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却一反常态,耐心地等着,面具后的一双眼眸在灯光下闪烁,宛如破碎的星辰。
余殊无法,抬起右手放在林放掌心,语气中有些无奈,“事先声明,我不会跳双人舞。”
他做好了被林放嘲笑的准备,毕竟对方一身华服,宛若翩翩公子,而他这样的装束从游戏中走到现实,可爱就成了滑稽。
不想林放听到他开口,眼中无一丝意外。
他牵过余殊的手,扣成十指紧握的姿势,领着他去了舞池角落。
余殊不觉得林放没听出他的声音,或是轻浮到与旁人交握手指,努了努嘴道:“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林放捏住他的手指挠了挠,一本正经道:“是啊,在我面前打了酒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只有你了。”
余殊立马反驳:“我只是水喝多了!”
“嗯,”林放嘴角噙着笑意,“下次别再喝这么多了,带你走动走动,免得醉了。”
余殊眉飞色舞道:“才不会,这种程度的小酒,不在话下。”
舞池里吵吵嚷嚷,人声和电子乐的声音混杂着,一刻不停的敲打着余殊的耳膜。
许是怕他听不清楚,林放几乎贴着他的身子,低头在耳边问:“想跳舞吗?”
林放一身古典黑色西装,凑近时带着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和余殊口腔中的酒味混杂着,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忽然觉得灯光太晃眼了,想抬手揉一揉,却被面具阻隔,略带委屈地说道:“可我不会。”
舞会是要求全程佩戴面具的,除了对方认出,不可以直接表明身份,余殊虽不懂,却一直在默默地遵守着。
林放好像不甚在意,松开握着他的手,伸到脑后解开了面具,随手扔在窗沿。
取下遮挡物的一瞬,余殊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抬眼望着旁边都戴了面具的其他人,语气勉强地说:“违反规定不好吧?”
林放也将自己的面具和手套都摘了下来,“你从前可没这般守规矩。”
说这句话时他眼睛没看余殊,像是在自言自语。
“诶?”
林放表情恢复如常,温和道:“这边没什么人看,如果想学的话,我教你。”
他这话可信度为零。
余殊没张望,信以为真地点了点,“那就请指教了。”
林放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放在余殊背后,揽过他的腰。
余殊猜想他不伦不类的装扮肯定很滑稽,林放竟也没有嫌弃,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放到林放身手,像是双手环抱着他。
舞池边缘灯光晦暗,两人相拥,动作和脚步变换都慢悠悠的,好似有个真空罩盖在他们头顶,将一切外界的干扰因素隔绝开来。
从两人摘下面具起,不少人就已经看了过来。
议论、猜测和疑惑,林放大概都能猜到。
也不知何时起,他心态开始发生了小小的转变。
从希望余殊更好地适应生活,到不愿旁人与余殊过分亲近,再到如今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将余殊圈在怀中。
余殊随和心善,很容易结交到朋友,剧组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会想和他分享喜悦,身边相处已久的同伴与他如影随形;在陌生的城市选择向导和玩伴时,自己也不是他的最优选。
只要有新鲜的诱惑朝余殊勾勾手指,他便化身一尾游鱼快速溜走了。
重复、枯燥的舞步因为两个人的相拥变得不那么无聊,余殊穿着衣服厚厚的不透气,打断了林放,伏在他肩头借力轻轻喘息,“休息下吧。”
他此刻看似亲昵的举止,神色却无半点暧昧的意思,林放顿觉前路漫长。
恰在此刻,外面的天似乎亮了起来,有人拉开窗帘,城市不远处金融大厦的LED屏幕亮了起来。
随着众人的目光,余殊也看向窗外,月辉寂静地撒在他脸上,将面庞衬得一片柔软。
霓虹灯变幻不停的商圈大楼尽数熄灭了灯,只留中间最高的那一栋亮着,LED屏上闪过各种各样的颜色,最后亮成了“Fairyland专辑销量破百万”的大字。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掌声,许骄阳梁旭几个本在玩纸牌,一下子就愣住了。还差一分钟就到零点,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得到公司的肯定与祝福,于他们而言,是未来道路上最坚定的助力。
余殊也不自觉笑了起来,略带惊喜地望了眼身旁的林放。
对方却面色如常地回望着他,似乎要与这一幕的策划者撇清干系。
随着时间分秒流逝,金融大楼上的字逐渐变淡,汇聚到中央,出现了一串倒计时。
“十、九、八、七……二、一!”
伴随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余殊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浑身的动作、表情都凝固住了,连心跳也骤然停止。
他望着大楼上显示的全新字样,张了张嘴,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除了此处,共计二十七座城市金融大楼LED屏幕在新年伊始被包下,于零点之际呈现出“余殊新年快乐”的祝福。
*
江添亦在酒吧里找到秦肃时,对方已经喝得烂醉,神志不清了。
直到近零点,他才稍稍有酒醒的迹象。
江添亦看着几乎无处落脚的屋子,心里泛起一阵烦躁。
年前,公司有了将Fairyland分开、各自单飞的打算,余殊划分到邓祺手下自不用说,梁旭、许骄阳他们也各自有了安排,只有江添亦一直没等到消息。
上次似水年华会所的事明面上与他无关,上头一直没发落,却将秦肃开除、计划雪藏他,往后也不会给他好日子过。
他经济约还有四年,林峥自身难保无法帮助他,眼看翻盘无望。
好在林家还没放弃林峥。
他此番来找秦肃,为的就是携手拉余殊和林放下水。
见秦肃又要去开酒瓶,他狠狠摔了东西,骂道:“就知道喝酒,喝酒能解决问题吗?”
秦肃胡子邋遢,眼皮子都在打架,哑着嗓子道:“我投了好几家公司,简历都石沉大海,老子前路被封死了!”
他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江添亦,“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添亦咽了咽口水,直视他道:“我不都跟你说了,是余殊坏了你的好事。”
他又添油加醋将余殊去找蒋涛的事讲了一遍,把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末了,外头似乎亮了起来。
江添亦好奇地去拉窗子,正看见远处大楼上的“余殊新年快乐”几个大字,映亮了他疲惫憔悴的面庞,衬得他晦暗无光的阴沟。
瘫在沙发上的秦素握紧了拳头在茶几上狠狠敲了下去,“反正都是死,不如大家一起别好过。”
*
时过零点,大厅中的人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酒店工作人员推车餐车走过来,准备开启第二轮狂欢,不一会儿香气就弥漫开来。
余殊正要问林放要不要去看看吃的,宁原就穿过人群,面色严峻地走了过来。
“林总,有人将林峥保释出来了。”
地下赌场违法,林放早就收集好了资料用来掣肘林峥,那日宁原带人过去人赃并获,林峥也已伏法。他身边狐朋狗友不过依附于他享乐,真出了事不可能有能力施以援手。是以林放只派人盯着,没再下狠手。
如今他被释放,唯一的可能,就是父亲插手。
林放松了松衣领,心里涌起一阵无名之火。
他离开云绕多日,看似心思全围着余殊转悠,确实是他们最好下手的时机。
多留恐生变。
“行程安排好了吗?”
宁原点头道:“今晚没有飞云绕的航班,事先已经通知张机长待命了。”
嘱咐完,林放转身去看余殊,发现他还在原地乖乖地站着,侧过脸看向窗外,不知是在看星空还是闪烁的LED屏幕。
只望他一眼,林放心里的压抑与不悦尽数被抚慰平了。
余殊听到了部分字眼,知道林放要走,什么也没说,安静地仰着脸望向他。
心里有一处地方像是招了虫,传来细细碎碎啃噬般的痛疼。
他其实有好多话都想问林放,问他为何要骗自己来出演可能播不了的同志片,问他金融大楼上的祝福是员工福利还是私心。
很多问题的答案都随着时间逐渐浮出水面,可越是清晰,他越是不敢伸手揭开那层迷雾。在这份协议结婚的合约中,有些东西说开了,就会将此刻的平和表象打破。
一如当年他与庭雁各取所需、相敬如宾,是他贪图更多,最终走到了一别两宽相看生厌的地步。
如果余殊眼前有面镜子,大概能看到林放眼中一脸委屈的他自己。
林放拿下他的帽子,像给小狗顺毛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不高兴了?”
余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就灰暗不明,像是被剥夺了色彩。他低着脑袋,任凭林放给他顺毛,看着地面上两个人靠在一块的脚尖,赌气似的踢了踢林放。
林放其实有点不太能摸清余殊的情绪,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子,把握不好亲密举动的尺度。如果可以,他也想在新年伊始之际在余殊唇上盖个章,与他相拥着看一场完整的日出。
只是在没有万分的把握前,他只能选择将两人的关系暂停在此处。
“我有点事要回去处理。”林放手掌顺着余殊面颊向下,抚着他的脸庞,温声道:“你先哪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余殊没听出他话里另一层意思,只轻轻点了点头,将口中的不舍咽了下去。
林放礼貌且克制地拥余殊入怀,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新年快乐。”
第53章
伴随着二十七座城市金融大厦上LED屏幕亮起的文字,“余殊生日快乐”冲上了热搜。不少路人在广场上发帖带话题询问,“余殊是谁”“粉丝应援这么给力的吗”,粉丝群里却一脸懵逼。
“那个……热搜是怎么回事,后援会搞得吗?不对,我家没后援会啊!”
“几个站姐都发粉见回应,确定不是站姐联合搞的,而且二十七个大楼!这得多少钱啊!”
“我一追顶流的朋友说这事儿他们圈里早知道了,他们集资想弄个新年应援来着,钱都准备好了结果说场子早被包了,加钱都不行的那种,对方硬气得很,以为是哪个对家,结果一查,是个最近才冒出头的小十八线。”
“所以到底是哪个富婆搞的,做好事不留名吗,也不可能是公司啊,显得我们粉丝很没用哎”
“不管了!热搜不用白不用,专辑和美图安利起来!”
就在粉丝兴致勃勃铺热搜广场时,原本被公关下去的林余两家结婚典礼的现场视频被发了出来。余殊和林放交换对戒时的那一幕,两个人正脸都无可争辩。
*
一点半,年会还没收尾,余殊穿着一身笨重的服装实在难受,和队友一道回去休息。
梁旭扛着许骄阳,蒋涛扶着罗骁,只有余殊独自在旁边形单影只。
“这小子看着瘦不拉几的,怎么这么沉。”梁旭边走边吐槽道。
余殊走过去扶住许骄阳一只胳膊,“我来搭把手。”
许骄阳本就半醒着,见余殊要来扶他,酒醒了一半,“别别,前面就到了,我自己走吧。”
余殊:?
队友几个住的双人间,余殊昨晚怕吵到林放,将就着在他们屋里的沙发上歇了一宿。许骄阳看着余殊后脚跟着他俩进了房间,堵在门口没让他进去。
许骄阳反问:“你不回去睡吗?”
作为余殊已婚的唯一知情人,许骄阳今天一直在回想他平常和余殊相处有没有逾矩的地方,看晚上林总和余殊的相处,互相对彼此有意的可能性大于表面夫夫。
想到这里许骄阳咽了咽口水,好在他笔直得很,不然二辑的歌就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声呐喊了。
余殊被背带裤勒得难受,边解扣子边道:“都这么晚了,我懒得走,借你们沙发睡睡。”
“余小殊!”许骄阳呵了一声,往里头看了眼梁旭,确定他已经去洗漱了,才小声道,“你都是有夫之夫了,怎么还能夜不归宿!”
余殊:“……”
他无语地抬手测了测许骄阳额头的温度,再摸了摸自己的,“怎么说胡话了?也没发烧啊?”
许骄阳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快回去吧你。”
看着紧闭的房门,余殊也无法,只能回楼上。
走廊上没什么人,壁灯也隔了好远才有一盏亮着,昏暗看不清路。他在夜里视力不好,眼前模糊得很,只能摸着墙壁走。
许骄阳他们房间在七层,他刚刚和队友一块儿坐电梯下来的,此刻要他独自坐到二十八层,开门还是黑漆漆的,还是罢了。
余殊只得去找楼梯。
楼梯间看起来似乎不常用,连灯都没有,一片漆黑阴森,余殊一时有了退却之意。
被疲困拖累着无法,余殊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黑暗中,他第一时间去抓扶手,却在触到冰凉的扶手后打了个寒颤,周围黑黢黢的环境熟悉又陌生,像是记忆中死前萦绕不去的地牢与石板,余殊只稍微一深想,周围像是突然有老鼠格叽格叽地叫了起来。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微光将手边的黑暗点亮。
余殊摸出手机,屏幕上的灯光照亮了眼前的空间,待看清完全是现代化的台阶与装修后,他稍稍恢复了镇定,发觉额间已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