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宴会上正给六大门派接风的王帮主便得知碧水山庄的客人到来的消息,只觉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他还在想这是谁,却见六大门派的长辈们听到这名字,竟是惊喜。
于是不过片刻,跑去报信的人便回来了,还将两人请了进去。
那二人正是黎秩和萧涵假扮的二少夫妇,萧涵扶着黎秩跟了进去,同时隐晦地对黎秩眨了眨眼睛:看吧,碧水山庄的身份就是有用!
黎秩回了他一个白眼。说到底,还是要靠他的美貌艳压全场,否则像他们如此嚣张早该被打出去了。
两人心照不宣,直接被请进了接风宴中的会客厅。
萧涵得到消息,这次来的都是熟面孔,华山派青城派六大门派浩然山庄一个没落下,不过此番只有六大门派和浩然山庄在,仙霞派没有来。
因先前薛菱之事,仙霞派的弟子已在日前悉数返回了仙霞玄女峰,不管薛菱如何声明自己已然叛出仙霞派,仙霞派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
二人在门前顿了一顿。
萧涵决定要有一个艳惊四座的出场,松开黎秩,挺直脊背,但又朝他曲起手肘。黎秩面露困惑,萧涵频频用眼神暗示地看向自己的手。
于是片刻后,黎秩明悟了。他抬手挽住萧涵的手臂,肩头一靠,枕在萧涵宽阔的臂膀之上。
红裙冷傲的美人瞬间作小鸟依人状。
萧涵抿起嘴角,牵着人踏入厅中。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本正说起碧水山庄那二位不告而别的少侠的众人们发现货不对板——他们以为来的是肖远之和李知,但进来的却是一对相貌非凡的男女。
也有一部分人,看这二人的脸看呆了,尤其是看黎秩的假脸。
红裙似火一般浓烈艳丽,若有似无的几分妖异却被一身冷傲镇得严严实实,只让人感到端庄与冷肃。
因为那一身明红太过惹眼,众人先看到的就是黎秩,随后才是他身旁的萧涵。反倒是王帮主最先回过神,挪着笨重的肥胖身体起身相迎。
“二位便是碧水山庄远道而来的客人,快,快请入座。”他使了个眼色让属下去般凳子,回头笑得皱起满面褶子,“适才听到诸位说起碧水山庄的少庄主与其伴侣,未曾想二人近如此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闻言,六大门派适才说起这些话的人都面露尴尬。
萧涵嘴角的笑容也凝滞下来,黎秩随之默契地冷下脸。
王帮主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面上的笑容也顿了顿。
萧涵勾了勾嘴角,笑得很假,故作阴阳怪气道:“我想诸位前辈说起的,应当是我那位离家多日出门寻妻的大哥吧,原来他没在这里吗?”
王帮主这才知晓认错人了,面露尴尬。
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陆盟主站了起来,颇和善地望向萧涵二人,“肖少庄主自九华山一别后,就与我等再无联系。听闻二位也是自碧水山庄而来,敢问二位是?”
萧涵轻哼一声,虚虚抱拳,其无礼与嚣张让众人不住皱眉。“在下碧水山庄肖二,肖远之乃我兄长,他离家多日未归,父亲让我出门寻人,途径黄沙帮听闻六大门派俱在,故携吾妻上门叨扰,却不曾想肖远之竟然不在,真是白费功夫。那我这就告辞了。”
黎秩斜了他一眼,暗道他这剧本不对。不过他的确也没给过详细剧本,只让他见机行事,黎秩便按住他手臂,压着嗓子道:“夫君莫急。”
声如戛玉,语出惊人——这是惊艳的惊。没想到这位二少夫人不仅相貌绝艳,嗓音也如此动听,世间最完美的琴音也比之不及。
最震惊的当属萧涵,他都不知道黎秩会变声。最重要的是,这声夫君听起来,真是美滋滋。
黎秩不知萧涵心中所想,只讥笑道:“虽说大哥不在,可父亲让我们出庄,也有让你历练一番之意,恰好遇上清剿七星堂余孽这样的大事,既然我们已经来了,便不可轻易错过。你再想想大哥,他虽然不通武艺,可近来在江湖也是名声鹊起啊。父亲原先听说大哥的事有多开心你也是知道的,你就不想让父亲也为你自豪一番吗?”
众人莫名其妙地听出这话里酸溜溜的,略有些尖酸刻薄,挑拨与讽刺之意显而易见,第一反应——这个漂亮的妇人是个嫉妒心颇重的妒妇。
萧涵愣了下,忙点头道:“夫人说的正是!”他说着,立马换上笑脸转向王帮主,“晚辈比起大哥,倒也会些功夫,盟主,请让晚辈留下相助!”
王帮主更尴尬了,他不知道萧涵是故意装作不认识陆盟主的,忙引向陆盟主道:“咳,二少,这位才是陆盟主,我乃黄沙帮帮主。”
萧涵面露懊恼,随之朝陆盟主重重抱拳,“请让晚辈留下相助!”
厅中的武林人听到此刻,对萧涵二人的感官已是极差。
不过这样一来,萧涵和黎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他们又不是过来讨好人的,而且还是故意来讨人厌的,最后才好揭露他们是魔教中人派来的“真相”。
陆盟主面上十分平静与友好地同意了,他也没办法不同意。
人家来都来了,还是一番好意,他也不是东道主,还能赶客不成?
即便这自称自碧水山庄而来的二少夫妇与他们之前见过的肖远之、李知二人的性情差的极远,一看就不好对付,还眼高于顶,十分好胜。
王帮主颇为圆滑,仍乐呵呵地请二人就座,哪怕萧涵一坐下就开始挑挑拣拣,将不满全都写在脸上,让同桌的华栖迟百里寻等年轻人直皱眉。
这个看上去似乎跟肖少庄主这个亲哥感情不太好的肖二少,比他哥没礼貌多了,再对比他的夫人,美则美矣,也是把轻蔑不屑都溢于言表。
一顿饭下来,这对夫妻在外人眼里,只能用一个极品来形容。
接风宴还在继续,王帮主在推杯换盏中明显心不在焉,后来的萧涵和黎秩二人因言行嚣张几乎把整个宴会的主题盖了过去,最后不欢而散。
众人旅途辛苦,纷纷回客房歇息。
萧涵和黎秩这对夫妻住在同一个房间,一进门,两人那身嚣张气焰马上消失了,两人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定门外无人,才开始说话。
“这位王帮主今晚一直在走神啊。”萧涵晃晃茶壶,听到阵阵水声,摸上去时壶壁还是温的,却没有放心地倒茶喝,只是随手放了回去。
黄沙帮既然已经跟七星堂、圆通搭上线,此地会有多危险他是清楚的,加上上回在九华山也吃过一次中毒的亏,这次萧涵不得不长记性。
黎秩拆出了肚子上的轻薄软枕,整个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用正常的清澈男声说:“陆静问过他好几次七星堂的人在哪,他都推说明日再说。”
“因为心虚吧,不敢乱说话。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听命圆通和七星堂,而且还为了他们把自己的正房妻子和女儿都关了起来?”萧涵说着,偷偷看了眼黎秩的肚子。
谁知正好被黎秩抓个正着,黎秩斜睨着他道:“燕八混进来了吗?”
“比我们先进来的,等会儿夜深了,我们再去找他们。”萧涵发觉黎秩不喜欢,没敢再乱瞟,“你先休息一下,待会儿时候到了我叫你。”
黎秩点点头,仰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萧涵又忍不住频频望去,眼里时不时溢出几分惊艳。
这张脸是真的好看,虽然还不如三年前的“枝枝”漂亮,却也让萧涵心生新奇,也让他心里的好奇更重。黎秩真是扮什么像什么,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黎秩的真容到底什么样。
每每想到这里,萧涵就要把百里寻拉出来骂一顿,连百里寻都看到了,他居然错过了,绝对不能容忍。
酒宴过后,众人早早入睡。
直到子时,夜深人静。
门外响起几声尖锐又粗粝的鸟鸣,听去好似乌鸦的哀鸣,靠在躺椅上睡着的萧涵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正对上黑暗中坐在床沿的黎秩的眼睛。
黎秩也才起来,见他神情复杂,问道:“要走了?”
萧涵又听了一阵,那鸟鸣颇有规律,三长一短。
“嗯,小心点。”
两人怕引人注意,烛火也未点亮,从窗户跳了出去。
萧涵早就得到了黄沙帮的布局图,记熟下来,由他带路,避开巡夜的弟子往深巷里走,黄沙帮很大,也颇为富足,据闻建了好几个码头。
黄沙帮总址也建在一个码头边上,依山傍水,有时候夜深时太过安静,还能听到江边的滔滔水声。
半刻钟后,两人跟燕九在后院碰头,燕九静默地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前,正对面的小楼灯火通明,守卫的弟子很多,几乎说得上三步一岗。
他们来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燕八蹲在高高的葡萄架后,小声嘀咕,“门前栽了李子树,按照江湖规矩,底下一定是埋尸之地。”
萧涵三人过来时正好听到这话。
燕八身边还蹲着一个年轻男人,脸应是易容了,与燕八、燕九他们一同穿着仆人那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见到萧涵几人时紧张地握起拳头。
在外头,燕八也不喊萧涵世子,而且先跟黎秩打了招呼。
“哥,你来了。”
与他一起的那个男人听到这声哥转头看到黎秩,整个人呆滞了一下。
萧涵按着燕八肩头,一行人一块蹲回了葡萄架下。
初夏的夜里,草丛里时不时传出虫鸣,是天然的掩护。
萧涵压着声音问:“怎么样了?”
燕八小声汇报,“六大门派来之前,七星堂的胡夫人带人离开了黄沙帮,应是赶往三清楼救人去了,圆通还在池州,但不常来,也不知他何时会来见黄沙帮帮助一面,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很快行动,但也不会太晚。”
“要等六大门派的人放松警惕,才好下手。”黎秩了然道。
他这回用的是男声,娇艳的容颜,清澈的男声。
燕八身边那个男人目瞪口呆。
黎秩难以忽视那样灼热的视线,遂问:“他是谁?”
那男人呆呆道:“小生宋逸。”
萧涵皱了皱眉,“谁?”
燕八答道:“王小姐的情人。是个读书人,也会点武功。”
“不,不是情人!”宋逸耳根通红,结结巴巴道:“我与王小姐发乎情止于礼,是清清白白的,我是心悦王小姐,但不可如此冒犯她的!”
“你是谁不重要。”黎秩断然道:“为什么带他来?”
宋逸闭上嘴,默默委屈,既然不重要刚才问他干什么……
“他自己要来的,吵得要命,只好让他来了。”燕八摊手道:“对面就是王小姐的闺房,她和王夫人现在都被关在里面,不过在将消息送出来时,为了掩护宋逸逃走,她从楼上坠落伤了头,至今未愈。我这里有一粒假死药,只要她服下,一日后会出现假死的征兆,到时可将她带出来,只要七日内给她服下解药,她就能顺利醒来。”
宋逸听到此处,焦急地问:“这药真的没有问题吗?”
“八哥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你一会儿别乱来,否则非但救不出王小姐,还会要了她的小命。”
燕八威胁完人,回头问萧涵,“萧哥,你说该怎么办?”
萧涵道:“她若知道更多详细,救她出来也值得。”他思索了下,跟黎秩对视一眼,“我们先回去,一会儿给你们制造时机,让你们混进去。”
黎秩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圆通让六大门派来了,却不在黄沙帮,这让萧涵和黎秩有些意外,他们沿着来路悄悄离开此地,却未走远,而是走到那座小楼后面的池塘边。这里挨着后花园,是一处幽静的景致。
二人从暗处走出来,光明正大在月下晃悠。萧涵想了一路,突然问黎秩,“你那短剑带来了吗?”
黎秩皱眉,“要剑做什么?”
萧涵抬起一手,作手刀状往手臂上划拉一下,“弄点伤,然后说刺客来了,把那边的人引过来。”
黎秩眉头皱得更紧,“不怕疼?”
萧涵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我不太怕疼。”
黎秩白了他一眼,“不必如此。”他说着,取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支墨玉竹管,放到嘴边轻轻吹起来。
萧涵有些好奇,随后听到那墨玉竹管发出喑哑的声响。
嘶嘶嘶,就好像蛇吐信子的声响。
萧涵听着,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黎秩凝神吹了没一会儿,便将竹管收回衣襟下。
萧涵不解道:“这东西还能吹响?做什么用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黎秩目光在四下梭巡,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找了好一会儿,指向身后茂密的草丛,“来了,你看。”
萧涵半信半疑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昏暗而茂密的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风吹草动,其中又淹没了一些别的细微的声音。
正在萧涵思索那是什么响动时,二指宽倒三角的黑色蛇头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朝着他们吐出猩红的蛇信,萧涵心下大惊,忙护着黎秩往后退,却见那条蛇顺着草丛爬了出来!
紧接着,那条黑蛇身后发出密集的嘶嘶声响,定睛一看,草丛里竟然跟着爬出来密密麻麻的小蛇。
在这幽黑的夜色里蜿蜒着朝二人靠近,看得萧涵头皮发麻!
萧涵拉着黎秩往池塘边退去,脸上有几分惊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