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古代架空]——BY:霜见廿四

作者:霜见廿四  录入:08-14
  乌夜啼
作者:霜见廿四
  文案:
  几番冷雨湿秋暮,梦回锦绣衾枕盘龙柱
  本文预计将从8.6开始倒V,看过的就不用买啦~感谢支持正版,鞠躬~
  在萧琢当皇帝的第二年,晋军铁蹄踏破午门,南梁国破。一夕之间,他从万人之上的国君沦为任人欺辱的南昏侯。
  当萧琢在半夜噩梦的涔涔冷汗中醒来,窗外依稀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二十年来家国,八千里地山河都只能在旧梦中窥得一二了,即便他在午夜梦回时不由自主地想起南梁他的极乐殿,那玉树琼枝软烟萝,贴着花钿的宫娥们弹着琵琶,奏一曲鹊踏枝。
  在他国破家亡、身如飘萍的时候,贺暄笑着向他伸出手。
  贺暄x萧琢
  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太子攻x国破家亡小可怜受
  排雷:攻非C
  沥沥霜雪老青梧,难留凤凰驻。几番冷雨湿秋暮,梦回锦绣衾枕盘龙柱。
  自古繁华皆作土,空引燕双住。佛前经鼓几时悟,金樽不换阶上芜。


第1章 国破(一)
  “皇上!皇上!”德清迈着小碎步子,三步两晃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戴着的头冠也掉了一半,露出了几缕花白的碎发,无端地添了十多年的光阴。
  他本来右手拿着拂尘,慌忙中夹在了腋下,跌跌撞撞地被殿里不知是谁遗落的首饰盒子给绊了一下,索性跪在了萧琢面前。他素来是体面要强的,到了这份上也顾不得那些装门面的玩意,眼眶红红的,用金丝缀着的袖子胡乱抹了抹鼻涕,带着哭腔说道:“皇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晋军已经打到午门外了!”
  午门是皇城的最后一道门,进了午门便是萧琢如今坐着的宣政殿。此时正值秋日午后,殿外日头已过,重重叠叠的屋檐殿宇将仅剩的一丝晚照也遮挡的严严实实,漏不下一点天光。
  殿内更是昏暗,各个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然而掌灯的宫女想来早已是卷了细软从偏门逃走了,只剩一滩烛泪黏连在烛台上,像是井底湿冷的苔藓。
  殿内只余下一位萧琢的贴身婢女,两位殿前侍卫,其余人皆四散逃命去了,锃亮的金砖上随处可见洒落的珠宝首饰,金钏步摇,反射着幽冷的光。
  萧琢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耀武扬威地瞪着眼睛,同殿内四根盘龙柱上的金龙四目而对,生生显出些滑稽的味道。偌大的宣政殿里,德清的这一句话泼下去,四面都响起了隐隐的回声,把他支离破碎的心脏又吓了一遭,德清一手抚着胸口,瘫软在龙椅前呼呼地喘着粗气。
  德清是萧琢身边的老人了,自萧琢出生起便跟着他,虽说平时也仗着极乐殿大太监的身份拿捏着一群小太监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德公公的,索性一直忠心耿耿,萧琢对他那些偷鸡摸狗便也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宫的太妃公主都送走了吗?”
  德清哎了一声,“徐统领亲自从偏门送出去了,想来已经安全了。”
  萧琢点点头,良久,他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从龙椅上站起来,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苍白着脸晃了一晃,一旁的侍女忙扶住了他,萧琢摆摆手,“你怎么还在这?”
  紫菀掏出手帕来,擦了擦他头上的冷汗,还有工夫笑了笑:“紫菀本就是侍候皇上的,皇上还在,紫菀哪有走的道理?”
  萧琢张了张口,到底是没说出话来,他轻轻拍了拍紫菀的手,像是把千言万语都随着这轻轻一拍吐露出来了。
  “扶朕到门口看看。”
  宣政殿前栽着两株高大的梧桐,取有凤来仪之意。此时半树梧桐叶铺在地上,明黄的颜色竟像是萧琢身上的龙袍一般。一阵风吹过,黄叶飘飘摇摇地随风而散,萧琢心里忽地像是被锥子狠狠刺了一下,他一下子攥紧了紫菀的手,猛地咳嗽起来。
  “皇上,晋军已过勤政殿,往宣政殿来了。”萧琢刚才派出去查看的侍卫进了殿,霎时间殿内似是又冷了几分,不知是他带来的殿外的寒气,还是人心中的绝望与哀戚。
  “朕知道了。”
  德清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两脚已经软的站不起来了,他手脚并用地像萧琢挪过来,索性宣政殿的地砖均是镶珠嵌玉的,即使在上面趴着也很是体面。
  德清一把拽住了萧琢的衣袍下摆,语不成声:“狸奴啊,逃吧,再不逃就晚了啊!”
  萧琢一震,母后生他时不足月,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像只小猫仔,先皇便很亲昵地称他为狸奴,只有一直跟着他的老人才知道。
  萧琢长吸了一口气,把刚才裂开一条缝的心又粗粗地缝补了一下,乍一眼看似乎又回到了刀枪不入的样子,他蹲下身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把德清的手掰了下去,摇了摇头,“狸奴可以走,朕不能走。”
  萧琢叹了口气,“你要是怕了,就先走吧,朕不拦你。”
  “怕?先皇与皇后当年把陛下交给老奴照顾,老奴怎可辜负先皇皇后,辜负陛下?”
  德清抹了一把脸,胡乱地锤了锤腿,摆正了头冠,勉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双粗粝的大手帮萧琢袍子上的褶子抹平了,抬起头来,“就让老奴,再陪陛下一程吧。”
  萧琢眼一热,正待说些什么,就听见殿外一阵嘈杂,依稀能听见晋军骑兵铁蹄踏过宫中白玉桥的整肃声响与秋风刮过帅旗的猎猎风声。
  他此时仿佛突然得了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的神通,看见晋军的统帅身披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那把饮血的长枪提在手上,红缨随着骏马跑动上下颠簸,翻舞飞腾。四边的将士踏着整齐的步子,口中高和着晋国的军歌,怪模怪样的调子,像是裹挟着北边的风沙和血气,每一个字都碾在萧琢的心尖上。
  “德清,帮朕正冠。”真正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萧琢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穿着大朝会的御服,头冠上缀着成串的金玉珠饰,是代表着至尊无上的天子的九十一颗金珠。德清颤抖着手扶正了他头上的玉冠,萧琢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两棵梧桐树,明黄色的落叶和斑驳的枝干,他转身昂首坐上了那雕着双龙戏珠的宝座。
  入秋后宫侍就在座上摆了一层软垫,萧琢将那脂粉气的,绣着菡萏藕叶的软垫随手丢在了一边,径直坐在了冷冰冰的御座上。
  朝服不当冷,此时萧琢只觉得刺骨的冰寒从腿间向上,冷得他打了个寒噤。他不知是和谁赌气似的把软垫踢地更远了,或许是来自于过于明显从而呼之欲出的,他自己的未来,从此娇娥绣罗,玉树琼枝都随着南梁化作了齑粉,以后陪着他的,也许是不见天日的监牢,也许是一段白绫,一杯毒酒,都同这御座一般,冷冰冰的了。
  “全军听令!”不过几步远的方向,晋国将军的吼声在宣政殿听得一清二楚。萧琢愣了一下,眼前那身高七尺,粗眉方脸的将军已然在这怔愣中一脚踏进了殿里,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白骁的铁甲上混杂着两军将士的深红色的血,有些凝结成了血块,有的还是温热的,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流下长长的蜿蜒的血迹。
  “来者何人?”
  白骁身后跟着的几个亲卫已经训练有素地在大殿两侧站好,此时萧琢隔着一个大殿与他四目相对,黄昏的微光在白骁粗犷的侧脸投下一道阴影,萧琢攥紧了冰冷的扶手,他兀自倨傲地抬着下巴,似只是于寻常的朝觐日接见外国的使臣。只是他微微摇颤的睫羽和紧绷的汗湿的后背,却在他苦苦支撑的坚硬外壳上敲出一道裂缝来。
  白骁在门口顿了顿,抱拳行了个礼,道:“在下晋国白骁,陛下下旨请南梁皇室移步偏殿,委屈您跟我走一趟吧。”说完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抬眼看着萧琢。
  难为他对这亡国之君还给足了面子,礼数周全,可以称得上是毕恭毕敬。萧琢一句早已准备好的放肆在喉头滚了一圈,将将卡住了,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哽住半晌,手心的冷汗将纯金的龙头浸湿了一遍又一遍,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可,领朕前去。”
  一旁的德清忙搀住他,萧琢只觉两腿发颤,四面围着的晋国将士甲胄上散发着的浓重血腥气令他作呕,他咬着牙想使自己的步伐显得镇定一点,只是一站起来便觉半边身子都发了麻,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萧琢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突如其来的疼痛和蔓延开来的铁锈味在他晕乎乎的脑袋里劈开了一道缝,终于漏进了些许白光,他就着这一丝清明站直了身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抬腿往前走去。
  从宣政殿正门出去,左拐便是偏殿。一路上都是站的笔直的晋军,看见萧琢出来,有些便按捺不住地拿眼偷偷瞟他,大概是很有些好奇这人当是何种青面獠牙的鬼怪模样,才能如此命途不济的落得个亡国之君的下场。萧琢无端地遭了回笼中猛虎的待遇,被人远远地观摩了够,他只觉此时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被他的百姓吐着唾沫星子,戳着脊梁骨。
  他一时脱力,全靠德清有眼力见的过来搀扶了一下,才没在晋军面前闹了个笑话,萧琢紧抿着发白的嘴唇,这两边的晋军在他眼里简直与奈何桥前头的小鬼一般无二,前头的白骁就是领路的白无常。萧琢闭了闭眼,一脚一脚地踩在这黄泉路上,有些茫然地想,这亡国之君的罪孽,怕是要下油锅地狱的吧。
  终于捱过了这段平时上朝时两三步便走完的路,萧琢扫了一眼偏殿里蜷缩成一团的宗室,稍微有权有势消息灵通点的早就买通了守卫逃走了,如今留下的俱是些边边角角的侯爷嗣王之类的,空挂着个宗亲的名号,却是半分实权也没有的,每回祭天都是走在最后的那几位。萧琢稍稍安了点心,南梁皇室毕竟还保全了大半,即使他身死,也可以假装安慰自己国祚尚未断绝了。
  作者有话说:
  努力码字的第一天!


第2章
  白骁站在大殿正中,咳了一下,下面宗亲们嗡嗡地啜泣声便停了下来,他道:“陛下如今还未下旨,今夜委屈各位在这偏殿等候一宿,明日陛下旨意下了再做决断。”
  “不必了。”萧琢紧攥着自己的袍袖,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是大梁国君,自知昏聩无能,愧对列祖列宗,无颜继续苟活下去,今日便请白将军给朕一个了断。”
  “皇上!”
  “皇上!”
  话音刚落,便见德清同紫菀双双跪在他面前,德清哆嗦着身子,两鬓花白的头发散在额前,活生生老了半辈子,紫菀亦是双目通红,平日里盘的一丝不苟的朝天髻此时塌了一半,很是落魄地耷拉在一边,两人一人揪着萧琢一边的衣角,紫菀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话到嘴边已是泣不成声。
  “皇上!皇上如今还未及冠,正是大好年华,如何便能追随先帝去了?就算皇上不为这大梁的百姓想,不为那些公主皇亲想,皇上也为……”
  紫菀梗了一瞬,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口不择言地说道,“皇上……皇上权当为紫菀……对,为紫菀想想!紫菀自皇上八岁便来服侍皇上,为皇上做过布老虎,陪皇上放过风筝,如今终于见皇上长大了,皇上如何狠得下心抛下紫菀,抛下大梁啊!”
  “是啊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奴一把年纪死不足惜,皇上万不可作此想法啊,让老奴日后如何面对先帝……”
  紫菀见萧琢不发一言,一咬牙,伸手取下了发中的簪子,红着眼眶道:“皇上,大梁还没有倒,皇上若执意寻死,奴婢不敢阻拦,只能先走一步,去先帝面前请罪了!”
  说完一闭眼,抬手就要将簪子往脖子上刺,萧琢吓得冷汗直冒,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簪子掷在一边,颤抖着手说道,“你们这是何苦!”
  “皇上,大梁的子民还等着陛下啊!”
  萧琢一怔,抬眼向窗外看去,红日西沉,留下一半盘桓在张牙舞爪的脊兽身旁,光晕恰好笼罩着狻猊那双滚圆的眼睛,瞬间使神兽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他方才逼着自己冷硬的心又重新软了,绵绵地塌了半边,再也攒不起重新坚硬起来的勇气。良久,萧琢叹了口气,“罢罢罢,苟活一日算一日吧。”
  白骁刚才一直站在中央看着他们,却没有出声阻止,此时恰到好处地走了过来,颇恭敬地行了个礼:“行军简陋,晚饭便不设了,委屈在此等候一宿。”
  “多谢将军。”萧琢回了礼,白骁便带着一行人出了殿,只留了两队守卫立在殿门口,将殿内殿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树倒猢狲散,此时国之将亡,君也不君,臣亦非臣。白骁走后,各个宗亲各自占据了殿内的一角,靠着墙轻声的说着话,似乎南梁一亡,连高声说话都成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要被枭首挖眼诛九族的,生怕扰了那些门外的军爷似的,把自己的身段放的低了再低,恨不得回到娘胎里变成只蜘蛛蚂蚁,便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溜走了。
  偏殿本就不大,平日里权当萧琢上下朝小憩用,只搁了一方小榻并一张几子,连同其他一些屏风之类的早已被晋军搬空了,没了填塞的器具,不大的偏殿也显得空空荡荡起来。
  萧琢逆着光,垂首站在殿内的一侧,一圈的宗室拿眼偷觑着他,平日里那些初一十五无事也要递个折子进宫说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之事的皇亲们,此时一个个的蜷缩着,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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