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懿点头,抬手覆在李顽手上。
李琦虽罪有应得,可最终也是死于李顽之手,虽有贺鸣给他兜底,可李顽到底身上背负一桩命案,以这样的前提踏入官场,曹懿总要提心吊胆。
“还是你重要。”
他平静地看着李顽。
李顽突然一笑,搂住曹懿。少年眉眼一弯,一如当年,对着曹懿亲亲摸摸,又突然哈哈哈笑出声,曹懿心想这兔崽子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怎得在这时候又抽上风。
李顽笑地栽倒在床上,在曹懿无语又疑惑的目光下一摸眼泪,拉着他的手细细把玩。
他突然想起当年在京中,那群绿林好汉将李琦绑来之时说的话。
“这孙子是得罪过多少人,怎么还有一伙人盯着他,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李顽从床上弹起,搂住曹懿亲了又亲,低声道:“无所谓了。”曹懿被他亲得喘不过气,还没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顽又过来解他衣服,简直顾得了上面顾不住下面,眨眼间气喘吁吁衣衫不整。
“哎不对啊曹懿?你怎得这般听话任我为所欲为?不是说叔伯已经到了…”
曹懿艰难喘息,说话断断续续:“骗,说来,啊,骗你起床的,晌,晌午才会到……李顽!”
大枣蚕豆本要进来,一听这动静,瞬间又硬着头皮远离。
……
半月后。
李顽曹懿夫妻收拾行装,动身去江南,自此之后再无回流州长住的打算,大伯二伯自是一番哭天抢地,对曹懿百般劝说,曹懿整日进出间后面跟着俩大号跟屁虫喋喋不休,直到李顽发飙,才作罢。
大伯二伯见状,又去劝说李顽,谁知李顽手一摊,无辜道:“那不行,我当然是听曹懿的啊,这府上还有人不知道吗?曹懿没了我就要死要活,觉得我一门心思都在经商上都没有时间陪他,已经跟我闹过好几次了,这我可该如何是好啊!”
大伯二伯一脸鄙夷,心说你小子连账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怕老婆就怕老婆,大方承认不就成了。
见夫妻二人口风极紧,一致对外,只好各自另做打算,整日发愁,两年后坐吃山空,温如晦作为流州太守,正式接下李家盐场一事,收归国有,与一直垂涎盐场的世子贺鸣解下一段孽缘,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流州码头上,一艘三层商船正待扬帆起航,往来商客陆陆续续登船。
李顽吊儿郎当,挂在曹懿身上,冲前来送行的好友们懒洋洋地一摆手,身上还挂着个齐苑,不住啼哭:“李二,你怎么突然就要挪窝了,还说让你给我孩子当干爹,长大了送弟妹那边历练历练。”
曹懿闻言,想起什么,从包袱中掏出块长命锁,让齐苑转交给他娘子,如今齐家少夫人已怀有三月身孕,这锁是曹懿命人一早备好,作为干爹见面礼。
“喝满月酒的时候再回来。”曹懿笑着,把齐苑从李顽身上摘下来。
添香客栈的公子们叽叽喳喳,嘤嘤啼哭,一拥而上,把齐苑挤在最后头,举着手绢遥遥相送。
“李公子!一路好走!”
“别忘了常回来看看咱们!”
李顽面色一变,做贼心虚地看了眼身旁站着的曹懿,指指贺鸣,意思是他有钱,去扑他。公子们顺势一看,见贺鸣一表人才,器宇轩昂,突然想起这位也是跟着李公子一起来过的,想必出手十分阔绰,当即丢下李顽,朝着贺鸣去了。
贺鸣一一笑纳,左拥右抱,对李顽道:“以后要有事找你帮忙,可不许推托,毕竟我还要再和你大伯二伯打两年交道,对了,他们人呢,你都要走了,怎么不见他们?”
“别提了,一看我和曹懿去意已决,都不搭理我们,还来送?不踹我几脚就不错了。”
贺鸣哑然失笑:“没事,这样的人才好相处,就怕那个姓温的……还好这盐场现在还是李家在承办,不然还真是麻烦。”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温如晦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喊曹懿,肺都要咳出来,温如晦在和曹懿的事情上倒霉了一辈子,终是被他赶上一次。
李顽瞬间警惕。
温如晦满头大汗,从肩上摘下个包袱交给曹懿,被李顽伸手抢下。
“这里是什么呀?我先看看。”
打开一看,都是些细软吃食,温如晦敢怒不敢言,对李顽瞪视一眼,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曹懿:“我在江南有个朋友,你若刚去人生地不熟需要帮忙,找他便可。”
曹懿温声谢过,温如晦却趁着李顽在检查包袱,一步上前,对着曹懿小声道:“——李琦的卷宗我已托人销掉。”
温如晦神情复杂,说完便退开,倒是曹懿听见这话一怔,抬眼看向他,继而在李顽的吱哇乱叫声中,俯身朝温如晦行了个大礼。
温如晦弯腰抬手,以同样礼节回礼,然而那弯下去的腰还没抬起来,余光便看见被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公子们围在中间的贺鸣。
温如晦认出他是谁,面色一变,满脸震惊,怒目而视地看着他身边的公子们,意思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一世子居然当众狎妓,真是羞见天颜。”
贺鸣暗道不好,手中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挡住脸。
温如晦职业病犯了,咬牙切齿地站了半天,不住往贺鸣那边瞄,终是忍不住,拿出在朝堂上谏言的气势,气势汹汹地朝那边走去,正义凛然道:“殿下——!你怎可…”
他话还未说完,贺鸣便往公子们身后躲,小声道:“心肝儿们,救我,他来和你们抢生意!”
公子们一听,天大地大,生意最大,随即把贺鸣结实挡住,咿咿呀呀,朝温如晦扑过去。
“弟兄们,上呀,他敢抢我们生意!”
温如晦被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从码头上一跃而下,一头扎江里,当即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只朝贺鸣怒目而视,那表情明显在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李顽见状,推着曹懿往船上走。
船帆一扬,舵手开始收锚,温如晦既想恪尽职守把贺鸣揪出来劝他洁身自好,又想跟曹懿道别,当真左右为难,齐苑站在码头挥手乱跳,朝着甲板上的二人不住大喊:“——记得常回来啊!回头我带着娘子去找你们玩!”
李顽懒洋洋地一挥手。
商船缓缓离港,逐渐看不见岸,把过去十九年的大雪,恩怨纷纷留在原地。曹懿回头一看,见李顽眼眶渐红,调侃道:“你不会舍不得吧?”
李顽哼笑一声,拉住曹懿的手与他十指交扣:“哼,你在哪儿,家在哪儿,这话不是当年你说的。对了,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呢,大枣蚕豆先咱们一步到江南,估计已经在准备了。”
曹懿好奇道:“什么?”
李顽却神神秘秘的,不肯说。直至货船靠岸,他还不让曹懿立即下船,摸出条黑布,要绑在曹懿眼睛上,算是吊足胃口。
曹懿好笑地一拦:“做什么?”
李顽撒娇道:“你信不信我嘛,我牵着你走,定不叫你摔着。”
他蒙住曹懿双眼,牵着他下船,一排杨柳在烟雨朦胧中轻抚水面,曹懿闻到河水的浊气中又夹杂着迎面而来的清新之气。
一路坐上马车,来到提前买下的府邸,旁边牵着他的人耐心提醒他抬脚,小心门槛,要拐弯了。
李顽牵着他进到卧房中,蚕豆大枣的声音响起。
“少爷,公子,都准备好了。”
李顽叫他们退下,房中静下来。
“李顽?”
曹懿叫了声,因为李顽突然放开了他的手。
“在呢在呢。”李顽又凑上前,去摸曹懿的衣领:“别问,听我的就是。”曹懿嘴角笑意不变,突然知道了李顽的打算,任李顽摆弄。他眼前一片黑,身上衣服被人一件件脱下,那感觉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李顽不断的触碰是真实的。
“你在看我?”曹懿突然反问。
李顽呼吸粗重地嗯了一声,继而克制地叹口气,又给曹懿穿上身新衣服,曹懿一摸,摸到上面的绣纹与过于柔软的料子,更确定心中所想。
“你先在这等等,一会儿大枣过来带你,我也得收拾收拾,可不许把眼上的布摘下来啊……不然,不然晚上我就要你好看!”李顽虚张声势,恶声恶气地威胁,又俯身朝曹懿嘴上狠狠一亲过足瘾,继而出屋去了。
曹懿一人静坐屋中,目不能视,脑中闪过的,却是十年来与李顽相处的点点滴滴。
大枣敲门,进来后让曹懿搭着他的手臂,二人穿过长廊,曹懿总感觉有东西在头顶晃,突然开口:“这是李顽让挂的灯笼?”
大枣一惊,支支吾吾,没敢吭声,心说曹公子真是把他家少爷一猜一个准。
李顽站在堂前,见曹懿过来,便亲手接过,把他眼上蒙着的黑布小心摘下。
曹懿眼前豁然明朗,只见李顽头戴玉冠,身穿大红喜服,牵着红绸花的一头,蚕豆走上前,把空着的那头交到曹懿手上。曹懿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也是和李顽样式相似的喜服,二人遥相呼应,端的是“天作之合”。
满屋的红绸灯笼映入眼帘,到处都贴着一个“囍”字,身后高堂之上摆着的,赫然是李顽亲娘与曹家父母三人的牌位。
少年丰神俊朗,英气逼人,不顾礼节,将曹懿一手牵起,如那年齐苑成亲之时,他牵着曹懿的手,踩过一地红纸炮仗,拂开满头大红灯笼,他带着曹懿一边跑,一边回头笑。
李顽朗声道:“——走,拜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