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公子,我家少爷请您去二楼厢房喝一杯茶。”
虽然顶着温府大少爷的名头再去见人总有点不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摆脱面前这个让人生厌的男子。
温知如几乎没多做考虑就点点头,“有劳,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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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厢房内,两名年轻的男子正相对而坐。
面前的圆桌上只是一壶清茶和几盘普通的糕点。
“我说世子爷,你这样毫不避讳的将那位温府大少爷请上来,就不怕惹恼了你那个小心眼的二弟?”
同样的贤王府的少爷,同样是在世人眼中风流俊朗,才情卓越的公子,可锦翌轩的性子中却带着一种阴狠乖戾,尤其是他睚眦必报的个性,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不会知道我在这里,除非你要去告密。”
“好吧,虽然我也挺欣赏他刚才将锦翌轩气得不轻的言行,可这样一个倨傲自负又目中无人的大少爷,怕也不是你我可以结交的起的。”
“我想,他不一样。”锦翌珲抿了一口茶,脑中回想起了那日在温府书房的一幕。
明明是那么温婉谦恭,聪明睿智的女子,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了。可隐约中,他反而觉得现在的样子却更适合他。真的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正说着话,温知如已经被带到了门口。
可他即将跨入房门的那只腿却在看到屋内那个男子后停住了。
锦翌珲。他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这个本应该毫不相干的男人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于温知如而言,他从没有真正读懂过眼前的这个人,他给他的记忆是熟悉而又疏远的,温暖却又淡漠的。
他还记得新婚之夜,他挑起了他的盖头,与他同饮了合衾酒,还体贴为他准备了点心,提醒他先垫垫肚子再喝酒,以免伤身。而后,他却又只丢下了一句“你早些歇息”,便转身出了新房。
在那之后,他每晚办完公务都会准时归来与自己一起用膳,却也从来没有宿在自己的房中。
他以为他是在介意自己是个男子,所以从不碰他。
然而,并不是这样。
在温尚书被问罪下狱,皇上要判他父亲斩刑的时候,这个男人却握着自己的手说:其实在他上温府提亲之前,他已经知道他是个男子。
他说:别怕,即使没有了温府,他也会好好待他,护他周全。
那天,他跪着求那个男人,求他救救自己的父亲,革职也好流放也好,只求留下他父亲的一条性命。
而他却只是冷漠的转身,留下短短一句“抱歉”。
时至今日,当他再回想起从前的一幕幕,他依然不懂这个男人。
不懂他为何娶他,不懂他的柔情,更不懂他的无情。
“温公子,快请进。”面对温知如的是神驻足,锦翌珲竟也只是与他四目相望,还是屋中的另一位男子出声打破了这个局面。
温知如定了定神,一边抱拳行礼一边迈步进门,“打扰了。”
“温公子,在下夏侯宸,祖父是怀远大将军夏侯延,这位是贤王世子锦翌珲。”
温知如倒也不客气,直接落座,“小弟温知如,两位仁兄都比我年长,叫我知如便是。”
“知如?”锦翌珲反问,“听说温府三小姐闺名也是知如。”
“呃……”温知如看着锦翌珲的眼神,知道自己很难再蒙混过关,没想到这位世子爷的记性倒是比他弟弟好了不知一星半点。
“实不相瞒,温府三小姐正是小弟的胞妹,我与她是双生子。”反正从芙翠当着众人的面喊出他是温府大少爷的时候这个事就已经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干脆就骗到底好了。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温知如大约讲了自己出生时候天生体弱,母亲就特地去了城外的道观请了一位道人指点迷津,那位老道神乎其神的说了一堆他娘听不懂的话,大概的意思是说双生子本应是一个人,因为被硬生生分成了两个人所以总有一个人的八字会与另一个相克。若是要化解这个劫就要将双生子中的其中一个送走,待到长大之后才能回来。
所以他就是从小离开温府被送走的那个大少爷,所以京城里的人并不知道除了温知旭以外温尚书还有这个儿子,而为了道士所说的双生子本应是一个人的典故,温老爷也给他起名叫温知儒,是儒学的儒。
听完这个故事的夏侯宸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锦翌珲虽然依旧觉得事有蹊跷,可对方的故事并无破绽,也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跟着温知如的两个小丫头芙翠和芙笙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从来不知道,她们小姐编起谎话来简直是面不改色、天衣无缝,要不是她俩就在温府伺候,也几乎就要信了温知如的故事。
三个人就在这样闲聊的过程中,楼下却渐渐喧闹起来。
温知如坐在背靠窗户的地方,虽然他对这个处处都透着怪异风格的酒楼很是好奇,可他总不能就这样毫不顾忌礼数的转身过去看,倒是夏侯宸先他一步走到本就敞开的窗户前,向下望去。
“我看今天来的人不少,锦兄你说会不会遇上什么珍品?”
温知如不懂,“什么珍品?这里不是酒楼么?”
“温兄初来京城便寻到这【如凤饮】来,难道不是慕名而来么?”
“这……”温知如尴尬的笑笑,“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这里除了酒楼以外,也是京城文人雅士世家公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因为这里并不只卖酒水菜肴。”锦翌珲接着解释道,“每隔十日,这里的老板便会展出几件文玩珍品,供大家欣赏或是竞价购买。”
温知如点点头,原来这里还可以买卖古董。连京城里这些公子哥都想一堵究竟的所谓珍品,不知道到底是多有价值?
“其实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些古玩。”锦翌珲看出了温知如的疑惑,“来这里买卖古董就好像是一场赌博。”
正说着,就有两名仆从手捧着一个盖了锦帕的托盘进了屋里。
锦翌珲掀开帕子看了一眼,又看向夏侯宸,后者只是摆了摆手。锦翌珲便温和的笑了笑,打赏了两名仆从一些碎银子,让他们离开了。
温知如站在不远处也小小的瞄了一眼,是一个雕工精致的翡翠玉麒麟,玉色倒是上乘,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平日里连皇宫贡品的看惯的世家子弟来说,并不算什么。难怪锦翌珲只是挑开布瞧了一眼便让人走了。
“按照惯例,当天所卖的古玩会从楼上的厢房开始,单独展示给每位来客,最后就盛放在楼下那扇屏风所摆放的位置。所有来宾在看过物品之后若是有兴趣,就接下仆从所带来的名帖,并在上面写上心仪的价格。不能互通消息更不能打探对方的出价。一刻钟后,会由专门的仆人依次到每间房内收走这些名帖。最后掌柜的亲自选出由当日出价最高的那张名帖示众,那位客人也可得到今日的卖品。”
温知如也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所以就是说,这卖品的价格全凭这里客人的一念之差,是赚是赔也无法估计?”
“没错,而且这里的掌柜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夏侯宸又补充道。
“怎么说?”
“凤掌柜选择卖品的标准,并不是在于那东西本身的价值高低,而是卖家。从商周先秦到唐宋大家,凤掌柜对古玩字画的鉴赏能力可说是首屈一指,可他只凭自己心性,若是看对眼了哪怕你拿个一文不值的赝品来,他也照卖,说不定还能遇上一个不识货的卖出高价,而他若是不喜欢你,你就算是拿了皇宫内的贡品,他也一概不收。”
“被夏侯兄说的,我也想结识一下这位凤掌柜了。”
温知如这么说的时候,想到的其实是自己昨日在娘亲遗物中发现的那幅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合得上这位凤掌柜的眼缘,让他帮着把这画卖出一个好价钱来。
第12章
“要认识他还不容易。”夏侯宸说着,用眼神指了指楼下。
温知如顺着对方的目光向下望去,那个盖着锦帕的玉麒麟已经被摆放在一楼厅堂正中的一个紫檀木高几上。
在那旁边则站着一个白衣的青年男子。
他手中正拿着厚厚一叠足有十几封的大红色名帖。
想来这位便是【如凤饮】的凤掌柜了。
距离有些远,他并不能看清那个男子的样貌,只是从身形举止来看,也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那一袭纯白的锦缎在这样略显杂乱的环境下丝毫不会显得他过于清高,反而是另一种吸引人目光的飘逸灵动。他没有丝毫的铜臭气,举手投足都透着与一个商人极不相称的优雅,轻缓的步履间却是让人望而生畏高贵气度。
他一手背在身后,只用右手从众多的名帖中抽出一张翻开,将内页向外,边展示边缓缓念出了那个名字。
温知如并不在意他念出的那几个字,只是觉得那嗓音也是极好听的。不是厚重低沉的男声,也不是尖细高扬,只是恰到好处,清灵而柔和,又带着一点从骨子里透出的并不易察觉的高傲。
有人说,可以听一个人说话也是一种享受,大底就是说这样的男子吧!
“他——”话到嘴边,温知如却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所看到的,仿佛任何的词藻用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都欠缺了些什么。
“别急。”锦翌珲拍拍他的肩,“今日那个玉雕想是卖了个好价钱,一会儿凤掌柜会逐个来每个厢房内敬酒以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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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片刻,便有侍从端着酒壶逐一送到了各个厢房内,说是凤掌柜请各位贵客慢用。
而后他便看到那个男子随性的拿着一壶酒和酒杯,并没有带半个侍从,迈进了屋子。
“世子爷,夏侯公子,这位是——”
锦翌珲替他答道:“这是温阁老家的大公子,温知儒。”
凤容看着温知如,似乎有一刹那的神思凝滞,他将手中的酒杯斟满,“在下凤容,是这【如凤饮】的掌柜,温公子,幸会。”
“凤掌柜有礼。”温知如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带着微甜的辛辣直冲喉管,从前在温府他是个深闺小姐,自然是不会喝酒的,如今只这小小的一杯,他便觉得有一股热流一直烫到胃里,脸颊都烧了起来。
他的思维顿时有些迟缓了,却借着这个机会仔细的看清了凤容的样貌。
好看。
温知如的脑海里,竟然只能蹦出这样的一个词语。
就是简简单单的。
好看,赏心悦目。
没有那些多余的华丽修饰,什么俊朗飘逸,什么风流潇洒,什么玉树临风,什么目若朗星,什么貌赛潘安……
这些词句都不足以形容凤容给他的感觉。
他只是单纯的,让人觉得好看。
仅此而已。
温知如神情恍惚的同时,凤容已经与夏侯宸、锦翌珲都敬完了酒,他转头又看向仍旧望着自己的温知如问,“温公子可是还有事?”
温知如尴尬的不行,毕竟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实在是……
不过幸好微醺的状态掩盖了他的脸红,他清了清嗓子,“听闻凤掌柜鉴赏古玩字画的功力无人能及,我这里正巧有幅字画,能否请凤掌柜品评一二。”
芙笙忙把抱在怀里许久的包袱打开,取出字画递给温知如。
“真是……”在画卷打开的一瞬,凤容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其实凤容是很少会笑的。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给人的感觉总是这么的温和舒适,但又与锦翌珲那样的温柔不同,锦翌珲常常微笑的面容给人一种亲和感,而凤容的骨子里却是时不时的流露出让人仰视的傲气。
所以当凤容笑起来的时候屋里的所有人,包括夏侯宸与锦翌珲,都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他们从未看到过他的笑容,而是……
邪魅。
是的,邪魅。
这样一个平日里只能用温柔、优雅来形容的男子。他的笑,竟然是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邪气。
“这画是有什么问题么?”看着对方一言不发只是面带笑容的回应,不知道为什么温知如只觉得有种危险的意味。
像是……
在酝酿什么阴谋?
“没有。”凤容将画卷收了起来,“这画确实是上乘之作,温公子可愿意割爱?”
“呃?”
他原本只是想知道这画究竟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凤掌柜竟然直接提出了要买下它。温知如一时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此画作妙手丹青,气韵生动,实在是让在下爱不释手,是在下唐突了。”
“凤掌柜误会了,在下并不精于书画,只是没想到凤掌柜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在下愿以两万两白银购买此墨宝,不知温公子意下如何?”
“两万?”夏侯宸一步跨到桌前,又将那画卷展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画看了许久,仿佛能从上边看出钱来似得。
要知道就算是前朝大家的传世名作也不过这个价格而已。
何况这幅画的落款根本就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物。
【曦微】这个名字太过于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