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圈他发现,这儿的人根本没见过厉王,甚至没听说过厉王来武安赈灾的消息,这也是姜半夏早早打探到的。
他们的机会就在这儿。
而至于过后薛浪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姜半夏也有了种种应对方案。
过了几日,邢新他们惊觉,武安人口口相传的都是瑞王“退百鬼治武安”的功绩,泱泱众口难堵,短短三天,局势已然快控制不住。
于是再见薛裘枫之时,邢新的下巴都要拉到地上了。
“瑞王殿下,这,这......”
薛裘枫自得地摇着扇子,满不在乎道:“邢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支支吾吾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邢新搓着手,说:“这,殿下您听说了城里的流言吗?”
这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其实邢新心里根本没底,想也知道,这流言的直接受益者是瑞王,肯定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事。
薛裘枫面不改色地“嗯”,睨了一眼姜半夏,然后说:“姜公子告诉本王了,本王也很是苦恼。”
不要脸!邢新暗骂。
“不过这事儿闹得大了,恐怕还要请三皇兄出马,等水落石出,本王会亲自给三皇兄道歉。”
得,还在试探呢。
“下官明白了,会如实禀告厉王殿下的。”
薛裘枫僵了一瞬,而后沉下脸,眼神示意他——还不快滚?
邢新一腔郁闷地告了退。
彼时,凌消也在焦头烂额,燕离说什么都留不住,伤口刚见好,提了剑就跑。
若不是伤得实在太重,贺少堂都拦得了他,还真的能给他溜了。
邢新来的时候,院里正鸡飞狗跳。
凌消二人被燕离追着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尽职扮演忠实的好属下。
“燕大人。”
燕离听见声音,停下脚,淡淡地转过头微一颔首,恢复成清风雅静的模样,那二人得以脱离魔爪,感激地看向邢大人。
邢新苦笑着上前一步,说:“下官方才去见了瑞王,他们拒不承认流言所起之处,非要厉王殿下现身。”
“下官知道,厉王殿下早不在府中,虽说下官与殿下并不亲厚,但也希望各位大人能护住殿下的成果,不让我们这些臣子挂在了别人名下。”
相比于惺惺作态、蠢笨无主见的瑞王,他们更看好杀伐果断的厉王,这乱世历来强者为尊,即便厉王做过质子,他还是这一代里最适合大庆的帝王。
因为这事,凌消他们好说歹说劝住了燕离,用的是绝不能让瑞王鸠占鹊巢、半路抢食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薛浪:本王在马车里躺了六章了!媳妇儿都快没了!
燕离:主子,下一章我们就成亲。
薛浪:???躺的很值
21、没用的一章
我要给大家说一件很令我生草的事,我的存稿,被我,覆盖了,一个字也没留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22、皇后
当天夜里,满心烦躁的燕离破天荒打算去庭院里走走,想看看有没有月亮,能不能和日思夜想的人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
然而天公从来不作美,乌云弥漫,黑色涌动,危险在寂静的夜里无声酝酿,倒灌的水渠流出冰冷的悲鸣声,夜里的飞鸟哀哀戚戚的在上空盘旋。
只在单衣外面披了件袍子的人肤色苍白,眼周青黑,眺望着灰暗的天空,浓墨般眼里似乎噙有泪水。
拐过走廊一角,梅香馥郁,枝桠错乱生着梅朵的梅树下,立着一个身着浅紫色长衫的男子,身后簇拥着几个手执灯笼的瘦小家丁。
燕离眼力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几日前同瑞王一道来探望过“薛浪”的丞相公子,大晚上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完全忘了自己答应别人的“有空聊聊”。
不过他脚下并没动,不错眼珠地望着上空那一只盘旋了几圈的乌鸦,显出冷漠至极态度,这世上除了薛浪,没人能让他卑躬屈膝。
万籁俱寂中,只有夜风将灯笼中的松油味迎来送往。
姜半夏被冷风吹了许久,脸早就随着笑意一起僵了,眼瞧燕离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想到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屏退下人,走上前去。
放下身段说:“燕离,我来见你了。”
燕离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姜公子。”
蓦地,姜半夏被这清冷的声音喊过,心头一动,眼神愈发火热,那点被无视的不爽也消失殆尽了。
“外头这么冷,”他嬉笑着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燕离摇了摇头,说:“不方便,夫人会生气。”
夜风吹拂,姜半夏脸上的笑意再次凝滞,过了好半天,他膝头一动,厉声道:“夫人?”
或许也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他忙缓声问:“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什么时候成的亲?和哪家小姐?”
燕离说:“开春的时候,夫人择的良辰吉日。”
开春?那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姜半夏失笑道:“倒也不必用这么敷衍的理由搪塞我吧,燕离,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聊聊。”
“不是敷衍,”燕离仰起头,露出漂亮的脖颈,“他说了,开春就回去成亲。”
姜半夏光顾着盯那截白皙如玉的脖子了,充耳不闻他话里的意思,仍打着这人的主意,吃惯了荤肉,偶尔一颗青菜,的确令人欲罢不能。
他忍不住伸出手,上前半步:“你......”
燕离皱着眉,不掩厌恶地后退一步,他不是看不懂姜半夏眼中的意思,反而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姜公子,话说完了吗?”
姜半夏阴郁地收回手,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终于极其不悦地沉下嘴角,语调突变:“燕离,你最好清楚你得罪了谁。”
燕离嗤笑:“姜公子,燕某也奉劝你一句,某人心血来潮的晚上,一把匕首就能断定一个国家。”(取自《仓央嘉措诗传》)
这一夜不欢而散,姜半夏生了一肚子闷气,从来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若这里不是别人的地盘,他早就来硬的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燕离的兴趣不减反增,回去又一次信誓旦旦地跟薛裘枫说他一定会把燕离弄到手。
他走后,燕离独自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儿,天空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跟塞外的很不一样,那里天辽地阔,即便是深冬,一眼望去也能收获万千星辰。
去年这个时候,他饮着酒,看着草地上的薛浪和弟兄们侃天侃地,然后薛浪在漫天星光里走向他,笑着邀他举杯共饮。
“好。”
他这么说。
他从回忆的漩涡里不舍地挣扎离开,从渐渐破开云层出现的月光下离开,低喃:“我想你了,薛浪。”
没有人回答他,他在烛光也照不亮的角落里枯坐了一夜。
此时,他心心念念的某人,到了大庆和大楚的交界线,在平稳行驶的马车上做了个不平常的梦。
万民来朝,盛况空前,他在山呼海啸的“万万岁”中,册封自己的皇后。
皇后凤冠霞帔,烫金的衣裳纹路在烈阳下闪闪发光,她同他一并站在祭坛前,礼官满脸喜色,高声念着大婚流程。
他想,他的皇后一定像花一样,娇艳美丽,动人心扉,可还不到时候,皇后的脸上始终笼着薄薄一层雾色,他只能瞥见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且总觉得似曾相识。
册封大典持续了一整天,到了夜里,群星闪耀,华美绝伦,他挥退了一屋的宫人和礼官,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宫殿,专心致志地观察起自己的皇后来。
龙床铺满鲜花,皇后腰背挺直的坐在那儿,花树一样漂亮的凤冠被一张质地极好的红绸盖住,大红喜服只看一眼就令人心生愉悦。
大漠人虽然野蛮不服管教,但他们求偶时就像鸳鸯,会承诺一生只你一人,保证捧给对方的心永生忠贞不移。
他想,如果他真的很爱他的皇后,他也可以做到,后宫三千只她一人,让她享受冠绝天下的宠爱。
于是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凑到红盖头前问:“成为朕的皇后,朕许你三千宠爱于一身,可好?”
他看见红盖头一动不动,听见一道低低的声音:“无论我是谁吗?”成为皇后,就能让你偏宠半生吗?
他想,不对,皇后应该是某一个人,他很熟悉的人,可这个人,是谁呢?他有一个答案,可他的答案是什么?
他有点头疼,索性不去想,也遵从内心道:“不,你应该是一个人。”
皇后似乎轻笑了一声,凤冠叮铃铃作响,清脆悦耳,直将他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而后,皇后伸出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提醒他说:“陛下,该喝交杯酒了。”
对,喝了酒,他就能知道他的皇后该是什么样子了。
一把青黑色的长剑倚在床边,他躬身拿起,捏住剑柄,剑柄温热,像是刚刚被人放开。
剑身逼近碍眼的红盖头,皇后巍然不动,直到一点点露出削尖的下巴,凌厉的下颌线,以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深情不移。
“燕离?!”
青黑长剑哐当砸在地上,薛浪一惊,红烛暖帐,芙蓉香露骤然消失,黑暗吞噬了他一瞬间,又将他还给光明。
23、谋逆?
他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
不仅仅震惊于他“篡位成功”,更震惊他的皇后竟然是燕离。
只是,他竟然对燕离揣了那种心思吗?但他又确实是窃喜的。
“真是,失心疯了。”他无奈地捂住光洁的额头,显得有些寂寞。
越靠近大楚,春光越明媚,与他此刻的心情恰恰相反,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返程,去见见他的影卫大人,告诉他这个离谱的梦,瞧瞧他令人欣喜的反应。
如他所料不差,在他无故失踪这么久后,燕离肯定会带着一身的伤,一腔的孤勇,入大楚来寻他,所以他另一方面又希望,有人能拦一拦燕离,至少在他有能力庇护他之前,别再踏入大楚。
“别睡了,起来。”轻而易举通过大庆的边卡,阴阳先生掀开车帘走进来,罕见地友善,“快到地方了,想聊点什么吗?”
薛浪从榻上撑起身,盘膝坐好,一只手肘抵在大腿上,伸出的手绵软无力地垂着,他浑不在意地笑起来,问:“这话什么意思?我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囚犯’,大庆的破烂王爷,难不成你这大楚的左右膀想和我谈谈叛国的事?”
出乎他意料的,阴阳先生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继而拊掌大笑,野心勃勃地舔了舔嘴唇,说:“叛国?不不不,这只是改朝换代,历史的必然趋势不是吗?你先别否认,是个人都会对那个位置抱有幻想,包括你和我”
薛浪眉头微动,嘲讽一笑:“你当本王是傻子吗?还是说你觉得本王不会把这话告诉楚王?”
“信不信在你,告密也随你,你是个聪明人,顾虑多很正常,但机会稍纵即逝,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阴阳先生别说得这么轻飘飘的,以为本王想不到吗?这次的赌注,还是命。”
两人的视线同样冰冷,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过去几年疲于奔命的那个少年。
半晌,薛浪展颜:“不就是命吗,本王赌了!”
阴阳先生又一次大笑出声:“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
薛浪笑眯眯地看着他,沉默一会儿忽地整了整神色,严肃道:“这太突然了,你怎么现在才同本王商量?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可想好计策了?”
“计策?哪需要什么计策。”阴阳先生似乎放下了点重担,随手拈起桌上的糕点吞吃下肚,又灌了半壶茶水,方才接着说,“楚王那个人胸无大志,愚蠢至极,只要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大楚隔日便会易主。”
“那,谁去刺杀楚王呢?”
“自然是我,你只要负责伪造诏书就行了。”
“诏书?本王可不会,要不本王去刺杀,你来写诏书?”
阴阳先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搪塞道:“让我想想。”
“悉听尊便。”
很快,他走了出去,薛浪倚在窗前,饶有兴味地透过一点缝隙,窥得人烟寥寥地巷陌街道,发现其实天下的街头都一个样子,但他还是怀念故土。
“这个也是假的。”
马车内响起一句低哑的喃喃声。
阴阳先生何其狡诈谨慎一个人,怎么可能毫无预兆又随随便便地对敌人剖析内心?怎么可能被他两三句话堵得狼狈至此?
想到刚刚那段幼稚得像过家家似的对话,薛浪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么愚蠢的主意,是为了路上给他解解闷吧?
把这么个演技拙劣的家伙放在自己身边,也不担心他一刀劈死他吗?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薛浪还是心慈手软了一回,毕竟要是因此耽搁了去皇都的时间,对他接下来的行动也不利。
此后几天,阴阳先生兴味盎然地同薛浪商量着“弑主”的事,薛浪也极其配合,终于在又一次阴阳先生“无意间”问到他在大楚是否有势力时,他意识到了这人一路废话的目的。
“势力?本王当年不过是个处处受制的质子,哪有多余的精力培养势力,况且本王许多年不曾踏足大楚了,就算有势力,也早应该被冲散了吧。”
“但你很厉害,我不得不承认,短短三年,就能使大庆边关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