漱口,结果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你说啥?”
“他说他是咱家亲戚。”
“这年头,见过要钱的,没见过乱认亲戚的。”赵仁河都傻眼了:“他说他是哪门子的亲戚?”
“他说他是您外家……的亲戚。”赵瘸子也蒙圈了。
赵仁河看向了海夫人:“娘,您还有这样么硬腰杆子的亲戚呢?”
“胡说八道!”海夫人炸毛了:“老娘亲戚就你舅舅一家,其他的也就海家村的人,他们一辈子都没出过平南府地界儿,上哪儿来认亲戚?”
要来了的话,早就派人来送信了。
李钊非常自然的递了手帕子给赵仁河:“擦擦嘴。”
赵仁河愤愤的接过来:“真是我家亲戚?”
“让人带进来问一声就是了。”李钊淡然的继续用餐:“不用大惊小怪。”
赵仁河擦了擦嘴巴,没把手帕子还给李钊,而是顺手揣自己袖兜子里头:“那就带进来吧,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他是哪门子的亲戚。”
他这是气狠了,海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不要生气,气大伤身,我带着小虾米去后头了,你们应付吧,这两天,就来了两家王府的人,这王府现在满大街都是了吗?一个个的都不着消停。”
海夫人带着吃饱了的小虾米就退了出去,外面冷,祖孙俩去了小菜棚子那里看看新鲜的菜。
这两日海夫人在家,又下了不少种子,这绿色的菜不能断。
赵仁河这边的饭厅里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人长的吧,不算多好看,留着两撇胡须,看着就有些油滑,眼珠子转悠着,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一进来,就有些愣住了。
他以为会见到一个男子,结果现在坐在早餐桌子上的是四个人!
李钊,赵仁河,张三跟李四,丁大力是在自己家吃的早饭,要不贪就是五个人了。
海夫人吃完走人,带着自己的大孙子一起走的,结果就有两个位置上没人。
那俩位置偏偏还是主位。
皆因众人尊敬海夫人,将主位给她坐了,她坐那儿,小虾米自然是挨着她坐。
且一张八仙桌上,剩下的四个人,也都很有派头。
李钊就不用说了,气质高贵,眼神清冷,一看就是“高不可攀”的架势。
赵仁河版起脸来也是个俊美的公子,头戴银冠,一身儒雅的宝青色皮袍子,衣服的飞边都用的上好的青狼皮毛。
两位武师父就更别提了,都是海夫人一手打理的,张三一身虎皮劲装,头上用金丝网网着头发,端的是干脆利落,李四的则是银丝网。
都是长筒的皮毛的靴子,牛筋底,这么一双靴子,特别的费工费料,加上身上穿的衣服,自然用饭的举动,一点不像是外人。
可是,这四个人里头,哪个是赵仁河啊?
他没见过赵仁河!
不知道该跟哪个打招唿了!
两位武师父在吃饭,李钊吃完了,正在漱口,赵仁河已经漱口过了,正在喝花果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看都没看来人一眼,对方于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你这人好不知道礼数,竟然不拜见我们三爷!”赵瘸子就生气了。
傻哔哔的杵在那里干啥?
干瞪眼儿啊?
“我看他不是不知道礼数,是不认识那位是三爷。”赵仁河开了口:“是吧?”
“请恕小的眼拙。”那人一拱手行礼:“这位是三爷?”
他给行礼的人是李钊。
“你不是三爷的亲戚么?”赵仁河道:“连三爷都不认识?”
“小的见过三爷!”那人根本不搭理赵仁河,而是对着李钊就大礼参拜下去了。
赵瘸子要开口,赵仁河抬起手掌,示意他不要说话。
李钊也是个蔫儿坏的人,他愣是等到这个人,给他行了大礼,全了礼数之后,他才开口:“我不是三爷。”
那人脸都绿了!
“那……那……这位是三爷?”他指了指相对年轻的李四:“三爷?”
李四喝完碗里的粥:“我可不是三爷,我是三爷他师父。”
“我也不是三爷,你不用猜了,我是赵三爷的师父。”张三也道:“不过,我也排行老三。”
这个人看向了赵仁河:“三爷?”
“你不是说,是我家亲戚吗?连我这个正主儿,你都认不出来,还亲戚?你哪儿来的亲戚?”赵仁河放下茶碗:“说吧,我家我不当官,也不做多大的买卖,哪儿来的亲戚?何况,你可是安东王府的人,这个亲戚我可高攀不起。”
“小的我……。”
“来了这里三年,头一次有亲戚登门,还是个假亲戚,大过年的,你说我多丧气?”赵仁河一脸的晦气样儿:“你说吧,这亲戚从哪儿论啊?别说我娘啊,我娘是安信太夫人,二品诰命夫人,盘扯上我没关系,我就一个小举人而已,我娘可不同。”
314姿势很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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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马六子,是安东王府四房二爷的管事,那家出事了的人家,是二爷的小妾的娘家兄长,那小妾给二爷生了个闺女,还不到三岁,颇得二爷的喜欢。”那人自我介绍:“小的是奉了二爷的命令,来说道说道……。”
在这里吃饭的肯定都是“爷”的人,光看这早饭的规模和形制,就知道是主家的餐桌,管事的大冬天可吃不起这么多青菜。
他也是在安东王府里混的,大冬天的青菜有多贵他可是知道的,就他们家二爷每天也只有一种青菜,还委屈巴巴的只有一碗。
“安东王府,跟我有什么关系?”赵仁河眉头都没动一下:“你家四房二爷的小妾,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咱家王爷,是已故平南王太妃的亲哥哥,那是您的嫡亲祖母,按照规矩,咱家王爷还是您的舅姥爷呢!四房是您的表舅舅,二爷就是您的表哥……。”马六子越说腰板子越是直熘儿:“所以说都是自家人,何必闹的不愉快呢?”
“呸!”赵仁河喷了他一脸的热茶水:“谁跟你是一家人?老子六年前就跟平南王府一刀两断了,你拿了个死人给我套关系是个什么意思?”
马六子傻眼了:“啊?”
“啊什么啊?”赵仁河一拍桌子:“安东王府的老姑奶奶,是平南王府的王太妃,这我不管,我在平南王府的时候,可没有见过安东王府的人,别说人了,连根毛儿都没见到过,你也不认识我。”
这话说的一点没毛病!
“再说了,你这七拐八弯的,跟我的亲戚关系,都出了五服了吧?”赵仁河不高兴的道:“当初他们联合外人,想要攻占我赵府的时候,怎么没说是亲戚?怎么没来攀关系?现在他们家倒霉了,要被株连九族了你们跑来跟我攀关系了,是想拉我下水啊,还是想让我跟着陪葬啊?”
马六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说了,这件事情这么大,怎么着,安东王府是看不起谁啊?就派你一个管事的来跟我,或者说,跟昭亲王说话啊?要脸不要脸?”赵仁河越说越生气:“堂堂亲王之尊,还不如你们安东王府一个异姓郡王了吗?就算是要来人处理此事,就算不是安东王亲至,也得是安东王世子前来才妥当,你当这是什么事情?里通外敌,形同谋逆!”
这样的大事,派遣一个管事的来探探路,像是镇北王府那样倒是情有可原,可你一来就攀关系,妄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就不对了!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什么四房二爷的小妾这种理由。
镇北王府那是女婿的族兄,他们来说明一下,何况又有镇北王妃的礼物在,这才是一个标准的赔礼道歉的态度。
说的马六子都坐地上了,腿软,他站不起来,也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