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板贸然问道:“敢问聊江本名如何?”
一旁的药姐姐过来,温婉道:“顾老板竟进花街了,江儿的魅力果然非凡。”
德发重申:“药姑娘能否认得聊江姑娘的原名。”
“撒已。”
见顾老板神色有变,德发忙道:“敢问二王爷现在在何处,顾老板有要事相议。”
李鸨母见两人神色慌张举动匆忙,忙让药姐姐带两人往园林去。
花魁独住一院一楼,领命的小厮已经提前奔来打开了花魁所住的院门。三人疾步入内,院内安静,没有其他声响,只有二楼亮堂的烛火映在窗户纸上。
药姐姐将两人带至二楼花魁门前,顾老板道:“我敲门进去便可,扰了王爷由我负责便是。要事在身,实在多有叨扰。”
药姐姐拂手,道:“不多事,顾老板快去与王爷商议便是。”
顾老板深吸一口气,敲门。
“谁?扰本王爷的兴致!”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骂道。
“在下顾念,前来商议郊外上等土之事。”
“不见,滚!江儿,来~”屋内响起一声娇~喘,粘腻得要命。
顾念握紧了拳头:“……今日必见王爷,还请……”
“……进来吧,其他人退下。”
药姐姐与德发相视一眼,两人行礼离开。
房门“吱——”一声,从里打开一条缝,顾念凝神,推开门,踏进去。
一股异香扑面而来,顾念神情一恍,更肯定了屋内就是所寻之人,警惕之心更上一层。
果不其然,时间逝去两呼吸后,右侧劲风骤起,直击面门!顾念眼见一只手攻来,指尖刀刃有淬了毒的寒光闪烁,立马背过一只手去轻声关门,一只手抬起格挡,数十招过后不敌,即刻双手出击,以进为守,却被那人找到破绽,一只手从下怀刺入,将将卡在腹前一寸。
“是我!”
“管你是谁!”
匆匆说罢,那人又攻数十招,见力道逐渐不敌,毫不犹豫后退半步,双手后拔出刀,直逼顾念,被双双打掉,落在地上“当啷”两声。
顾念大力钳住他的双手,又见他舌尖又有寒光闪过,刹那间将其双手扣住压在门上,另一只手捏住其双颊,沉声道:“聊江!我是聊江!”
那人觑眼看他,吐掉舌尖寒刃,牙齿紧扣:“狗屁,大爷就在你面前!”
顾念将力道把握到只制而不伤的程度,轻声唤道,“撒已。”
手中挣扎的力度骤然一松,那人面露疑惑,顾念以为他终于想起来了,却被他猛地推开,胸膛被刺了一刀。
聊江站直了身子,抚顺凌乱的短发,不住喘气,声音带着剧烈动作后的沙哑:“算你有点本事,在我手下能活到现在。”
刀伤不深,但,“刀上有毒?”顾念拧起眉毛。
聊江挽了个刀花,横眉冷眼:“不然,靠武力杀你们野蛮的虔国人?”
顾念半跪在聊江身前,强撑着笑仰视他,冷硬的嘴角汪出一口鲜血,他突然道:“装什么女人?”
此时聊江妆容未洗,摘了发饰的齐肩短发扑棱棱地到处翘起,天生笑意的嘴唇紧紧抿着,灵动似猫儿一样的眼紧紧盯着战败人,带着强烈的敌意和警惕。
那一身红色短裙在打斗中变得乱七八糟,在小姑娘似的体态上依旧生了凌乱的美感。
聊江一脚踩上顾念的肩膀,用力一蹬,把他蹬得后仰,倾身:“真是火眼金睛,可惜马上就要被挖出来了。”
说着,一只手探下去,直取顾念右眼,那眼骤然一睁,长睫扫过聊江指尖的瞬间,顾念暴起,锁住聊江双手扣在地上,身贴身,把他压倒在地。
顾念轻咳一声,往下拉了拉他的裙摆,“里边幸好穿了短裤子,不然刚才全看见了。”
聊江气急,这人面若刀削,眉目俊朗,想不到也是流氓无耻之徒。
“你的药,最多也就把我弄个半死,”顾念垂头,声音嘶哑,凑到他的颈窝,深吸口气,阒然扩张的胸膛把聊江压得猛咳一声,“你弄不死我的。”
“放开!”
“不放,你花招多,不敢放。”
聊江气得眼角发红, “滚下去!”
顾念摸上他的脸,按过各处经过乔装的肌肤,道:“用原声说话,我就放了你。”
沉默片刻,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放开。”
“你换回原来的样子,我就放了你。别挣扎,你打不过我。”
“别得寸进尺。”聊江咬牙切齿。
顾念下颌还有血迹,本该因毒药而疼得狰狞那冷峻的面容,可那双深邃冷静的眼生了情似的,深沉又迫切地盯着聊江瞧。
不知为何,聊江横了他一眼,让顾念放开他一只手,在顾念的扫视下,一一将脸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聊江手速很快,乔装之处一经手便恢复了原装,一张好似被溪涧溪水冲刷过的脸便脱落出来,眉眼皆是凉意,嘴唇更似岸边的浆果红而多汁。
顾念露出淌着血丝的大白牙,笑得眉飞色舞,“现在你给我下个毒,比如一月不吃解药就五脏六腑俱灭的那种,好让你安个心。”
待含住聊江拿出的一颗盈绿的药丸,顾念才彻底放开他,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聊江站起时身体悄然拉长,几乎与顾念齐平,他往下拽了拽缩大腿|根的裙摆,往后一站,问:“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顾念反问:“你又是来做什么的,装成这副模样,专门被虔世雷买……”顾念看他一眼,打住嘴,转口说:“你当真不认识我?”
两人对峙一呼吸时间,聊江撇开眼,撩开隔间的珠帘去到床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二王爷虔世雷被扒了衣服的身体。
顾念噔噔跟过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真的是来卖给他的?!”
聊江偏头看他,双眼全是鄙夷。
此刻虔世雷仿佛青楼女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而顾念则是匆匆来捉奸。
聊江抬头冷眼看他:“一个男人装成女人到大什族是为什么,当然是刺探情报。”
顾念点头。
“……我是来刺探情报的。”
“嗯嗯能听清,还没被毒到耳目不全的程度。”顾念闻言点头,盯着他不放。
聊江被哽了一下,扭头看更顺眼的虔世雷,“他身上的大什族女人味道浓郁,我需要从他身上入手。该你了。”
顾念道:“原名聊江,在大什族时与你熟识,现为虔国第一钱庄庄主,坐拥虔国尧城钱庄一条街,有众多吃喝玩乐店铺的,顾念。”
顾念眼巴巴地想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却见人家头都不回一下。
他坐到一旁圆凳上,蜷着高大的身体,喝了口凉茶,凄惨道:“不知为何,你似乎没有一点关于我的记忆,却化用了我的名讳,来了虔国当花魁。”
“我的记忆里不存在你。”聊江泼了冷水。
顾念炸起:“什么都没忘,单单把我忘了?”
见聊江依旧不语,顾念心头一簇旺火升起,几年前失控的状态卷土重来,几乎快吞噬他的所有意识。
他站起不停走动。
一时间房间死寂无比,只有顾念的长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一声疾呼在院外响起:“死人了!死人了!虔官人死了!玉珏姑娘死了!”
院外躁动起来,慌慌乱乱的,人来人往。
有人上楼叩了门:“二王爷!二王爷可有何不妥!”
只听屋内静了一会,二王爷暴躁如雷:“这一个个的,要不要人好过了!”
屋外的人赶紧求饶,又听有李鸨母让他退下,李鸨母一想到顾老板来长泽楼时,焦急地问完聊江又问王爷,心里就越发没底儿。
“王爷,方才大什族玉珏刺杀虔官人后服毒身亡。我担忧王爷安全。”不顾王爷回答,便推开了门。
☆、第三章 问答环节
“也就是说,你和二王爷没有……”
“当时乱成一团,二王爷扫了兴就回去了呀。”
“听闻传说里的顾老板也在。”
“嗨呀,顾老板扰了清净不说,事儿也没谈成,烦死了。”
长明湖边,有两人并排坐在藤椅上,红衣者含了一口甜腻的软糕,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甜意。
长明湖是长泽楼造的人工湖,挺大,估计占长泽楼管辖范围的小半个地势,有假山围栏,长廊朱亭。聊江大早上带着新奴婢过来溜达,看见有俩藤椅,顺势坐下了。
人小姑娘唤做清彤,十二三岁。
李鸨母领给他时,她跟路边的一块石头似的,又冷又硬,眼神里还带着没经过打磨的棱角,直白说自己侍奉过三位花魁,拿钱办事儿的效率和质量颇得好评。
当时聊江装出半信半疑的样子,对着她的冷脸无辜问道:“可是你看起来很不情愿。”
李鸨母在旁边发笑:“清彤人冷心善,江儿不必多虑。”
现在在长明湖旁聊了一阵天,聊江倒是对清彤的性情有了十分七八的把握,是个自觉精明而实际容易上套的小姑娘,摆着一副冷架子却脱不了小孩的稚嫩。
他把手中未吃完的糕点递给清彤,脚尖往下一踩一勾,颠起一块圆溜溜的鹅卵石,将其踢飞,在水面上炸起一丈高的水花。那灵动的声音炫耀道:“厉害吧?这可是绝技。那么多花魁,是不是我最厉害?”
清彤冷言冷语地接话:“嗯,她们都不行,很弱。”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练出来的?”
清彤要不是初见聊江时被惊艳到瞪大了眼,那一双眼估计就没睁圆过,到现在也是轻轻地撩起眼皮的冷淡样子。
“交换秘密呀,”聊江咧开嘴笑,声音像小雀一样,逗得人心里欢喜,“我给你武功秘籍,你给我说说之前的花魁,她们一定都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虔国尚武,尚血腥与暴力,当朝便是以武力强征之前分散的国家,统一而治。几十年过去,虔国尚武蔚然成风,按武力上擂台夺取钱权也是按规则行事。虔国之人乐在其中,全国上下的男人无不为之狂热。
别看清彤年龄不大,习武以来也有三四年之久,不过都是自己摸索,毫无章法,也就能打赢街上的猫猫狗狗。现在听见新生花魁随口就说交换武功秘籍,心里一轻,觉得聊江是个好骗的。她心里怀着心思,以至于面上紧绷,给聊江看得清清楚楚。
不等清彤回答,聊江又道:“不过听说在虔国秘籍这种东西不能给别人呀,武功秘籍可是很珍贵的。那再加个条件,除了花魁之外,还得说说二王爷,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外表那么和善呢。”
聊江露出好奇又苦恼的神情,清彤指尖微动,竟然觉得眼前的姑娘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一反常态的放软了声音:“可以。”
他先问了二王爷,听清彤说,二王爷虔世雷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孩子,武功了得,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尧城大擂台上杀死了五十来个人,因为给自己下注,赢得了好多财物,这两年得以在长泽楼一掷万金,单纯讨美人欢心。
问及性情时,清彤犹豫了一下,说他待人温和大方,只是偶尔对府上的仆人稍严厉。
问及年龄,清彤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说皇族长相普遍年轻,二王爷如今三十来岁,看着就与药姐姐年龄差不多大小,仅二十余岁而已。
聊江好奇地问:“听药姐姐说尧城一楼一花魁,花魁得长泽楼中独楼独院,是每一任都住一个地方吗?”
清彤应是,又听聊江道:“你服侍过三任,那么她们现在在哪?”
聊江盯着清彤的眼睛,见两个眼瞳逐渐扩散,眼神没了聚焦,追问:“其他的大什族女人在哪?”
长明湖边依然是晚春暖风微拂,柳嫩花重,湖里肥硕的锦鲤在畅游,与之相对的寂静则将两人包裹起来,似乎形成了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
被控制住的人面容在挣扎,浅薄的皮肤之下太阳穴突突跳动,好像随时会炸裂开。聊江见状,心里微惊,原来清彤也是个意志力极强的小姑娘。
但这无关大局,清彤嗫嚅几瞬,照样开了口:“在制香坊,水池。”
“她们还活着吗?”
“活着。”
“制香坊在哪。”
“在……”
“江儿?清彤还没让你去梳妆打扮?这花街巡游就要开始了!”李鸨母的声音从假山旁响起,向着两人过来了。
聊江和清彤坐的藤椅恰好背对着李鸨母,不至于让她看出一点的异常。聊江迅速把清彤手里半块糕点藏着的迷神香取出来,纳入袖中,拂袖之间洒了清神香,扑了清彤一鼻腔,呛得清彤打了个喷嚏,聊江也假装跟着打了个喷嚏。
清彤揉了揉鼻子:“不知道她们在哪。”这是对聊江询问的大什族女人在何处的回答。
李鸨母绕过柳树,对清彤投去警惕的目光,问:“什么不知道在哪?”
聊江大方解释道:“我在问清彤以前的花魁们去哪了,一个人当花魁怪寂寞的。”
李鸨母笑,握着他的手把他牵起来,领他去准备花街巡游事宜,见他转过头去看清彤怀里的物什、记着清彤手里用油纸包着的半块糕点,又笑:“小孩子心性,比清彤还不如呢。”
聊江拿过糕点咬了一口,露出笑弯的眼,含糊的声音黏黏腻腻的:“虔国的糕点可比大什族的好吃呢。”
虔国的糕点不比这儿粗犷的民风,反而甜得发腻还齁嗓子,没有大什族的香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