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风语回头那一瞬间,孟见渝毫不犹豫启动最后一重机关,实木打造的笼子从天而降,将秦风语和几度被机关耽误的孟扬都关在了里面。
段崇是个意外,但看着这四五重找不出破绽的机关,外头的正道众人早已震撼得话都说不出来,不由自主用膜拜的眼神看向孟见渝。萧涵和黎秩也默默地用拜服的眼神看着他。
倘若他们偷剑那夜碰上的是这种机关,能不能完完整整逃出来实在难说,而秦风语实在倒霉,不仅遇上这样的机关,还被孟扬和段崇拦路。
孟见渝快步奔向门内,扶起段崇,九华山那边,孟绾绾缓过神来,也冲到了段崇那边,一见到段崇胸口的箭和满地的血,眼泪又落了下来。
“大师兄……”
才刚开口,又止不住哽咽起来。
段崇面色惨白,满脸痛苦,张口只能发出比气音还要轻的声音,沾满了血污的手缓缓举起来,却又怯怯地收了回去,“对不起,小师妹。”
孟绾绾愣了下,哭得更难过了。
孟见渝扶着段崇,让他靠在横梁上,起身朝堂中看去。
陆盟主等人也进了一片狼藉的灵堂中,正看着中央那个五尺见方的笼子,哐哐的撞击声接连响起,秦风语正狼狈地在笼中逃窜。孟扬身体僵硬,十分凶狠,不断地向秦风语发起攻击,因方才杀了不少人,也中了箭,孟扬现在的状况宛如一个长了刺的血人。
“爹?”
孟绾绾也被这边引走了注意。
孟见渝看着秦风语像只老鼠一样惊恐乱窜,眼里略过一丝嘲讽,“他现在不是你爹,他早就死了。”他说着,目光转向门口的黎秩和萧涵。
二人齐齐回以无辜的眼神。
“放我出去!”秦风语吓得面如菜色,就地一滚挤到笼子前慌不择言道:“绾绾救我!小师叔,你放我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报仇了,算我求你!”
孟见渝没那么好说话,他冷笑道:“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跟段崇合谋杀了孟扬,现在他来索命,一饮一啄,皆是天定,没人能违背天意。”
六大门派中,少林的一位老师父闻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假慈悲!秦风语心下暗骂,将希冀的眼神投往孟绾绾,然而孟绾绾正蹲在段崇身边哭,根本就不看他,就在这时,一道阴影覆盖了秦风语。
秦风语回头,果真是孟扬回过头了,孟扬动作死板僵硬,他才钻空子找到喘息的机会,但机会已经过去了,孟扬血红的眼瞪着他,拳头就要落下。秦风语坐在笼子一角,早已退无可退,只得绝望地抬起手臂挡在面前。
拳头却没落到秦风语头上,而是将他头上的几根木栅栏一拳打碎,一人宽的口子露了出来,孟扬的手皮开肉绽,露出森白的骨头。秦风语愣了一息,就地一滚逃出笼子,孟见渝心道不秒,朝陆盟主等人喝道:“跑!”
很有先见之明的黎秩和萧涵两人就站在门外,看着一群人飞快地跑了出来,里头接着好一阵兵荒马乱。
孟见渝也跑到了门口,见到他们俩如此闲适,忍不住用不仗义的谴责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再回头看去,孟扬已经打破笼子走了出来。
这一眼,孟见渝心头猛地一跳。孟绾绾方才蹲着没人发现,也不知道逃走,现在灵堂里只剩四人,已死的孟扬,半死的段崇,作死的秦风语,还有一个傻愣愣站起来等死的她。
比起另外两人,孟扬先留意到了气息最稳的孟绾绾。
而孟绾绾眼睁睁看着孟扬走过来,只含着泪呆呆地喊:“爹。”
孟扬近了跟前,狰狞血污的面容面朝孟绾绾,扬起手。
“小师妹/绾绾!”段崇与从角落跑出来的秦风语异口同声。
孟见渝心下一震,顾不上危险飞奔过去扑向孟绾绾,与此同时,一支短箭斜斜飞进门口,插在了孟扬那只血手上,冲击力带着孟扬倒退。
这给了孟见渝机会,他将孟绾绾扑倒后就地滚走,抬头看见那一支箭,下意识朝门外的黎秩看去,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竖起拇指。
黎秩拍拍手,颔首收下这番谢意。
孟扬呆滞了片刻,将手里的箭拔了出来,一转身对上跑到面前来的秦风语,双方面对面顿了许久,秦风语眉心一紧调头就跑。
看着孟扬跑去追秦风语,孟见渝忙扶着惊呆的孟绾绾起来,将人扔到门外,九华山的弟子默契地将人接住,让几名女弟子照看。
趁着孟扬还没反应过来门外的人更多,对他们发起攻击,孟见渝拉开衣袖露出一把袖箭,又向门外的黎秩招了招手,“来搭把手!”
黎秩本可以不理他,却还是走了进去,萧涵寸步不离跟上。
陆盟主不知孟见渝叫的是黎秩,他看了看还未毒发的一些年轻人们,吩咐一句小心,也跟了进去,随后跟进去的又多了好几个武林新秀。
孟见渝倒未明言,在门口盯着正追着秦风语的孟扬道:“我有个办法让他停下来,我们合力把他绑起来,若还不行,那就断了他的手脚。”
他说这话时很冷静,却吓了众人一跳,尤其是老前辈,陆盟主也不认同,“先试试将他绑起来吧。”
孟见渝就知道会是这样,他隐晦地看了黎秩一眼。黎秩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敷衍得很,似乎除了他身边的萧涵,他谁都不在意。
孟见渝有点气恼,“机关已经用尽了,你们一会儿最好不要动用内力,避免毒发,那边有绳索,他现在笨手笨脚的,我们试试合力将他捆起来。”
拿了绳索,陆盟主安排了几名年轻人的站位,孟见渝自告奋勇,上前引诱孟扬走进他们设下的陷阱。
秦风语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似乎是因为身上血气重,孟扬只追着他不放,他见到陆盟主进来,眼珠一转,便朝他们跑了过去,打算祸水东引。不料跑到一半被突然冲过来的孟见渝飞来一脚踹了回去,还正中裆部!
秦风语重重跌落,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疼得好像要死了。
孟见渝将厌恶的人踢开,直接在原地朝孟扬发射袖箭。
孟扬的反应太慢了,等他发现手臂上又中了一箭,才慢吞吞地朝孟见渝走过来。孟见渝忍不住啐道:“没想到你死了我还能揍你一回。”
孟见渝边攻击边退,将人引入早已布好的陷阱里,等孟扬一脚踏入绳索当中,孟见渝抬手一挥。
得到动手示意,分布在各个方位的几位将手里的麻绳拉紧,萧涵很努力,鼓起腮帮子双手拉绳,黎秩只一只手拽着绳尾,站在那里划水。
很快,孟扬被数根麻绳捆住手脚,一时间动弹不得,一行人这才走了出来,用剩下的麻绳一圈圈缠绕起来将孟扬绑成了蚕蛹。他们人多势众,最终成功将孟扬绑在了梁柱上。
众人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胆子大的,走进来看看复活的孟扬,顺道将已经没力气逃走的秦风语也绑了起来,胆子小的还在外面不敢进来。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刚才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惊险,太过匪夷所思,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也都不希望再经历一次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门口忽然爆发了一阵细弱又软和的哭声,“大师兄!”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众人看去,哭的人又是孟绾绾,她蹲在段崇面前,哭得很伤心,而段崇双眼紧闭,面容安详,俨然早已经断了气。
黎秩静静看着那边,萧涵也幽幽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黎秩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朝孟扬看去。
孟见渝无暇看管孟绾绾,他正与陆盟主一起研究孟扬,还叫上了这里医术不错的陈清元,陈清元倒比不少人镇定,检查过后,也是纳闷。
“没有气息,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最后,陈清元指着孟扬血淋淋的手指道:“他还在动。”
“那要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孟见渝说这话时,是看着黎秩的。
不少人跟着看了过来,黎秩不得已开口,“诈尸这种事不常见,也许要等耗尽了他生前积攒的所有力气,也许要等完成了他的遗愿。”
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
许多双眼睛又默默看向刚被绑起来的秦风语,他们脸上都明显写着让这小子去祭天吧,我觉得可以。
秦风语本以累瘫,此刻咬紧嘴里的布团慌张摇头:“呜呜呜!”
孟见渝深深看了黎秩一眼,眉头紧皱起来,转身出了灵堂,陆盟主几位前辈别无他法,也跟着出去,应该是要找孟见渝一起商量这件事。
留下来看着孟扬和秦风语的只剩下几位年轻人,也都是黎秩和萧涵认得的熟面孔,黎秩和萧涵也留在里面,黎秩还很不忌讳地坐在了侧翻的棺木上——只因这灵堂早被孟扬砸得不成样了,也就这具棺木够结实,耐用。
萧涵觉得瘆得慌,黎秩不以为意,“反正以后也会用到的。”
萧涵抹了把冷汗,忌讳道:“呸呸呸!不能这么乱说话的。”
黎秩只道:“人都会死的。”
外头天色越来越黑,让人看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依稀猜出大约已是黄昏时分,一道道电光在天际闪烁,映入灵堂,闷雷伴随落下。
薛菱和阿彩在孟扬面前转了一圈,两人结伴走到了门前。留在灵堂里的只有三位姑娘,还有一位是陆晚秋,但她很听话地一直守着孟扬。
黎秩的目光随着薛菱二人出了灵堂,看着那一支绚烂夺目的孔雀羽,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就连萧涵都没察觉到他盯着一个姑娘看了那么久。
华栖迟和百里寻、陆晚秋三人将地上的烛台捡了起来,重新点燃,放在灵堂四角,摆满了两个烛台架,灵堂的光线很快变强,亮如白昼。
陈清元也没出去,就站在孟扬面前研究。他是个大夫,见过的死人多了,没什么害怕的感觉。而裴炔则站在他两步之距,做守护姿态。
萧涵闲不住,也压下鸡皮疙瘩跑到陈清元那边去凑热闹。
孟扬本是安静下来,却不知为何,忽然剧烈地动了起来,陈清元几人发现得早,黎秩站起身来,正要过去看看,耳尖听到了啪地一声。
那声响十分细微。
黎秩眸子一紧,找到了声源——
捆在孟扬身上的绳子竟被他用蛮力撑断,他的双眼似乎溢满了血,眼球被染得满是刺目的猩红,而后抬起一手,裴炔极快地反应过来,持剑护在陈清元二人面前,却不等他完全抽出长剑,孟扬便夺过他的剑,力气大到不可思议的一掌直接将他拍飞出去!
“哥!”陈清元破声道。
“孟扬挣脱绳子了!”华栖迟看到这一幕,忙朝外大喊。
外头一阵嘈杂慌乱,孟扬这次不知为何速度快了许多,且还知道将裴炔的剑□□,很快锁定了离他最近的陈清元,双手持剑高高扬起!
远水救不了近火,萧涵看着那一剑即将落下,想也不想扑向陈清元,与此同时,孟扬手里的剑沿着原本的诡计朝他背后挥下,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听见黎秩在喊他,但随之占据他大脑的,是背后长剑破开布帛的撕拉声响,还有剑刃敲在脊骨时那一阵锐痛!
纵然是平生教育良好的萧涵,在此刻也很想骂娘,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喊了没有,他只感觉背上痛的厉害,好像骨头都被敲碎了。最后扑倒在地上,看到陈清元那错愕的眼神,他顿时心生懊悔,不值得,真不值得!
他应该救的是他的枝枝啊!
下次不能再见义勇为了!
实际上,黎秩真的喊出了他的名字,虽然迟了一步,但赶在孟扬第二剑砍下之前,他扣住了孟扬手腕,一用力,孟扬的腕骨便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手里的剑落地,随后整条手臂都被黎秩废了,软软垂落下来。
黎秩的动作很快,当孟见渝等人到了门口,孟扬已被踹开撞到墙上,再沉闷地滚落地面,如此大的力气,只能说明,黎秩的内力没有被限制。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黎秩顾不上藏拙,只盯着萧涵看。陈清元检查了萧涵的脊骨,随后将他侧翻过来,平躺在地上。
萧涵面色白的可怕,额上全是冷汗。但从匆匆一瞥,黎秩看到他背上没有血迹,只是孟扬力气太大,加上裴炔的剑十分锋利,软甲上还是留下了剑砍过的长长一道痕迹。
陈清元在此刻很有医者的镇定,他问:“感觉怎么样?”
黎秩屏着呼吸蹲下来,手不自觉紧张地攥住萧涵的衣袖。
萧涵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很是沙哑,“还好,能动了。”
陈清元检查了一会儿后,断定骨头应该没断,便扶着他坐起来,黎秩搭了把手,没再管孟扬那边的事,直到孟见渝喊他:“过来帮忙啊!”
黎秩眸光一沉,扶着萧涵让他在侧翻的棺木上坐下。萧涵原本有些抗拒,但此刻的确累得不想站,便听话坐了下来,黎秩便松手看向孟扬。
孟扬挣脱后实力大增,众人都被压制了内力,只能以技巧取胜,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然而就是有孟见渝时不时放冷箭相助,众人联手也扛不住这样的孟扬,他仿佛刀枪不入,所有攻击对他根本造不成真正的伤害。
众人打着也累,总觉得就是肠子漏出来了,孟扬还能接着打。
这简直就不是人!
几位年轻人最先受伤退了出来,薛菱试图用银链将孟扬捆起来,结果被孟扬一手扯断了银链,配合她在孟扬背后偷袭的阿彩也被一掌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