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没了,瑞王的人闯进王府,而我的义父,现在的镇南王,就站在瑞王那些人身后,眼睁睁看着他们逼死王爷……”红叶说着,笑容悄然而快速消散,眼底涌上几分悲痛,她恨声道:“王爷被他们逼死了,我跟世子哥哥护着王妃逃了出来,王妃悲痛欲绝,在逃走的路上生下了小公子后也随着王爷去了,此后,南王府便什么都没了。我跟世子哥哥和小公子他们离开了西南,从此浪迹天涯。”
黎秩眸光一顿,声音不自觉轻柔下来,“后来,你们刺杀瑞王?”
红叶点了头,“在逃走的路上,小公子生了重病,后来又不小心遇上了当年因为瘟疫逃亡的灾民,一同被困在了镇子上,小公子他便……”
黎秩道:“他也……”
红叶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是我没看好小公子,我只是出去一会儿,回来孩子就不见了。我和世子找了很久,却都没有找到小公子。因为疫情太过严重,朝廷的追杀也十分密切,我们没有再留下去,通过地道逃出来这座城镇,之后,世子策划了在瑞王回京路上刺杀为南王府报仇的计划。”
黎秩心下暗叹,那南王府的小公子应是红叶当时唯二的亲人之一,而又在红叶不留神之时丢失,红叶必然十分内疚,而小公子当时又生了重病,落到或许会被感染瘟疫的流民手中的话,八成也是活不下去的。若能活下去,当年的小公子应该也有二十四了。
很巧,红叶也想到了这一点,“若小公子还在,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这很好,不必像我和世子一样,这一世满江湖逃亡,永无宁日。”
黎秩安慰道:“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瑞王死了,当年的皇帝也死了,现在的朝廷愿意给我们一次机会,只要姑姑告诉我藏宝图在何处。”
红叶苦笑道:“教主,你太年轻了,还是没能体会到世间险恶。现在在镇南王眼里,藏宝图是很重要,但姜家后人更重要。同样,朝廷也不会放过姜家后人,就算他们不会杀世子,他们也必然会将世子握在手里,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今后倘若江山易主,谁能保证他们会一直善待姜家后人?毕竟姜家后人有着前朝皇室血脉,又曾经有过一位弑君者。可世子已经苦了一辈子,我怎可让他落入这般境地?”
黎秩哑口无言。
红叶也知这么跟黎秩说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但为了至亲之人,她不得不想到这一点,“若不是情势所迫,谁又愿意冒着重重危险背下逆贼的骂名?世子这一生,少年痛失家人,半世流离,好不容易有了几日安稳,要我将他的藏身之处说出去,我做不到。”
黎秩沉默须臾,微微蹙眉道:“姜蕴他,对姑姑很重要?”
红叶毫不犹豫点了头,“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她又望向黎秩,“你也是姑姑的亲人。小姜,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这段时间你被误以为是姜家人而受过的苦,你心中有怨,我也清楚,你都如此,世子出现后,他会遭遇的必然会比你严重百倍。”
红叶脸上有着浓重的歉意,“此事皆因我而起,是镇南王先找到了我,要我供出世子,我没有答应。当年他助瑞王造伪证害苦了南王府,也害死了我父亲,我恨他入骨,怎么可能会与他为伍?他又求我帮忙,要我构陷摄政王谋杀当今圣上,而他便可找借口带兵救驾,事后再为南王府洗清冤屈,我表面应了,在行动时却反水,他如今定是恨极了我,哪怕还被困在宫中,也派出心腹来追杀我,而也是我的举动,让他又起了通过我找到世子的心思。”
“是我连累了世子。”红叶道:“也是我害了教主和教中的弟兄们,若不是我冲动行事,你们便不会被我牵连,老温和王哥他们也就不会……”
红叶顿了下,轻吸口气,正色道:“教主,整件事情都是因我一时冲动而起,也会从我这里结束。”
黎秩知道她执意不肯说出姜蕴的下落,也能理解一二,但红叶也是他的亲人,他也想护住红叶。没想到不等他劝说,红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黎秩警惕地问:“姑姑要做什么?”
红叶微微一笑,不舍地看着他,“教主长大了,又有了世子保护,姑姑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的身体。待此事了结后,教主便随世子走吧,我听他们说,唯有世子可为你找到你需要的药,姑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黎秩心中越发不安,“姑姑想做什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红叶摇头不答,只道:“你且记住了,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你甚至不是老教主的孩子。你为伏月教做了这么多,姑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只能为你辨明身份,还你一个清白。”
黎秩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被红叶按住手臂抢了先,“不要再说,也不要问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也绝对不会将藏宝图交给你。”
黎秩倏然愣住,而后灵光一闪,迟疑地问:“姑姑,那藏宝图是真的存在吗?那东西也在你手上?”
红叶失笑道:“藏宝图只是一个江湖传闻,我从未见世子取出来过,世子也说那不过是人云亦云。”
黎秩又问:“那,姑姑可还记得你让王叔给我的东西?”
红叶愣了下,而后很快便笑说:“不记得了,我之前给了他很多东西让他转交给你,也许又是没留神扔了什么给他,现在记不清楚了。”
黎秩不再说话,只按了按衣袖。心知这不对,王庸给他那张神秘地图时,说过是红叶让他转交的。
王庸还说,是红叶交待他,到伏月教生死存亡之际,方可将这张地图取出来给世子,可保伏月教太平。
但他方才明示暗示过,红叶却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般。
黎秩想的走神,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红叶的面色也变了。
车厢里一个剧烈的停顿,黎秩回过神,下意识望向红叶。
红叶轻出口气,秀美的容颜如同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到了。”
黎秩问:“我们要做什么?”
红叶望着他说:“教主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跟我走一趟。”
黎秩眉头紧皱,不死心地问:“事到如今,我们也已经到了这里,姑姑还不肯说你要做什么吗?”
红叶犹豫了须臾,末了,叹道:“带你去换两个人。”
盛夏的晌午,山中天气格外闷热,孟见渝骑着马走在山道上,他好不容易甩掉伏月教跟踪他的人,出城走了一圈,半路上迎面碰上一个人。
孟见渝眼前一亮,勒紧缰绳停了下来,对方也驱马近前来。
“九兄。”
孟见渝看着白马上的白衣人,他正是阿九。孟见渝的目光直直落到他被白衣遮盖的右腿上,又喜又惊道:“你不是去养伤了吗,怎么又回来?你的腿不是伤的很重,怎么还骑马?”
阿九面色略带几分苍白,更多的还是焦急,他看见孟见渝,急道:“孟见渝,你是从城里出来吗?”
孟见渝道:“刚出来。”
阿九眼睛亮了几分,“现在带我回去找黎秩,我有急事!”
孟见渝见他驱使着马儿往前走,赶紧叫住他道:“现在回去,恐怕找不到他。我出城前见到世子带了不少人出城,黎教主应该也去了。”
阿九只得停下来。
孟见渝好奇道:“出什么事了,若是现在就要找到黎教主,我看九兄腿伤不轻,不如我代你去?”
“我有个姐姐,在我回家之前听到我们出事的消息以为我死了,要出门帮我们报仇,我师父没拦住让人走了,我怕她冲动坏事,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她!”阿九来不及多做解释,追问道:“你见到他们往何处去了吗?”
孟见渝指了个方向,“应该是乱石山,我听到了……九兄!”
他还没说完,阿九竟就已经策马扬长而去,那道快速远去的清瘦白影只给他留下一串呛人的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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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
第121章
“我们该下去了。”红叶望向车帘,?山风卷起帘子一角,隐约瞥见一方粗粝山石,风声呼啸不止——这无疑是在山崖边上。她的神情变得凝重,?转而认真地跟黎秩说:“教主,该说的,?我很快都会告诉你。接下来,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无论你见到什么人,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安排,?我保证,?这一次你可以全身而退。”
黎秩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这压过了他对外面的人的好奇。
“那你呢?”
红叶笑了笑,?笑容很淡,或存了几分忧愁,更多的还有欣慰。她凝望着黎秩须臾,?眼中的温柔溢于言表,?“教主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寸。”
黎秩忧心道:“你不要做傻事。”
“你身体不适,?不宜动武,?今日之事,我会尽快解决的。”红叶仍是浅笑着,掀开帘子走出去。
黎秩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也起身跟着下了马车。
外头果然是片山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十数名黑衣人守在马车一旁,看清楚那些人的装扮后,黎秩眸光一顿,缓步走到红叶身旁。
对面那辆马车上就在这时出来了一个光头的白衣人,黎秩虽然早有准备,可对上远远望来的那双浅淡眸子时,心中还是止不住惊诧与愤恨。
看着那个白衣人走下马车,一步步向他们走开,黎秩逐渐冰冷的眸光转而落到红叶清瘦的脊背上。
“还是殷姑娘做事稳妥,说好会来,便一定会带人来。”
黑衣人簇拥着圆通过来,后者神情从容,一如在伏月山地牢困着的那几天一样镇定自若。黎秩恍然惊觉,被困进山上地牢,会否也是圆通打入伏月山的计谋,好叫自己放下心来,而他,则让内鬼与他的人里应外合……
若这是真的,不得不说,圆通这个人确实是诡计多端。
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无用,黎秩眼下更费解的是红叶怎会与圆通见面,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殷姑娘确是红叶,这是她曾在西南的姓氏。她听到这个称呼,眼眸中冰寒更甚,态度越发冷硬,“废话少说,人我带来了,我要的人呢?”
黎秩一听便听出来是圆通要红叶带他过来,他只是还不明白,圆通要他死,红叶怎么还敢带他来?
他如今的身体,无疑是最虚弱的时候,落到圆通手上,莫说是与之比武,便是要在这些黑衣人手下逃走都异常困难,红叶难道不知道吗?
黎秩怀疑的目光望着红叶,这一次,他还是信错人了吗?
红叶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山风将她朱红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在黎秩面前,隐约有着守护的姿态。
而在不久之前被黎秩与阿九联手拿下的圆通,此刻正站在红叶和黎秩对面的人群之前,他脸上因为先前内伤而浮现的苍白已不见,他的肤色仍是极白的,越发衬得一双眸子颜色浅淡,澄明通透,可在这看似温和的表面之下,是一颗暗藏着野心与戾气的心。
圆通饶有兴趣地望着黎秩,对红叶的话避而不谈,“黎教主,好久不见,你今日的脸色不大好啊。”
黎秩冷冷斜睨着他。
红叶抢道:“圆通,你别忘了你亲口跟我说过的话!”
黎秩眸光一转,狐疑地望向红叶,“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殷姑娘主动找上我,愿向王爷认错,献上黎教主,再帮我等找到姜世子和藏宝图。”圆通暗含恶意的眼神在黎秩和红叶二人间流转,笑道:“殷姑娘这次确是带着诚意而来,看来果然没有骗我。”
听到圆通的话,黎秩心中难免失望,他知道圆通有挑拨之意,但事实上,红叶的确带他来了。
他还是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黎秩执拗地看着红叶,为什么带他来见圆通。
黎秩不相信她只是为了投诚,可是至少,他要知道红叶带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值不值得用他来换。
红叶再次刻意避开他的凝视,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看圆通的目光则越发冰冷,“我要的人在哪儿!”
圆通幽幽叹道:“殷姑娘的性子还是这么急,也罢。”他侧首向身旁的黑衣人递了一个眼神。
那黑衣人当即意会,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很快,那辆孤独的停在百丈山崖边的马车旁,两名黑衣人掀开帘子,将里面的人背了下来。
那个人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衫,浑身耷拉着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昏迷状态,任由黑衣人们摆布。
不等黑衣人将这个人背过来,黎秩已经认出来他是谁。
“温叔!”
圆通欣然点头,叫人将人带过来,一手抓住将温敬亭长发将他的脸露出来,只见温敬亭眉目间透着一股青灰,脸上毫无血色,气息极其微弱。
他显然是受了伤,还很严重,若再不治疗,恐会熬不过去。
黎秩不自觉上前一步,却让一截红袖拦了下来。他偏头望向红叶,便见她的脸色是异常的凝重。
“还有一个人呢?”
黎秩闻言,也想起来红叶先前在马车跟他说过的话。
她说换两个人,而这里只有温敬亭,那么剩下那个人是谁?
黎秩眼底忽然燃起几点微光,他正猜测着,红叶便道:“圆通,我王大哥呢,你不是说他也在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