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连 番外完[古代架空]——BY:青州从事

作者:青州从事  录入:10-08

  知道他此时六神无主,连天横搭在他身上,缓声道:“荣哥儿,起来。”
  荣二抽着肩膀,低头哽咽道:“我爹,被强人害死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连天横不想刺探,要他说,不该这么快发丧,弄得措手不及,不过料到他现在焦头烂额,便没有开口,叫过荣二,走到一边,道:“不论如何,先安顿亲友,办了丧事。”又道:“宾客候在这里,灵堂尚未布置停当,人家看了,心里有嘀咕。”
  荣二哪里经过这种事,哭着说:“那、那怎么办?”
  连天横道:“家里供奉的神明不能见晦气,须得指使人遮盖了,门上斜贴白纸,祖宗牌位也要一并收好,有人来吊孝,刚进门,下人便放一串鞭炮,你做主人的,要上去陪同,不能怠慢宾客。俗话说:事死如事生,稍后再去请一位阴阳先生,批算八字,定下出殡入葬的日子,立冢安坟,办完这些,出殡和热孝的事,我再和你细说。”
  荣二眼神血红,喃喃道:“依你的……”
  两个人正商量着,正妻乌氏慢慢地走过来,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用袖口按去眼泪,红着眼舒了一口气,道:“老爷生前,看中一块宝地,圈在西邙,依山傍水,气脉通达,葬在那里,倒也不枉了。”
  连天横转眼看见这乌氏,目光很轻佻地打量,居然是个男人,镇河虽有纳男妾之俗,终究不能诞育,荣老爷竟神不知鬼不觉在南边娶了个男人作正妻,只见这乌氏:重孝难掩腰身清瘦,肌肤盐一般的白皙,眼尾纤长,一双瞳仁泛着幽幽淡金,眉目艳丽,脸上还挂着泪痕,虽说比不上自家的那个标致,却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相貌了。
  平日里荣二恨透了他,只听他说得像个夜叉鬼、修罗王,今日一见,却是个美人,按理说,如此绝色,连天横不会忘记,却又说不上来,总觉得似曾相识。
  天亮时,又有一批亲邻登门,荣二强打着精神去待客,荣乌氏便抱了孩子,跪在灵前,折好黄表纸,丢进火盆里慢慢地焚烧。
  连天横搬了条长桌,横在门口,一掀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提笔蘸墨,收纳赙仪*,有前来吊唁的,便记一笔,更无一分遗漏。
  一早上过去,门口的炮竹声便没有停的时候,早饭只是些素粥浆水,眼见得要到晌午了,荣二手足无措,总觉得少了些甚么,一拍脑袋,忽然脸色大变,问道:“横哥儿!我怎么忘了打发饭食!”
  打半夜起到现在,连天横本就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又被吵得头疼,不耐烦道:“早吩咐下去了!哪里还等你操心!”
  荣二登时放松下来,说:“你受累了!”
  “知道就好,”连天横边在簿子上斜斜地写,边道:“麻糖给我拿两块来。”
  荣二便亲自端了两碟麻糖,就着酥酪,摆在他案前,看见簿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如群蚁排衙,写的全是丧礼,心里又是一酸,一种天塌地陷之感涌上心头,压得喘不过气来。
  连天横正坐在门口写账,门神似的,远远地便看见门口的轿子走下来一队人马,走近了,原来是他爹。
  连老爷脸色凝重,路过门口时,看见这逆子,愈加增添几分铁青,下人报了数目,连天横也抬着头,搁了笔,眼巴巴地喊:“爹……”
  连老爷听见了,置之不理,拂袖而去。搅得连天横坐在那里,心里悻悻然,佯作无事发生,拿起笔接着干活。
  自从莫氏撞破他和宝瑟儿的事,父子二人再没说过半句话,连天横回八孔街那个家时,莫氏还好,虽说还是不咸不淡的,有时怜他辛苦,偶也给他夹两筷子菜,连老爷知道他无可救药,索性视而不见,连天横在爹娘面前,俨然是个人下人了,只有妹妹还肯和他玩,他只得千方百计讨好着妹妹,在家里才勉强待得下去。
  一只手伸在他面前挥了挥,打断了思绪:“连天横!”
  抬眼一看,原来是许抟云这个瘟神。于是脸色一沉,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给钱!”
  许抟云说:“我爹在后面,教我爹给!”
  “姚迢人呢?”
  “他?我们两个早就一拍两散了!亏你还记得他……”许抟云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道:“说起来,还是你好,没那些夹杂不清的破事。”
  连天横懒得和他掰扯,心里松了口气:姚迢这回总算是解脱了。恰好许家的人来,许抟云连忙收敛了放荡形骸,理了理衣摆,走进屋里,又是一通逢迎。
  正写着,听见几个散客簇在门口,小声地说话:“……听说五脏六腑都被挖空了,下面那话儿也割了……”
  又有人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这个晚娘,从前没见过的,样貌真是不差……”
  “甚么晚娘,看不出是个男人?听说,是南边一个甚么嬿族的,他们那里,男人也能绵延子嗣……”
  “……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连天横的印象里,荣老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小时候跑来找荣二玩,看见他爹,便放慢了脚步,荣家大堂上挂了一副荣老爷正襟危坐的画像,真人活像画里拓下来的,胡髭浓茂,眼神森冷,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今天一见,躺在那里,还是那个冰冷样子,只是脸色永远地灰败下去了。
  忙了一上午,下人来叫连天横吃午饭,家眷坐了一桌,荣二没了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威风,实在累了,在后厨的小间里和连天横凑一桌,许抟云其人虽不着调,对于朋友,却是不赖的,见他没有精神,便去外间招待宾客。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外面人声鼎沸,鞭炮噼啪作响,好似十分遥远,荣二捧着碗,心里空落落的,吃着吃着,眼泪全掉进饭里:“横哥儿,嗝……我害怕……”
  连天横停了筷,瞥他一眼,冷道:“哭哭啼啼,像甚么样子……”
  荣二涕泗横流,边呜呜地哭,边泪眼朦胧地反问:“都甚么时候了,这么倒霉了,你还、你还骂我……”
  连天横就不爱别人说这些丧气的话,听他慢慢地止住了哭声,才说:“你爹不在,可不能再这样混沌度日。要帮衬的,我绝不推辞,不过,再怎么帮衬,过了这道坎,也只在于你罢了。”
  荣二抬起眼睛,抽了一下身子:“……在、在于我?”
  过了这两日,宾客渐渐稀少,白银统共收取叁千肆佰陆拾柒两,连天横再三清点过,做了一笔很明了的帐,至于那些挽幛,金银纸锭,一一造册,没有脱漏。
  造好了,把簿子抛给他:“你自己看。”
  荣二胡乱翻了几页,脑子里稀里糊涂,都是浆糊,哪里看得懂,破罐子破摔道:“不看了,我信得过你!”
  “你信个屁,打小就被人骗。”连天横一抬手,勾过账册,一靴子踩在长凳上,脚跟碾了两下,道:“你要是不好好看,我可把它碾烂了……”
  荣二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求饶道:“我看,我看!”
  恰好许抟云走进门,抱着手臂靠在桌边,脖子凑过来:“看甚么?”
  荣二挠着脑袋,头痛欲裂,吞吞吐吐地问连天横:“都是人,怎么偏你就会这些?”
  连天横道:“多看几次,自然就会了,小时候你就是个猪脑子,甚么都不懂,到了人家葬礼上,就想着吃麻糖。”
  许抟云也想起来了,口气带着点怒意,一拍桌子,道:“是!为了两块麻糖,和人家打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替你抢,糖没吃上,吃了一顿好揍!”
  想起这些,荣二的心底忽然第一次感到一丝怅惘的心绪,愣愣地说:“小时候的糖最好吃,现在的……味道不一样了。”
  连天横在荣家忙得昏天黑地,再说宝瑟儿这头也不清闲,又要习字,又要算账,原先定的每个月逢五去香药铺干活,掌柜十分属意于他,便教他隔天去上工,做满了,按付半个月的工钱。要是连天横听了,是绝不会答应的,可他现在不在家,宝瑟儿便乐于自己作主了。
  这天,宝瑟儿抱着大盘箕,正在香药铺门口的大坪里晒玫瑰瓣,却有一个人叫住了他:“宝瑟儿?是你——是你!”
  宝瑟儿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李文俊快步冲了过来,抓着他的肩膀,摇晃道:“你不是入了娼籍,平白又在这里做事?我要报官!”
  宝瑟儿见是熟人,并不意外,早就想过怎么应付他了,便轻轻一笑:“好哥哥,你去报,怕你怎的?”
  李文俊心里转得飞快,料想他是脱了籍,不怕了,按理说,日子过得不错,态度和缓下来,道:“我同你说笑,你怎么当真了?”
  宝瑟儿道:“我也是说笑。”
  李文俊的手本来还握在那肩膀上,慢慢地滑下去,脱力地垂着,说:“听见你的死讯,这一整年我都没能睡个好觉,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我们曾经的日子,真个是比翼连枝,没有一天生分的。”
  “睡不好?”宝瑟儿问道:“怎么回事?”
  李文俊望着他,眼眶慢慢地红了:“自然是为你了。”
  宝瑟儿仿佛被他的情真意切打动了,道:“李郎,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小店正有一味专助夜间安息的香药,唤作玉凝清香丸,你买几颗,放在小香炉里,烧一晚上,哪怕做了再亏心的事,也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你又说笑,”李文俊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道:“你死了之后,我娘的痨病便一日日加重了,这两桩事,成了我的心头大石,压得我夜不能寐,心病难医,哪里是区区的熏香便能治好的!”
  他说这句话,宝瑟儿可就不高兴了,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这里的香丸,可不是甚么区区的熏香,安息国产的名贵药材,耗时七七四十九天,几十斤才制出这么一丸来,许多达官贵人也常来买呢!”
  李文俊一腔的花言巧语,被他说得无处可使,只得单刀直入,心一横,噗通跪在地上,抱着他,流泪道:“宝儿,实不相瞒,我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借我几两银子,救我母亲的命,一有钱,立马还给你,连本带利,我说话算数!”
  宝瑟儿本来还和颜悦色的,听见要钱,脸色一下变了,冷笑道:“姓李的,你是个孝子不错,可也实在不是个好东西!我从前养你,是看你会说话,能摇尾巴,你是个甚么臭鱼烂虾,腌臜泼才,没志气的软骨头货,我难道不清楚?”
  “我是救人,不是花天酒地,你怎能见死不救?”李文俊抓着他的裤脚,仰头求道:“宝儿,你再接济我一回,最后一回!”见他冷冷地瞥着自己,心里一虚,往后看了看香药铺的牌匾,又生一计,盯着宝瑟儿的脸,幽幽道:“你在这里做事?他们知道你从前的营生?”
  宝瑟儿可算把他看穿了,讥讽道:“少跟我数黑道黄的,欺心作孽的刁头,问我要钱,嘬你亲娘的奶头去!还敢要挟我,我呸!再来找我,使大耳刮子呼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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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赙仪,向办丧事的人家送的礼。
  *承祧,指承继为后嗣。
  实在是抱歉π_π最近考试周,写得仓促,等完结了,不满意的地方,一定会慢慢修改的,也请小美人们多多给我提意见喔!
  因为人老了,实在犯困,就先下线了,晚安


第75章
  掌柜出来了,看见李文俊在那里纠葛,便远远地喝道:“潘小桃!在那里做甚么!”
  宝瑟儿忙推开李文俊,手在巾布上擦干净,扬长声音答应道:“来了!”
  李文俊扯住他的袖子,阻拦道:“宝瑟儿,不要走!”一面用眼神示意,压低嗓音:“你要是走了……我可真说了!”
  宝瑟儿反问道:“说甚么?”也放低了嗓音,脸色沉下来,威胁道:“仔细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跨进门去。
  自从那李文俊去年吃了连天横一通殴打,渐渐地无人找他作清客,远近都知道连少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开罪了他,眼见得日子愈发地捉襟见肘,如今见到宝瑟儿,犹如见了观世音菩萨,知道他嘴硬心软,哪里肯放过,牛皮糖似地来缠。
  殊不知宝瑟儿看他,好似看一条落水的狗,心底何曾有半分怜惜,李文俊厚着脸皮一天来两三趟,见宝瑟儿不愿出去,便进来佯装客人,东问西问的。过了两天,几个相熟的伙计都打趣起来,宝瑟儿置之不理,只当他是个绿头苍蝇,专心地干活。
  他这个干法,任谁看了不喜欢,一个人顶得两个,客人稀少时,几乎全包揽了,闲下来便在店里走走动动,看见甚么活,便蹲在一旁仔细观摩,第二回 再有活,就能抢着干了,学得又快,做事又细致,嘴巴很甜,见人先带了三分笑,最不怕脏累,店铺里总有些拉帮结派的,宝瑟儿只装不知道,从不搅和进去,是以大伙都和他交好。
  这李文俊横竖没有正经的营生,连着纠缠了几日,起先大家还不知道,后来也猜出是冲着谁了,慢慢地起了些风言风语。
  宝瑟儿出门晒药材,可算又被李文俊逮着了,软磨硬泡地揪着他,几天没有进账,家里米缸见底,只得去野坟野庙里寻些祭品,他知道宝瑟儿身上是有钱的,只是小器,竟然丝毫不念旧情,这下心肠里也焦急,吼道:“再不给我,你休想在这里有一天安分日子!”
  宝瑟儿是看见他就要皱眉头,被缠得心烦,这下也腾地来了火气,抡起药锄在他身上砸,清喝一声:“滚开——”李文俊被他打了,也有三分怒火:“你这脏东西,不要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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