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同他一起走的朱香主与秦香主听不下去,“这是洛教主生前遗愿!当年几位长老为了引开六大门派的人与我等分散,不知这是洛教主亲口所言,可我等后来不是解释过了吗?”
“你们都是背叛者,沆瀣一气,你们的话,又怎么可信?”不管曾是多年同道好友的几位香主和长老怎么看他,钟长老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偏执模样,“自那之后,那个人数次要见我,我迫于无奈,上月只得答应与他见面。也多亏教主让我们这几个长老在山下养老,我找个机会离开并不难。”
这话说得黎秩有些自作孽的意味。
黎秩没说话,萧涵却不乐意,“他信任你们,你们却背叛他。”
“谈不上背叛,若从来没有过信任的话。”钟长老笑看黎秩,“不说黎姜,自教主上任后,我等便未再得到重用,教主也从未信任我等。”
黎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这叛变倒也有理有据。”
钟长老眉心倏然一跳,沉下脸道:“我本想让你们狗咬狗,没曾想你对温敬亭的信任竟如此深,反被设下圈套,叫我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阿九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你无异心,又怎会上钩?”
黎秩颔首表示认同,又问:“你杀世子,也是他们的命令?”
钟长老在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吓得众人纷纷警惕地护在黎秩面前,钟长老被逗笑了,随后目光阴鸷地看着黎秩,“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黎秩眉头一紧,有些不解。
却见钟长老右手握住匕首,手腕忽地一翻,竟将匕首往自己胸膛送去,出手之快,无人能阻!
包括黎秩在内,众人都被他对自己的狠绝震惊不已。
被绑在房间里的胡长老也瞪圆了双眼,眼里满是错愕。
“别让他死了!”黎秩挣开萧涵护着他的手快步上前。
在黎秩之前,一道比他更快的黑衣身影已到了门前,却为时已晚,仅接住钟长老倒下的身躯。温敬亭有过一瞬无措,而后紧握住钟长老的手臂,双目赤红,厉声斥道:“你话还没有说完!还有什么,大堂主现在何处!”
钟长老抖了抖唇,似乎有话要说,然大口大口的鲜血很快涌了出来,让他难以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还完好的右手却紧紧抓住了温敬亭的手。
他似乎无声的说了什么,让温敬亭的神情凝滞了一瞬。
也不过一息之间,钟长老便合了眼,黎秩几人才走到跟前。
银朱半跪下来,探向钟长老鼻息,再到脖子,而后默默站了起来。
黎秩已知道她的意思,深深望了钟长老一眼,而后暗叹一声。
“埋了吧。”
温敬亭这才从那一句断断续续的对不起里回过神来,他面色一顿,将钟长老的尸身轻轻放了下来,跪在地上向黎秩重重磕了个头,“谢教主。”
黎秩只轻轻摇头,转眼看向房间里的胡长老,正见她神情呆怔,似不可置信一般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双目氤氲起越发明显的水光。料想是几位长老向来感情深厚,定是不忍。
黎秩眸光一闪,转过身吩咐道:“将胡长老放下来吧。”
几位香主听命,很快解开胡长老身上的绳索和穴道。
胡长老双膝一软,险些跌倒,幸好几位香主及时搀扶住她,她却失了魂一样愣愣看着钟长老的尸身。
花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抓出一个内鬼,谁曾想竟然自杀了,也没问出什么来,但仅是红叶那一条线索,就让黎秩很是在意。见胡长老无事,山上暂且安全,余下的事他交给左护法与几位香主处理,便转身离开。
但今夜的事还没有完,黎秩走前顺道叫上两位堂主与阿九,竟还带上萧涵,几人一同去了往生殿。
当被黎秩邀请坐到他右手边时,萧涵颇有些受宠若惊。
温敬亭是几位长老带大的,钟长老的背叛和死亡对他的打击都不小,但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轻易叫人看笑话,此刻面上已恢复平静。
王庸正坐在温敬亭对面,时不时看看黎秩,暗中琢磨他的意思。
阿九是几人中最先开口的,他好奇极了,“这事就这么完了?”
黎秩无奈道:“钟长老死了,就算还有其他人,线索也断了。”
阿九面露失望,又不免感慨:“真没想到会是他啊。”
这一桌上几人心思各异。
温敬亭看似平静实则有些走神,王庸觑着黎秩神色揣度他的心思,萧涵直勾勾看着黎秩,再加上一个本就不正经也不关心教中事务的阿九。
温敬亭很快反应过来,开口询问:“教主还有什么交待?”
黎秩点了点头,“想必你们都应该看清楚现在的局势了,我们中间有内鬼,不知道除了钟长老之外还有谁,但现在已经不适宜再大张旗鼓地找内鬼,这样只会闹得人心惶惶。而同时,又有外敌,不只是六大门派,还有一方,便是与钟长老联系那个秃驴。”
温敬亭怔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望向坐在他上边的萧涵。
黎秩会意解释:“世子也是他的对手,比我们更了解他。”
于是温敬亭卸下了对萧涵的防备,“那秃驴到底是什么人?”
“世子。”黎秩正想要叫萧涵说说他对圆通的了解,却对上他痴迷的视线,黎秩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住,敲了敲桌子,又唤了一声,“萧涵!”
听到自己的名字,萧涵一个激灵回过神,“啊,我在。”
黎秩冷幽幽地看着他。
萧涵立时坐直,一脸正经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避免圆通再出挑拨离间这样的招数,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坐下来坦诚的谈一谈。”黎秩正色道:“事关重要,有些事藏着掖着对谁都没好处。”
几人俱是认同。
黎秩的面色又冷了几分,刻意点名,“王堂主,你怎么看?”
王庸抬起头,“教主的意思是?”
黎秩沉着脸,“你觉得呢?”
萧涵难得默契地明白了黎秩的意思。黎秩说过,他家二堂主曾见过圆通,且还告诉他,圆通是黎秩的杀母仇人,并且对黎秩隐瞒了很多事情。
而今黎秩也不怕直言,“我刚回山时,听说圆通来过,有人秘密见过他,却隐瞒着我,连温堂主也不知,我便猜想,此人会不会是教中内鬼。”
温敬亭听到此处,直直看向王庸,眼里有些明晃晃的质疑。
“只不过。”黎秩补充道:“当时是我想岔了,内鬼与此人其实未必是同一个人,但必定都是我圣教中最顶层那拨人,同时也很了解温堂主。”
温敬亭更是坦率,“您是说,王堂主隐瞒了我们一些事?”
黎秩看向王庸,脸上显然有着不悦与不信任,“他说,那个秃驴是我的杀母仇人,是来向我寻仇的。”
温敬亭听了都有些错愕,随后察觉到黎秩微妙的语气,便与萧涵一样没有插嘴此事。这事往大里说与圣教攸关,往小里说便是教主的家事。
王庸也无法再装傻,他苦笑道:“教主一定要知道吗?”
黎秩不答反问,“倘若下回再出事,王堂主你负责吗?”
王庸重重的长叹一声,忽而,转过脸,看向身边趴在桌上眼珠子灵动地转来转去看他们说话的阿九。
那一眼的意味深长,让另外几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阿九眨了眨眼睛,坐直起来。
“怎么了?”
王庸对他说:“阿九,此事,我不能再替你隐瞒了。”
话音落下,包括黎秩在内,三人看着阿九的眼神越发深沉。
阿九整个人都惊呆了,什么事啊!为什么要他背锅!
王庸作出一脸无奈,拍着他肩头说:“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阿九听得目瞪口呆,他交代什么?就在他要说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时,王庸背对着几人朝他眨了下眼睛,阿九也愣愣地跟着他眨了眨眼睛。
王庸一张脸险些没有绷住,眸光轻移,飘向阿九身后,嘴上有意无意道:“教主想知道,你就告诉他吧,躲着藏着也是没用的,这是伏月山,是教主的地盘,你能躲到哪里去?”
黎秩听着这话眉头一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遂看向阿九。
正好见到阿九双眼亮了起来,黎秩心道不妙,猛然站起来。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阿九在他之前一把推开王庸起身,身形快速往后略去,一眨眼就退到一丈外,“我不!我就不说!”
“你给我站住!”黎秩怒道。
阿九背过身运着轻功飞到大殿门口,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没入苍茫夜色中,匆忙中只留下一句话——
“你以为我傻吗?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件事跟无相莲有关!”
余下黎秩四人:“……”
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难受睡了一觉,结果睡过头所以就晚了,现在还没有写完……待会儿捉虫顺道补足全章,抱歉啊,评论有小红包,感谢订阅=3=
捉虫+补完全章
第95章
阿九是跑了,?可王庸还在。
黎秩心知阿九轻功好,怕是追不上了,默默转向还在座的王庸。萧涵与温敬亭也齐齐看去,?从王庸的话看来,他至少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
完全没想到阿九会给他扔下这样一个烂摊子,?王庸忍不住扶额。
黎秩盯着他问:“什么无相莲?”
王庸原本没打算说出此事的,将责任推给阿九,只是不想把真相告知黎秩,遂暗示阿九逃走,?却没想到,?他竟没半点默契地说出了无相莲。
“那是内廷药库中的一味奇药。”王庸索性借机提醒萧涵,?他放下手道:“阿九与我说,?白沐在他师祖的笔记中发现无相莲或是教主重病的转机,只是此药被深藏在内廷药库,?我等百姓哪里碰得上,所以,阿九便……”
王庸并不将话说尽,?只暗示地将目光落到萧涵身上。
萧涵很快想起黎秩先前与他说过的话,?“所以你们想来求我帮忙,?便是为了宫中的无相莲?”
黎秩看着王庸的目光徒然很冷,?“你先前怎么跟我说的?”
“是阿九的主意,?他怕您不愿麻烦世子。”王庸推得一干二净。
温敬亭从几人对话中得到的线索隐约猜到了什么,而后重新审视起萧涵。黎秩看在眼里,哪儿能看不出来这也是想让萧涵取药的意思?
“此事不必再提!”黎秩当即做了决断,?顺道狠狠瞪了王庸一眼。
后者低下头没再说话,反正他已说了,做不做就由不得他了。
萧涵却是若有所思,“原来九叔是想要求药,若是……”
“我说了这事不用再说,没有你的药我也死不了!”
黎秩对这个话题分外敏感,火气也很大,不只是被王庸再次欺骗,还有被人在萧涵面前揭老底的不悦,他冷冷看着桌上神色各异的三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镇南王府的目的。”
温敬亭识趣地问:“镇南王府?”
黎秩斜了萧涵一眼,因火气未消,他的脸色还很冷。
萧涵目光深沉地看了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说:“圆通是镇南王府派来的人,因三月前皇上遇刺一事,镇南王如今被困京中,他的心腹圆通却突然跑到中原武林搅弄风云,一再在暗中针对伏月教,原先的红花令、七星堂那些事其实都是他在背后安排。”
温敬亭有些吃惊,“可我圣教与镇南王府从未有过交流。”
黎秩缓过那阵火气,目光幽幽看向王庸,“我与圆通那秃驴在池州见过一面,他说他曾上山三次,皆被拒见,故而先礼后兵,对我动手。”
话又说了回来,温敬亭也看向王庸,“王堂主,你怎么解释?”
不久前,王庸才问过温敬亭要解释,现在情况调转过来,让人不免有些好笑,这便是风水轮流转。
王庸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我并没有欺骗教主,这个叫圆通的人,的确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不过想来他这次并不是为你母亲而来,也并不知道你母亲就是他曾亲手杀害的师妹。”
黎秩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冷漠,仿佛是要看他还能怎么编。
王庸露出无奈的神情,“我这次说的是真的,不过我也的确隐瞒了一些事,导致意外频发。事到如今,教主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
黎秩抬了抬下巴,让他接着说。
王庸看着他长大,一眼就看出他这是不信任的意思,遂道:“说起我们与镇南王府的恩怨,要从红叶开始,五个月前红叶就走了,你们可知,红叶的确是回了家,是自愿,也是迫不得已,她其实是去了镇南王府。”
黎秩三人俱是惊疑。
“大堂主与镇南王府有关系?”
“她是镇南王的义女,镇南王也是她的仇人。她父亲的死与镇南王有关,故而多年前,她便逃离西南,跟随江湖上结拜的义兄,也就是老教主到了伏月山。”王庸道:“只是这么多年了,镇南王府到底还是找到了她。”
黎秩语气淡淡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钟长老出卖了她?”
“我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她。”王庸面露愧色,“我只知道,她那日匆忙下山之后未再回来,只托人传了一份手书回来,让我待她向教主道别。”
黎秩摇了摇头,显然不信,“可我在九华山下见过她!”
王庸双眼一亮,面上满是惊喜,“教主当真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