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语气让谢朝歌忍不住打了个颤,他微微仰着小脸,一动也不敢动。
“既然这么爱跪着,那你就一路跪去相国府。”
萧烬松了手,合眸坐在了轿撵正中,单手撑着额头,似在闭目养神。
谢朝歌就那么一直屈膝跪着,他的身子还虚弱着,跪了没一会就浑身冒冷汗,身子都在不停的发抖,膝盖也好似针扎一般的疼。
轿撵中的空间本就不大,谢朝歌只落得个小小的角落,不敢打扰到萧烬休息,便也只能瑟缩着发颤。
不知道行进了多久,轿撵总算是停了下来,苏景在窗外唤了声,“皇上,到了。”
“嗯。”
萧烬睁眼,指尖撩起窗帘来往外看了眼。
面前的确实是富丽堂皇庄严气派的相国府,但是明知道谢妃回府,府外却只有几个不起眼的下人,似在迎接。
察觉到萧烬眼神变了变,苏景忙凑过来解释道,“皇上,兴许是因为,相国大人身体不适,所以才没有在府外等候,况且,也没人知道皇上您一并来了……”
萧烬侧眸,那个一身雪白的人儿还在轿中安静的跪着。
“等着。”
语毕,帘布放下,萧烬又靠回了轿中,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苏景便吩咐所有人都不许动,原地等着。
至于等什么,等皇上的旨意。
相国府外的那几个下人不解,为何轿撵都到了,里面的人还不下来。
有人进去通报了老管家,老管家亲自出来,但还没靠近那十六抬的轿撵,就被人拦下了。
老管家呼唤道,“谢妃娘娘,老奴来请您下轿了。”
轿内的谢朝歌听出了老管家的声音,抬起眼来看着萧烬,想要起身下轿去。
萧烬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乖乖跪着,不许动。”
谢朝歌已经难受得脸色有些发白了,却与雪白的狐裘相得益彰,更显得他眉目美得惊心动魄,再加上那双眼眸里有些哀求的朦胧泪意,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与不舍。
萧烬手指顺着他的脸庞下滑,在他依然红艳艳的唇边按了按。
“朕还算是高估你了,看来你在相府的地位,比朕想的还不如些,今日若不是朕同你一起回来,是不是刚才你就已经进府去了?”
谢朝歌轻轻点头。
“几个下人就能把你打发了,你现在是朕的人,相国府,这是在折辱朕的颜面。”
萧烬手指在腿上点了点,眸色间是压抑的不悦。
整个队列无一人敢动,就那么在相国府门前停着。
没一会,相府里匆匆走出了不少人,为首的就是相国大人谢渊,他虽已经两鬓斑白,但是精神矍铄眉眼锋利,能看出凌厉摄人的气魄。
而谢渊身旁跟着的,就是相府二公子谢云慕,也是众人常称呼的谢大人,虽是相貌俊朗的人物,但是与谢朝歌却并无相似之处。
谢渊一看到站在轿外的苏景,顿时就皱起眉头,苏景是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难道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皇上亲自来了?
相国府门外一时之间站了许多人,府内的所有下人也都恭敬的站到了院落中。
谢渊拱手道,“谢妃娘娘,臣来迎您回府了,还请您下轿。”
门外和门内众人都跟着一并垂首,恭敬行礼。
苏景见状,这才了然,皇上让他们等着是在等什么,原来就是在等着相国大人谢渊亲自出府来迎,等着一个如此恭敬盛大的迎接之礼。
“皇上,皇上?”苏景凑在轿边低声道,“相国大人亲自来了,您和谢妃娘娘可以下轿了。”
而轿内的萧烬却仍是没有理会,也不让谢朝歌下轿,让谢渊和相府其他人行了好半天的礼之后,才命人掀开了轿帘。
从轿撵中先下来的不是谢朝歌,而是一身明黄龙袍的萧烬,他冰冷俊美的眉眼间露出些许浅淡笑意,对谢渊道,“相国大人,身体可好?”
一语震惊了相府所有人,谢渊也一副惊讶面容,慌忙的改为跪身行礼,其他人见了也都跟着扑通扑通跪下,一时之间相国府中跪了满地的人。
“皇,皇上……老臣不知,皇上竟然亲临相府,老臣有失远迎,望皇上责罚。”
萧烬笑着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的谢渊亲切的扶起,“老师言重了,朕不过是记挂着您的身子,这才一同前来看望,是朕没有提前通报,您何罪之有?”
若在以前,萧烬说出这番话,定是十足的真心,他还不知自己母妃被害真相时,师从谢渊,因此见到谢渊便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可是如今,那些无法言喻的血恨,萧烬却要混着呼吸堵在肺腑之间。
“劳烦皇上挂心了,老臣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萧烬同谢渊一边说着,一边一起进了相国府的大门。
谢朝歌还独自跪伏在轿撵中,直到小棉和其他的几个下人来扶,才把他从轿撵中搀扶下来。
谢朝歌先回了别院自己的住处,小棉把其他下人打发走了,才连忙回身过来问道,“娘娘,您的腿还好吗?我给您揉揉吧。”
小棉才刚碰了下谢朝歌的膝盖,他就疼的倒吸了口冷气。
“娘娘,是皇上又罚您跪了吗?”
谢朝歌长睫颤了颤,没有回应,但小棉能读懂他的意思。
“娘娘,我这还有些先前涂外伤用的药膏,先给您涂上一点,您忍着点痛。”
小棉撩起了谢朝歌裤腿,给他红红的膝盖上涂了些药膏。
药膏刚涂好后,门外就传来几下敲门声。
第24章 过来
来人是谢云慕,没等小棉说些什么,就直接进了门内。
看见了坐在床畔边的谢朝歌后,谢云慕坐到了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有本事的,能让皇上亲自陪着你回府。”
谢朝歌解释:不是的二哥哥,皇上……皇上是要看望父亲,才会来的……
谢云慕笑了笑,“是吗?”
谢朝歌点点头。
“看你昨天那样子,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谢云慕端起茶杯抿了口,“当初我和父亲都不让你入宫,你还不肯听,现在看来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谢云慕又道,“若是真的搭进去了,也不要牵扯到相国府,你在宫里那点事情你自己处理好,别惹得我和父亲在朝中难做。”
谢朝歌垂下脸,轻轻点头。
谢云慕似是想到什么,“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的小命先暂且留好。还有,白家近日在朝中如日中天,颇得皇上重用,所以白家的人,不要招惹。”
谢朝歌从这话中听出些温情,抬起眼睛来看了谢云慕一眼。
“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来跟你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谢云慕站起身来,“咱们的交情没到那份上。”
谢云慕这话说的没错,他自小就性子薄凉,对血脉亲情没那么看重,自然也不会对谢朝歌多加关切。
反倒是谢家大公子谢临羡,会关心谢朝歌,但是他因为常年征战,并不会在府上。
谢云慕走到了床边,看着谢朝歌道,“我还听说一事,南藩王南弈承进宫面见过皇上,那他,有没有去见过你?”
谢朝歌有些慌乱的别开眼睛,摇了摇头。
南藩王怎么可能入后宫,私自面见皇上的妃子。
但是两人却不能算是丝毫没有交集,毕竟那次南弈承面圣的时候,谢朝歌也在场。
“许久没见,怎么听见他的名字你却是这幅反应?”
谢云慕笑道,“才入宫几天,这么快就忘了?”
小时候,南弈承常与谢家的三个孩子一起玩,其实只是跟谢临羡和谢云慕一起玩而已,谢朝歌只是三个人的小跟屁虫,也就南弈承愿意带着他,还老是喜欢逗他。
谢朝歌比三个人都小了许多,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因此跟在屁股后面也不会吵吵闹闹的烦人,他会比划着手语,叫南弈承“弈承哥哥”,然后南弈承就被乖乖软软的小哑巴可爱到了心里去。
只是后来,南弈承回了南方南家,也自此离开了未央城,此前不久才刚回来。
谢云慕继续道,“南弈承此番来都城,定不是寻常之举,而父亲……”
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谢云慕噤声,警惕的往房门口处看过去,府中下人没有敢这么不长眼的,看他进来了还有人敢来敲门。
小棉去开门,却见外面站着的人是苏景,苏景身后还站着太医柳晟。
“皇上吩咐了,要柳太医来给谢妃娘娘瞧瞧,娘娘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还是让娘娘好好休息才是。”
谢云慕岂会听不懂皇上的意思,“苏公公说的是,我这就准备离开了。”
苏景应了声,站在门边看着谢云慕,一直等到谢云慕当着他的面出了房门,才放心的把门从外面关上了。
柳晟走到床边来问道,“谢妃娘娘,可否让臣看一下您的膝盖?”
谢朝歌点点头,一旁的小棉便帮着把谢朝歌的裤腿又撩了起来。
柳晟见伤处已经被人上好了药,便又给了小棉一盒药膏。
“这个给娘娘用吧,好得快,而且不会留痕迹。”
小棉妥帖的收好了。
谢朝歌比了比手语,可惜柳晟看不懂,小棉便解释道,“柳太医,娘娘是在问,相国大人的病情如何?”
“相国大人……确实是感染了风寒,但是娘娘放心,并无大碍,臣已经开好了药,只要按时吃着,很快便能够没事了。”
谢朝歌点点头,表示了然。
柳晟却是面色一变,“倒是娘娘您的身子,可得好好将养着,不然恐怕会越来越糟,娘娘您有没有会发冷汗,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谢朝歌想了想,确实会这样,尤其是在面对着萧烬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娘娘,您近日晕倒的次数太多了,而且身子也一直没有养好,就又添了新伤或是新疾,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磨啊。”
柳晟顿了顿,“不过皇上给臣下了命令,要用最好的药物调养您的身子,所以臣将这几日您要喝的药都留在相国府了,娘娘您近几日一定要按时喝才好。”
谢朝歌点点头:谢谢你了,柳太医。
柳晟便退了出去。
苏景请谢朝歌去相府前厅,说是皇上和相国大人正在前厅饮茶。
谢朝歌虽然行走之间膝盖还会痛着,但他也只能强忍着,随着苏景去了前厅。
前厅中的萧烬坐在上座,四周围着众多奴仆伺候着,谢渊和谢云慕都在一旁作陪。
萧烬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谢渊笑得正开心。
萧烬端起了一盏茶来,刚要喝,侧目便看见了从长廊中穿行而来的谢朝歌。
他将茶放下了,看着谢朝歌笑道,“过来。”
谢朝歌行至前厅前的身子忽的顿住了,似是有些无措的看了眼谢渊和谢云慕。
谢渊也笑,笑得极其慈善温和,那笑容是谢朝歌从没有见到过的,“朝朝,皇上唤你呢,还不快些过来。”
谢云慕也放下了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厅内的人。
谢朝歌点点头,乖乖走到了萧烬身旁去。
一只手握住了谢朝歌的手指,那指尖还带着些许热茶的余温,不轻不重的捏着柔软的小手。
谢渊看着那缠绵交握的两只手,只觉得羞愤难当,却又必须隐忍着不能发作。
自己的儿子,没有宏图大志叱咤朝堂的雄才大略就罢了,竟然会成为君王的身下宠,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被谢朝歌丢尽了。
萧烬似乎觉得还是不够,拉住那只小手轻轻一扯,谢朝歌便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坐到了他腿上。
第25章 罚跪
萧烬继续面色如常的跟谢渊高谈阔论,都是些与北域朝堂无关的事情,两人皆是各怀心思。
想从谢渊这个老狐狸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并且谢渊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似在提醒着萧烬自己还是带病在身的。
萧烬淡淡的看了谢渊一眼,确认了他感染风寒是真的,但是,另有图谋必定也是真的。
“老师既然身体抱恙,朕也不好再多加打扰了。”
萧烬让谢朝歌起身,随后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故作亲昵道,“爱妃就在相府中住上几日,也与老师好好作伴,朕还有事,就先回宫了。”
相国府上下又毕恭毕敬的把萧烬送至了门外,谢渊亲眼看着萧烬上了轿撵离去,才猛地沉下脸来。
回到前厅后,谢朝歌还乖乖的垂首站在厅中。
谢渊面色阴沉的走过去,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