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看温敬亭的付白和银朱神色倒是好了许多,私下与黎秩说,温敬亭见过黎秩后对他们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不过他总在问黎秩何时再来,他们何时回皓月山庄,他对这个地方好像很好奇,大抵是因为这是黎秩说的。
黎秩听了后沉默片刻,只道了声也好,便当着萧涵的面吩咐付白二人,等温敬亭再问,就说过段时间就送他回皓月山庄养伤,到时他们也跟上。往后伏月教剩下的人便迁往皓月山庄,任何人不要再提伏月教的事,只因目前多事之秋,而伏月教处于风波当中,他们必须先离开避难,但有朝一日他会回到伏月教。黎秩又让付白着手处理此事,通知一众属下先去皓月山庄。
先前与萧涵说过的红叶与王庸的遗物,也让付白交给萧涵。
付白与银朱自是恭敬听命,黎秩看望过温敬亭,便与萧涵离开。
离开人前,黎秩身上那股威严便没了,还着实松了口气。
萧涵看得好笑,心知黎秩是为温敬亭捏了把汗,如今可算放心了,他为温敬亭编造的谎言,确实是为了温敬亭好,也是为整个伏月教好。
虽说六大门派败于黎秩手下,从此多年恩怨一笔勾销,可温敬亭年轻时在江湖人也做过不少错事,他这一生便很难再从这江湖纷争中逃离出来,可谓一入江湖,一辈子都在江湖。
这样的日子,温敬亭本人也未必开心,黎秩确实是他的学生,虽说并未正式拜师,但黎秩很了解他。
黎秩这样做,不仅给了温敬亭后半生的安宁,也让他忘记了那些不该记得的痛苦,至于温敬亭愿不愿意接受,这得等他想起来一切再说。
萧涵本人的立场,自然是站在黎秩这边的,不过他就是特别好奇,出门便问黎秩:“你与左护法说的可是伏月教的秘密,怎么不避着我?”
黎秩想都没想,直言道:“当时没有外人,有必要吗?”他有些不悦地瞪向萧涵,以往他总拿自己当自己人,现在才想起来不对了吗?
“原来我是内人啊。”萧涵故意笑道,乐滋滋地看着黎秩。
什么内人?
黎秩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可一对上萧涵那双总是温柔的双眼,耳尖就红了,随后不自然地别开脸。
萧涵开开心心地陪黎秩去用饭,再送黎秩回房休息,彼时天色已晚,萧涵从黎秩院中离开,一转过身,脸上笑容便没了,只余满脸冷漠。
黎秩都看不见,笑给谁看?
萧涵瞥了眼院中一角,桃花眸中寒光幽幽,冻得隐没在黑暗夜色中的暗卫背后直发毛,静静搓了搓手臂,心道世子还是跟黎教主在一起好,整日笑眯眯的,比暗地里总黑着脸好。
可瞧见萧涵招手的动作,暗卫只能忍下心底惊悚现身。
“世子。”
萧涵点头,“看你这么闲,给你安排件差事,附耳过来。”
暗卫当即应是,小心翼翼近前,萧涵低声与他说了什么,暗卫眼珠一转,听完便急急拱手应是。
萧涵再一挥手,人便又潜入了黑暗中,萧涵看了看那暗卫离开的方向,再回头看了黎秩房间一眼,眸光不自觉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而后转身离去,他走的却并不是回房的路,而是独自一人去往白沐所住的客房。
不知是不是巧了,白沐房间里还亮着烛光,人还未睡下。
萧涵走到门前,正举手要敲门,房间里便传出一个慢悠悠又绵软的声音,一听便知是白沐的调子。
“是世子吧,进来吧。”
萧涵惊愕挑眉,果真推门进去,一眼便见坐在窗前捧着医书的白沐,对方瞥他一下便又低下头,显然对他本人毫无兴趣,且还有些傲慢。
萧涵从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很好奇,“白神医知道我会来?”
白沐撇嘴一笑,头也没抬,“不知道,不过猜到世子也许会来。”说着,他抬眼望向萧涵,眼里含着几分揶揄笑意,“为了黎秩,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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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萧涵今夜是刻意避开黎秩来寻白沐的,?自然不可能告诉任何人他会来,他之前并未与这位传闻中脾气怪异的怪医有过多少交谈,仅仅几次会面罢了,?想不到他都还没进门,就让人猜到了来意,?萧涵无比坦然地点头承认,看向白沐的眼神难免有些意外,“白神医不仅医术过人,更是神机妙算。”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能猜到世子会来,?是因为我相信黎秩。”白沐捧着医书上前,?清澈的双眸毫不掩饰眼底好奇,?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萧涵,笑说:“他看人的眼光一向都很不错,?这也正是我最羡慕他的地方。”
萧涵亦笑道:“白神医这是在夸我?看来我在你这印象还不差。”
白沐敛去笑容,颇为惊奇地看了萧涵一眼,今夜同样也是他头一次与这位传闻中的纨绔世子独处相谈,?三言两语便让他看出这位世子爷脸皮颇厚,?不过他又无意考较对方的人品。白沐只是路过萧涵时多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在矮几边坐下,?随手将医书反扣在几上,?态度随意地睨了眼对面。
“世子今夜若是为黎秩而来,这便请进来坐下,若是在下猜错了,?那请世子慢走,在下不送了。”
“白神医果真如传闻中一样。”萧涵由心一笑,掀开衣摆走进房间,同样不客气地在白沐对面坐下。
白沐正提茶壶为客人斟茶的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末了撇嘴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声恐怕不大好听,所以也绝不会问出传闻中的我是怎样这种话。世子既然打听过我,便该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我这里规矩很多,稍有半点不悦,便不肯为人诊治。”
听上去颇为无情,萧涵面上的笑意却未减半分,他抬手接过对方送来的清茶,轻轻颔首以示谢意,“但我相信白神医绝不会这么对黎秩。”
白沐顿了顿,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都是实话,他眉头皱了皱,干脆直接点头承认,“不错,我既然为他而来,不治好他的病又怎会甘心?”
这样的话在萧涵听来,心中不免泛起几分涟漪,看着白沐颜色颇好的一张脸,他忍不住问:“我见白神医与黎秩似乎关系不错,竟不远千里为他而来,不知白神医与黎秩是……”
说到这个,白沐轻哼一声,微带这几分不悦地抬起下巴道:“世子可别乱想,黎秩是我第一个病人,也是我第一个、更是最好的朋友。”
萧涵暗松口气,眼底的隐晦之色不着痕迹消失,转眼又堆起满脸笑容,“原来如此,有白神医这样的至交好友,想来黎秩也是三生有幸……”
“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白沐摆手,再三提醒萧涵这个问题,脸上已有些不耐烦,“世子今夜来找我,应该是为了黎秩的病,我之前已经与他们说过,我对他的病情已经束手无策,除非有无相莲在手,或可一试。”
萧涵神色变得凝重,“除了无相莲,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白沐十分肯定,“世间除我之外,我所知道的能医治黎秩的人仅有两人,一人在宫中,乃太医院一把手,另一人在北疆,江湖人称蛊仙,躲在十万大山里养虫子,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恰巧,我与宫中那位有过联系,对黎秩的病情都束手无策,能为黎秩拖延十年,已是集我与师父还有宫中那位三人之力,如今黎秩的身体对太多药都已经没有反应了,就是他自身修炼压制蛊虫带来的火毒的内功也没了作用,而我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祖师留下的记录里找到的偏方,也就是无相莲。”
萧涵皱眉道:“为何不能将他体内的蛊虫取出来?我记得他说过,当年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才不得已用凤凰蛊这种偏方续命,如今他的外伤早已好了,反而受体内蛊虫连累,常年病痛缠身,为何不能取出蛊虫?”
白沐看萧涵的眼神,直白点说,便是仿佛在说他太天真。不过话说出来时倒也很是客气,“看来世子先前做过功课,世子说的话听上去确是像那么一回事,可实际上,真的把蛊虫取出来,只会立刻要了黎秩的性命。”
萧涵顿时噤声,心下甚至有些后怕,他这一个猜想竟会要了黎秩的命,幸好他从来没敢让人去做。
白沐这才端着茶杯施施然解释,“黎秩的身体和蛊虫相互之间已经有了依赖性,轻易无法分离,说白了,问题就是蛊虫失去控制,即将陷入长眠,而黎秩的身体又太过依赖蛊虫,所以现在只能想办法控制住蛊虫。”
萧涵冷静下来,“无相莲可以帮你们控制住凤凰蛊?”
“不能。”
白沐说得轻巧,吓得萧涵先是一愣,紧跟着大惊失色。
“什么?”
白沐嗤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拿到无相莲就可以一劳永逸?那不过就是一株有几分奇效的血芝罢了,比起黎秩先前吃过的仙芝血莲丹效用强些,只能暂时稳住蛊虫,其实根本就是是治标不治本。”他说着,又缓了语气,“不过能稳住一两年也行,如此一来,我就有时间去北疆找蛊仙了。”
萧涵原以为找到无相莲就可治好黎秩,谁曾想这不过只有暂时缓解的作用,不得不说,这让一直将希望寄托于无相莲的他非常失望,但听到最后,萧涵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蛊仙?”
白沐道:“是啊,毕竟人家才是专门养这些东西的,想来知道的也比我们更多……”他看见萧涵的表情变化一下从失望变成惊喜,猜测萧涵马上就想派人去找蛊仙,他便多说了一句,“就算蛊仙能有办法,但是世子,我得提醒你,你知道上一次蛊仙现身江湖,是在什么时候吗?是二十年前!”
白沐比着手指头说:“二十多年前,传闻蛊仙在西北出现过,而蛊仙可是六十年前就在江湖成名的,在上次现身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蛊仙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他在哪里。”白沐自己说着,都开始泄气了,“当然,世子要去找蛊仙的话,我也是支持的,若是能找到他的传人,或是同门后人,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萧涵将刚到嘴边要派人先去北疆找人的话咽回去,沉吟半晌,沉声问:“这些话你没跟黎秩说过?”
白沐好笑道:“我与他说这些做什么,特意扫他兴吗?”
“那就继续瞒着。”萧涵立刻做了决定,又望向白沐,“拜托了。”
看萧涵神色沉重,白沐缓慢地点了头,可是他与萧涵说这些的目的还未达成,他又装作一脸淡漠地问:“世子不会是想当自己未曾听说过这件事,就此丢下黎秩不管吧?这也无事,反正他也不是你什么人,而且如此麻烦,即便你见死不救,我也无话可说。”
白沐本还想多嘲讽几句,好教自己的激将法更加成功,不料萧涵默默望向他的那一眼,他就被冻得说不出话了,手臂汗毛都竖了起来。
萧涵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冰冷似的,只不动声色起身,随后竟双手抱拳,向白沐拱手一礼。
“无相莲我会想办法,蛊仙我也会派人去找,黎秩便交给白神医了,今夜我来找你,你我二人说过什么,不论是谁问起,还望白神医保密。”
白沐愣愣点头,眼睁睁看着萧涵转身出门,才后知后觉他的激将法似乎成功了,却是苦笑连连。
想不到这位世子爷还挺凶的,不过跟黎秩也是很般配啊。
而在今夜,黎秩也迟迟没有入睡,他留了一盏烛光,正在灯下展开王庸给他的地图,独自一人查看。
黎秩心知这张地图绝不简单,王庸也不可能会给他一张假图骗他要用这张图能换伏月教安宁,而且这张图,极有可能就是姜家的藏宝图。
可到底是不是,黎秩根本不清楚,当日在乱石山上跟圆通说的那些话全是哄骗他的,这张地图地形是有些复杂,可这大周万里河山,他不是每一处都走过,也不是每一处都不同,单看地图,很难猜出这是什么地方。
况且这张地图除了一些特殊的山势与河道标识,没有半点提示,黎秩盯着看了小半个时辰,翻来覆去检查这张羊皮卷地图,还是没看出来哪里可以证明它就是藏宝图的特征。
黎秩默默埋怨起了王庸,他这亲爹真不靠谱,就留下那么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走了,他要是真的拿这张图出去,不说谢宁,就是萧涵恐怕都不会相信这就是姜家的藏宝图,可是黎秩也明白,他现在必须拿出藏宝图。
因为谢宁在等,因为萧涵的任务也是这张图,找不到姜蕴,就一定要找到藏宝图,因为老教主黎姜就是南王世子而深陷风波之中的伏月教,为了抽身此事也必须交出其中之一。
否则,不说谢宁会不会放过伏月教,镇南王府也绝不会放过他们,只有东西交出去了才是安全的。
怀璧其罪的道理,黎秩并非不懂,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不是别人想要的。
黎秩没有太多时间,从跟温敬亭说出谎言,决定让伏月教金蝉脱壳脱离出这件事,黎秩就知道,他得交出一张地图,以交换伏月教的安宁。
从乱石山回来之后,到为红叶守灵、送红叶回山安葬,黎秩想过很多,红叶死前带他去乱石山的路上,与他说话的态度显然不对,他当时旁敲侧击过,确认红叶不知道王庸给了他这张图,可连红叶都不知道的藏宝图,为何会落到王庸手上,还给了黎秩呢?
王庸和红叶的破绽都太多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不,或许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