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清皱着眉头反驳:“这报纸乃是雅作,怎可用来招商?那岂不是让报纸充满了铜臭味?文人墨客们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些。”
“可是您可以告诉大家,这报纸售价如此便宜,是朝廷补贴了巨额钱款进去的,若是一直不能盈利,朝廷总有一天补贴不起,您就问问他们,是想看少了一个版块的报纸,还是想没报纸看,若是他们真心抵触,可以略过那个版面不看嘛。”
“可是商人为何要花钱买这什么广告?”
沈嘉贼兮兮地笑着,问他:“自然是为了知名度,吴大人,以下官和您的交情,您可一定要把第一次刊登广告的机会让给我,我愿意出十两买这个广告位。”
十两对吴大人来说不多,但换算一下,十两能买多少份报纸了,居然有人愿意花这个钱,他觉得不可思议。
“沈大人家里有商铺?”
“不是我,是在下的大姐夫,他在长安开了一家布庄,刚开业没多久,生意一般,我想替他打个广告,让更多人知道这家布庄。”
吴大人觉得他本末倒置了,布庄生意好不好自然是看布的品质如何,就算很多人知道那家铺子,人家也未必愿意买啊,不过这是沈嘉的事,他的提议确实值得考虑。
如果一个广告就能赚回来十两,那至少能补贴稿费了,一篇稿子如果被选中刊登,他也不过是给五百文钱而已。
“那好,一事不烦二主,这广告一事沈大人劳累些替我开个头,否则我还真没头绪,此外,今日有人上门说要谈合作,我哪懂这些,就让他去找你了,如何谈,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嘉无语了,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报纸是他提出来的,他确实想趁早将报纸推行出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吴大人,您最好派个得用的人跟着我学一学,我总不能一直替您管着这事。”
“行,我家小儿子还算机灵,就跟着沈大人学习吧,哪天您觉得他出师了,就把他赶回来。”吴大人忙让人叫小儿子过来,见一见沈嘉这位师父。
人没到之前,吴大人与他唠叨:“我家这小子一事无成,文不成武不就,我都没脸替他谋个官职,正好这报纸一事可以用用普通人,就让他跟你学学,如果能回来帮我的忙,我就谢天谢地了。”
等见完吴公子,沈嘉就带着人回府了,按他的意思是没必要把人带回家,白天跟着他就行了,结果吴大人强烈要求他把人带走,说是当学徒就要有学徒的样子,伺候几天老师父也是应该的。
回府后天已经全黑了,他和吴公子还饿着,让人随便做了点东西,吃完就让管家安排吴公子住进客房,他可不敢把人家好好的大少爷当奴仆使唤。
回房后,何彦将今天的拜帖送来给他,又是满满的一盒子,沈嘉还有事情要做,摆摆手说:“你替我看了吧,最近事忙,也没什么时间应约。”
何彦已经能很熟练地替他分忧了,将帖子一份份看完,做了一份清单,递给沈嘉看,“老爷,有几家是熟人,都是约您一起吃饭喝茶的,可以往后推一推时间,还有一些是求您办事的,我一律都写了帖子回绝了,就是这位魏老爷,是第一次递帖子,署名写的是四海书铺东家,说是找您谈报纸合作的事情,这是不是投错地方了?”
“四海书铺?报纸?”沈嘉抬头,让他把魏舒的拜帖找出来,认真看了一遍,想起吴大人说过的话,估摸着就是这位了。
“明天下午……你给写份回帖,就说我应了,明日下午酉时初在天香楼见,边吃边聊吧,光喝茶又喝不饱。”沈嘉一旦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别小看一个会计司司长的位置,毕竟是中央部门,下面上传的公文都得他批阅,还有商税改革的事情,虽然明面上是冯丘贵在负责,可是赵璋让他仔细琢磨琢磨,最终还是要看他的意见作出修改的。
这件事是私下进行的,除了皇帝和冯丘贵,没人知道商税改革的事情与沈嘉有关,虽然没了功劳,但也少了纷争。
第二天,沈嘉刚从宫里出来,大姐夫杨森就找到了衙门里,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
沈嘉将人带进办公室,遣退助手问他:“大姐夫是有急事找我?可是家里出了事?”
杨森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家里的事,就是上回你问我的关于建印刷厂的事情,不知道这件事还能不能成?”
沈嘉给他倒了杯茶水,坐到他对面,笑着问:“大姐夫是不是看到最近卖的报纸了?”
“不瞒你说,确实是,之前你说办印刷厂,我心里发虚,一来没接触过这个,不知道从何入手,后来跑了几家,人家都不肯将技术高速我,印刷厂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雕版的老师父,一个是用的机器,因为没有门路,所以一直也就没有成事。
但之前你送给我的报纸我看了,这东西实在太好了,随便往街上一站都能听到不少人在讨论报纸,而且每家书铺的报纸都是很快售罄,我估摸着一个月至少得印上万份,这可是大单子。”
沈嘉解释说:“量是大,但成本低廉,每份只要一文钱,想靠印刷报纸赚大钱是不可能的,不过薄利多销,大姐夫如果不怕辛苦,倒是可以做报纸的代理商,将报纸推行到全国各地。”
杨森倒是不怕辛苦,但是如果要跑遍全国,那就违背了他当初进京的目的了,他也不想把大把的时间耗在走南闯北上,“这怕有些难度,杨家的生意只在蜀州好一些,其他地方既没有人脉也没有地盘,要开展起来有些麻烦。”
沈嘉点点头,他也不想让大姐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长安带孩子,“你说的对,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做,而且利润也没想象中那么高,对了,我与吴大人说过了,到时候报纸上会增加一个广告版块,我会将姐夫家的铺子刊登上去,也算是做了一次宣传。”
杨森是商人,很懂得宣传的必要,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多谢嘉弟了,这铺子从头到尾都让你费心了。”
“这不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生意好才是最重要的。”
杨森可不敢当他是举手之劳,多少姻亲不反目成仇就不错了,可不敢心安理得地要人家的帮忙,而且沈嘉官途坦荡,以后官越做越高,自己这个大姐夫能得到的好处还多着呢。
“至于印刷厂的事情,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朝廷的单子也不只是一个报纸,或者,我有个想法,如今与我们合作的印刷厂是李家的,目前打算扩建,如果你想入股,我可以帮忙问问李家需不需要。”
杨森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如果只是入股,那可太好了,我也不掺和管理,只要赚了钱分点红利就好了。”
沈嘉其实更想帮杨家弄到皇商的身份,但涉及皇商的都与贡品有关,体面是很体面,但责任也很大,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惹祸上身,他觉得杨森还差了点火候,不如再锻炼几年。
到了下午下衙,沈嘉直奔天香楼,然后在二楼包厢见到了那位魏老板,出乎意料的年轻,也没比他大姐夫大几岁,但一开口交谈,那种儒商的感觉扑面而来,让沈嘉感慨:不愧是开书店的老板,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文墨味。
“魏老板说要谈合作,是关于报纸的?”沈嘉开门见山地问。
魏舒还沉浸在沈嘉的年轻俊美中,他不是没见过长安城出身富贵的公子少爷,自然也不缺年轻且位居高位的翩翩郎君,但沈嘉的外形出色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是,在下想做报纸的生意。”
“你具体说一说,想要什么形式的合作,报纸是朝廷创办的,算是皇家的生意,但因为旨在给普通百姓传递知识,因此定价低廉,赚不了钱的,这报纸的生意恐怕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做。”
魏舒也实诚地说:“四海书铺如今已经开遍了全国,在外地一共有二十几家分铺,有些分铺生意惨淡,负债经营,但我又不舍得关掉,正好让我看到了报纸,我想,朝廷创办报纸的初衷肯定是要传递到全国各地的,当然,朝廷完全可以将此事交给各地官府来办,可是依在下之见,交给官府不如交给在下。”
“哦?魏老爷哪来的自信?官府办事难道不是更牢靠吗?而且报纸由官府发布出去肯定有更多人愿意看。”
“可是各地官府的官老爷们未必会按您的想法办事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报纸的价值的,而且官府公务繁忙,未必能分出人力来全权做这件事,而您也不可能到每个地方监督,交给我们书铺就不一样了,我们每个月会统计出销量上报,什么地方卖的好什么地方卖的不好一目了然。”
沈嘉深深看了他一眼,这魏舒比杨森有远见多了,而且他还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把报纸寄放在书铺销售是他提出来的,按他的想法,等报纸发行几个月后就可以开始做预订,一次订一年或者半年,又没几个钱,很多人家肯定是愿意订的,这样一来,就有比较稳定的销售量了。
“那如果有地方销量一般,不知魏老爷有没有办法能促进销售?”
“在下觉得基本不可能,除非当地的学子都不思进取,否则报纸上随便拿一篇作品都能让他们趋之若鹜,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买报纸呢?而且,当报纸成为人们讨论的中心时,没有买报纸的人连参与话题讨论都不能,他们哪会舍不得两文钱?就算自己抄一份,也不止两文钱的成本啊。”魏舒觉得,这报纸实在是便宜的过头的,原本买不起笔墨纸砚,买不起书籍的百姓也能买得起报纸,又能学识字,稍有有点远见的人家都不会吝啬这两文钱的。
“那魏老爷想得到什么?”
“在下自然是希望长安城以外的地方,只有四海书铺里能买到报纸,为此在下可以给朝廷付一笔不菲的钱财,当做是在下独家销售的付费。”
沈嘉基本已经同意了魏舒的要求,他本来就想找个商人来做这件事,靠官府太慢了,四海书铺既然能把店开到全国,实力肯定是有的。
“本官可以替魏老爷与朝廷牵线,双方签订契约,给四海书铺独家的代售权,但为期一年,一年后这个代售权给谁还不好说,而且这一年中,魏老爷要保证每家书铺每期能销售报纸一千份以上,低于这个数,魏老爷就自己买了送人吧,反正也不贵不是吗?”
魏舒嘴角抽了抽,原本见沈嘉如此年轻,他还以为对方会是个大方的人,没想到居然还挺斤斤计较的,“沈大人看着比我更像个商人。”
沈嘉撇撇嘴,不介意地说:“你直说我是个奸商得了。”
“草民不敢。”
“除此之外,四海书铺可有自己的印刷厂?”
“有的,在下在杭州、蜀州、江西都有印刷厂。”
“那不如这样,我们每期的报纸内容选定后,将底稿给魏老板,你自己去印刷,除了内容不能改动,定价不能变外,其他的你可以自行安排,而这一份底稿,我们只卖五十两,说实话,如果是名家着作,一篇稿子也未必会低于这个数,这可比名家着作销量高多了。”
魏舒才不上当,“可这利润也太薄了,五十两都能买多少份报纸了?我还要自己出成本出人工去印刷,沈大人这笔账算的不好。”
“可你应该知道,朝廷发行报纸是亏损的,这五十两对魏老爷来说并不多。”
魏舒摇头,“在商言商,商人自然是不做亏本买卖的,五十两太高了,顶多二十两。”
沈嘉见他不上钩,换个方式问:“魏老爷卖报纸也许不赚钱,但报纸本身也不是替您赚钱的买卖,重要的难道不是带来的名誉声望以及客流量吗?那些难道就不要算本钱?”
魏舒嘴角抽了抽,更加确定沈嘉是个商人,连这个都知道,可这你不像个文官。
“不如这样,咱们也不谈每张底稿的价钱了,就谈一年的独家代理费,一口价,五百两,很实惠了。”
魏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五百两确实不贵,他原先预计要走关系的钱也至少要曾数,但他一点没有高兴的感觉,仿佛遇见了商场上的对手,一直被这个年轻的户部郎中牵着鼻子走。
“好,沈郎中能做主吗?”
“可以,这报纸就是本官提出来的,吴大人只负责报纸的内容,发行上的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
“那好,什么时候签订契约?”
“我回去就让人拟合约,然后交给上头的人审阅,没问题的话明日就可以了。”
“这么快?”魏舒实在诧异,朝廷的办事效率他是知道的,一件事拖一两个月都是常态,他本以为两个月内能把这件事谈妥就不错了。
“时间就是金钱啊,咱们耽搁不起,魏老爷回去等消息吧。”
“那就有劳沈大人了。”魏舒起身朝他做了个揖,临走前又留下了一个礼盒,然后才带着人走了。
沈嘉让小二又上了几道菜,让何彦他们坐下一起吃,费了半天口舌,总算谈妥了一桩生意,也不知道算不算吃亏。
吴家小公子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一开始无聊地当听众,越听越心惊,越听越佩服沈嘉,难怪父亲让他来当学徒,这个师父果然不一般!
第九十六章 追啊
走出天香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吴家小公子挤上沈嘉的马车,坐在他对面崇拜地看着他。
“沈大人,您将这一年的什么代理权卖出去,朝廷真的能答应吗?若是有其他权贵家也想要怎么办?”
沈嘉斜靠在靠枕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件事你父亲让我全权做主,我为何不能答应?哪家权贵想要?他们有什么资格要?在商言商,他们若是能提出比四海书铺更好的条件,我到是可以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