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顿时无语,他不被砍头抄家已经万幸了,还想得赏赐,做梦的吧?
“那算了,我听说朝中不少官员出门都是租马车或者轿子,咱们也去车马行租一辆马车好了。”
西城就有买卖人口的牙行,沈嘉算是大开眼界了,这里不仅有买仆从,还有保镖、侍妾以及各种手艺人,明码标价,一个擅长木工的匠人竟然抵不上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的价格,也是令人唏嘘。
沈嘉想,竟然家里缺家具,那干脆买两个木匠回去慢慢做就是了,反正除了待客的正厅,其他房间的家具丑一点也不要紧。
除此之外,他还选了一家三口,夫妻俩都在三十岁上下,男的看起来很老实,也有点体力,女的擅长厨艺,还有一个八岁的男童,长的瘦瘦弱弱。
夫妻俩为了能和儿子不分开,主动降低了价格,并且承诺男孩可做些打扫洗衣的粗活,不会白吃饭。
沈嘉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雇主,这么小的孩子哪怕不做事也行,既然价格优惠,问清他们的来路后就将人买下了。
卖身契文书自有牙行帮忙办妥,沈嘉让何彦带着他们去新家安置,然后又去家具铺子重新选了几套家具,普通的松木,一整套也花不了多少钱。
第九章 寂寞空虚冷
家具都搬进去后,沈嘉选了个最近的宜入宅的日子搬进去,他行礼不多,大半都是书籍,叫了一辆马车来一趟就搬完了。
王掌柜送他出门,依依惜别,宛如亲密爱人离开,何彦回头看了一眼,唏嘘道:“还好少爷争气,才能得到这样的优待,前两日那些落榜的考生离开时,王掌柜可是连正眼都没瞧一下的,可真是个势利人。”
沈嘉不置可否,现实中的人大多数都是趋炎附势的,人家一个商人,当然更是如此,他的名头能给这家客栈带来利益,所以被对方供着,如果没有这个利益,谁会理他一个小小的考生呢?
东西搬进新宅子后,下人们花了一天时间打扫卫生,沈嘉则布置自己的书房和卧室,一切都井井有条,等到夜幕降临,一家子才终于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
他和何彦坐在同张桌子上,其余人坐在下首的圆桌,这家里只有沈嘉一个主子,除了何彦其他人都很陌生,正好借着这顿饭让大家各自认识一下。
“来,我敬大家一杯酒,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张桌上吃饭也是缘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沈嘉不是个苛刻的人,但也容不得偷奸耍滑,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做好分内的事情,我会给你们最大的自由,五年之后,表现好的人我会放了你们的卖身契,让你们恢复自由身,但如果谁不安分,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大家吓了一跳,纷纷起身跪在地上,表示自己一定会忠心办事,至于沈嘉说的五年之期,他们想都不敢想。
“起来吧,以后家里的一日三餐交给茵娘,门房车马交给钟叔,钟小潼帮着洗洗碗扫扫地,我的书房与卧房只有何管家能进,没我允许其他人不能进入,至于黄老和江老,你们二人的工作就是打造家具,需要什么木料跟何管家说,工房在你们住的院子后头,每个月至少要打造出一套家具,等家具都做完以后,我再安排你们做其他事情。”
大家对这样的安排都很满意,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做事,今天他们已经知道了沈嘉的身份,这一届的状元郎,前途无量,现如今身边只有这几个奴仆,如果他们能好好做事,将来说不定能和何管家一样被主子重用。
“以后在家中一律称唿我为老爷,若是以后长辈来了,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是,老爷。”
“好了,吃饭吧,以后一日三餐精简为主,荤素搭配,茵娘每个月拟个菜单出来给何管家过目,采购的事情……也先由何管家负责,以后再调整。”沈嘉瞥了何彦一眼,发现这一个小家事情也挺多的,何彦都快成全才了,看来还得再买两个人才行。
饭后,何彦跟着沈嘉去书房,苦着脸说:“少爷,您把这么多事情交给我,那我以后还怎么伺候您啊?”
沈嘉白了他一眼,“请叫我老爷!……我不用你伺候,你管好这一家子人和事就行了,我每天上衙你也不用跟,钟叔驾车接送就好了。”
何彦不太愿意,他从小就跟着沈嘉,从来没离开过他,而且没他看着,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万一顾公子找他家少爷麻烦怎么办?钟叔一个刚买来的奴才能有多忠心?
“你那小脑袋瓜先停一停,这里到翰林院才几步路,我走路去都行,这皇城脚下治安肯定没问题,何况我还认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禁军统领也是老熟人,安心啦。”
何意诧异地看着他,问:“少……老爷,您在宫里还有老熟人?谁啊?”
沈嘉顿了顿,觉得没必要隐瞒,以后他总会知道的,“咳,你……你先深吸一口气,不管等下听到什么都要保持镇定,知道吗?”
何彦照做,点头说:“好了,您说吧。”
“顾濯,也就是赵璋,赵璋就是庆嘉帝,皇帝你懂吧?”沈嘉一点不意外地看到何彦变成了一座雕像,连眼神都呆滞了。
沈嘉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咬咬牙继续说:“禁军统领你也认识,就是姚沾。”
“咚!”何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沈嘉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不是吧,承受能力这么差?我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也没晕啊。”
过了一会儿,何彦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软塌上,沈嘉正举着一根粗粗的针对着他。
“少爷,您想做什么啊?”
“咳,没做什么,我看你袖子开裂了,想给你缝一缝。”
何彦眼泪掉了下来,抱着沈嘉哭道:“少爷啊,这可怎么办啊?咱们逃吧,回保宁去,再也不来长安了!”
沈嘉虽然知道这个消息很吓人,但没想到何彦比他还害怕,安慰道:“你别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皇上是个胸怀宽广的千古名君,肯定不会因为一点小恩怨就胡乱杀人的,他总不能对外说是因为我……咳咳,那什么他所以要杀了我吧?”
“您傻啊,他是皇帝,想杀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什么以下犯上啦,欺君之罪啦,您这是自寻死路啊。”
沈嘉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心里不认为赵璋是这样的人,他认识的赵璋是个心怀大义,善良又正直的人,而且他也有私心,只要赵璋不杀他,他愿意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看他也好。
“好了,这件事告诉你只是怕你哪天见到他乱了分寸,你也别太担心,他不能轻易出宫,而我又在翰林任职,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很快就会忘记我这个人的。”
何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嘀咕:“您想的可真美!换做是我,我肯定要报仇的。”
赵璋当然想报仇,但这仇与其他的仇不同,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掰扯不清的,沈嘉就算当初刺伤了他的心,抛弃了他,但也没做其他对不起他的事情,相反,自己一直在骗他,论渣的程度,两人半斤八两。
沈嘉丢了张帕子给他,“快,把脸擦一擦,我们来算算哪天请客比较好,还有宴客的名单也要谨慎考虑,这可是本老爷入朝为官第一次宴客,马虎不得。”
何意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放下了心头大石,看了黄历,选了下个月初五,“正好是您上任后整一月的日子,我问过了,朝廷逢五逢十休沐,到时候还可以宴请您的同僚与上峰,一举多得。”
沈嘉对这个日子很满意,何意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惜不喜欢读书,否则他一定要带他进官场,在人情世故上,何意一点不比他差。
“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慢慢拟定菜单,你明天出去找找方清逸他们,看看他们还在长安不,如果在,问问他们愿不愿来吃酒,如果有困难也帮一把。”沈嘉来长安后结交了几个好朋友,其中两个高中,还有三个落榜的。
“好,我知道他们住哪,明天一早就去。”
忙了一天,沈嘉去泡了个澡,这家的原主人是个会享受的,正房里还修了个浴池,水管连接小厨房,烧好的水可以通过水管流进来。
今天第一天,沈嘉没用浴池,而是用新买的浴桶,泡完穿着自制的浴袍躺到床上,虽然累,但半天也没睡着。
到底是新环境,又是这么大的宅子,他一个人住正房,空荡荡的有点可怕。
他朝外喊了声:“阿彦!”
何彦住在西厢的偏房,离他有点远,他喊完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突然叹了口气,“寂寞空虚冷啊!”
第十章 翰林院
第二天就是上班的日子,沈嘉起了个大早,天才微微亮,这些年刻苦读书,他几乎没睡过懒觉,只有考完试的那段日子才放纵自己。
何彦也起了,给他端来热水刷牙洗脸,然后给他准备官服。
官服前几天就送来了,沈嘉试穿过,宽宽大大的像个大麻袋,不系腰带的话简直没眼看,于是就找了个绣娘帮他量身修改一番,昨晚才送来。
修改后的官服上身效果极佳,六品官员的官服是青色,沈嘉皮肤白,什么颜色都压得住,他高高瘦瘦,腰身纤细,黑色的腰带一扎,官服仿佛多了几分风流韵味。
何彦替他戴上乌纱帽,年轻俊朗的翰林修撰就像古画里走出来的仙人,眉目清俊,朱唇白肤,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玉树临风!
家里还没买镜子,沈嘉看不到自己穿官服的效果,但从何彦满意的眼神里能窥见一二,伸手弹了弹他的脑袋,“行了,你把老爷我打扮的太好看,被人抢去做女婿了怎么办?”
“您不是说首辅大人还没死心么?我去打听过了,那么徐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文采出众,在长安贵女中也是鼎鼎有名的,长的也不差,您要是结了这门亲,比中状元还有利。”
沈嘉放下脸来,沉声说:“何彦,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了,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人,我不喜欢女子,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何彦幽幽叹了口气,低头认错:“是。老爷,我只是想想。”
“想都别想,有那精力不如帮我去打听一下翰林院都有些什么人,秦掌院我见过,是个温和内敛的性子,应该不难相处,而且听说他和徐首辅有恩怨,也不知是什么恩怨。”
吃过早饭,沈嘉坐上马车前往翰林院,翰林院就像是皇帝的秘书部和档案室,所以离皇宫很近,方便皇帝随叫随到。
翰林院乃是朝廷的清水衙门,也是人才输送中心,也是将来入阁拜相的起点,满怀着希冀的新官们都是一副精神昂扬的模样,给这个清水衙门带来了新的活力。
新入职的翰林没什么事情可做,沈嘉虽然是状元及第,但待遇也没比别人好多少,上班第一天没有看到大领导秦掌院,接待他们的是一名五品学士,随意给他们分派了几项任务就进屋喝茶去了。
沈嘉是翰林修撰,和其他十几位同僚一起分了个修史籍的工作,反正史籍年年修,也修不完,是最好消磨时间的工作。
组长是个头发发白的老翰林,沈嘉原以为他是中进士太晚,所以才蹉跎到这个年岁还在翰林院,后来得知这位是先帝在位第一年的状元郎,自从入了翰林后就没挪过位置,干了一辈子的修撰。
众人不解,有同僚私下告诉他们:“别人都以为入了翰林就等于入了阁,实际上,真正能从这里一路高升的官员少之又少,大半部分一辈子在各地当个父母官,还有一部分留在长安,却也很难擢升,你们以为升官很容易吗?像曲大人这样一辈子没挪过位置的官员也很多。”
上班第一天,这些初入官场的新人们就被上了一课,总算收起了几分傲气。
沈嘉一开始就打算低调,别人还有傲气的资本,他一个得罪过皇帝的人不死就万幸了,再不低调点皇帝砍他都不用找借口了。
第一天的工作无聊又清闲,沈嘉暂时还是满意的,他的目标是外放,翰林院不过是跳板,但外放也有区别,穷山僻壤和富庶之地待遇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想一辈子困死在一座城里,起点在哪非常重要。
午时,两名侍讲从宫里回来,被小厮搀扶着走进来,老官们都淡定如常,新人则投去好奇的目光。
曲大人捋着胡子说:“杨大人和孙大人估计又被皇上欺负了,咱们这位皇上才学广博,一点不比正经文官差,许多时候,侍讲反而被问的哑口无言,皇上当然就不高兴了,这几年都换了好几批人了。”
沈嘉听到赵璋的事情竖起耳朵认真听,他和赵璋同窗三年,最知道他的本事了,当时还开玩笑说,如果两人一起参加考试,说不定最大的对手是彼此。
曲大人见一班新人露出意外的表情,继续说:“你们这些年轻后生,知不知道翰林院里最风光和最悲惨的职位是什么?”
大家回答不知。
“最风光的自然是侍读与侍讲,每日能进宫侍奉皇上,为天子近臣,因此受皇上宠信与重用的官员不少,乃是人人羡慕的职位。
但,最悲惨的职位同样是侍读与侍讲,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因为出错被贬被砍的官员也不少,所以,这两个职位让人又爱又恨,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被宣入宫中,可得万分谨慎才行。”
大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来之前,他们也听过侍读侍讲,甚至盼着能早日提拔,能侍奉皇上左右是多少风光的事情啊,却忘了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升官之路没有捷径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