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奚连忙小心哄着鸽子,“你担心的事情我已经想好说辞了,陛下也说了,隔日就要商量这件事情,你放心,我定然给你办好了。”
一人一鸽就此远去,在案几上不断旋转的爻杯终于停了下来,依旧是一正一反。
正是吉兆。
尽管外界看着季琛,以为他一路顺风顺水,但实际上,他如今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因为他被卡进度了。
第二日上朝,桑奚自然知道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牵扯在季琛身上,自然毫不犹豫帮他做事,重新提及此事,还不忘吹嘘了一把凤命天定,“陛下,您是真龙天子,可也需要有真凤相配,双方交济,更是能锦上添花。”
朝臣看着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又是怀疑又忌惮,但好歹没想着再把他给拖出去,但也没轻易赞同他的观点。
“那真凤是?”旁边一个朝臣试探着问。
桑奚沉默了一下,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男凤女凰,真凤自然也不例外。”
嗯,鸽子也是个雄的,算凤没错。
朝堂上一片沉默,很快,朝臣开始刻意拖延,最后的终选既然要涉及到皇后的位置,那自然考核内容需要重点关注,于是就其中涉及到的人员、考核内容、陪伴仆从等各项问题,都被拉出来挨个商量,一件事商量一个月,还讨论不出什么有效的结论来。
从六月初到八月初,大朝会上,朝臣还想拖延,季琛撑着下巴听着礼部的人滔滔不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只是脸色有点冷,“既然决定下来这么困难,照我看,也不搞什么终选不终选了,那干脆抽签吧。”
钱大人努力去看白琦的脸色,情不自禁嘴角露出一抹笑,抽签哎,一半一半的概率,他就不怕抽到商南身上?
说起来,商南似乎很久没有出来了,是不是忙着服侍陛下?
刚才叭叭个不停的礼部官员瞬间就跪下了,声嘶力竭道:“陛下!国家大事,涉及国母,怎么能如此儿戏?”
见下面这群人认真了,季琛冷哼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定下一个国母有这么困难吗?你倒是跟我说,你还需要几日?”
“十日,最多十日。”礼部的侍郎一退再退,终于肯定道。
下面的人莫不应是,见季琛脸色不好看,他们也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要么他们动嘴说服季琛,要么季琛动手把他们说服。
得到最后的日期,回了宫,白琦眯了眯眼,看向身边的季琛,“我是不是很久没有用商南的身份出去了?”
季琛放下了手里的书,眨了眨眼,“这是要去吓唬吓唬他们?行,你去吧,我给你收拾后续。”
白琦只是笑,手里把玩着面具。
但这一款面具并不是他以前常用的白面具,面具的右侧被人用墨画了一朵兰花,只可惜这人的技术不够好,兰花有些歪斜,但上色格外鲜活。
恰是某位闲着没事干、开始试图陶冶情操的某人的杰作。
白琦久违拿起了面具,重新戴好,换了一身衣裳,又去了一趟登闻楼。
登闻楼前进进出出的人不少,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二楼的大阳台上,不少文人正挥笔泼墨,一楼的大厅里,有伶人在其中唱跳,也希冀在此处成名。
这里是秦家专门给天下读书人修建的高楼,也是文人们成名的地方,在商南一飞冲天后,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会来这里转一转,希望自己在将来也能位极人臣。
赵翰林往楼下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原本作诗的笔暂且停下了。
商南在此处也算是名人了,再加上那标志性的面具,都用不着他招待,一群人就包围了他,热络询问着他,试图能和他搭上一星半点。
白琦最后还是靠着赵翰林将他解救了出来,浩浩荡荡的人群只剩下五六个,另外进了一间小屋子。
赵翰林看着白琦,忍不住唏嘘感慨,“商南呐,你能走到这一步,当真是不容易啊。”
京都的学子千千万,国子监里大把的人想要出头,便是进了朝廷,也有无数的人想要往上爬,想要叫陛下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像他,如今也已过而立之年,吏部三年一考核,年年算优,官位却依旧只是正六品,而商南因为结识陛下,再加上在宫中经营得当,迅速爬到了正四品,这就是机缘,是天大的福气!
白琦浅浅一笑,“不过是有赖陛下提拔。”
一群人说起闲话,从过往聊到现在,有过去的交情在,再加上商南的身份不同以往,气氛自然也无比热络。
正说着,有人也早就注意到了商南与往日不一般的面具,诸倚玩笑道:“商公子,这画可是您亲手画的?倒是画技一般了些,看着有些不妥当。”
赵翰林刚想附和一两声,又闭上了嘴。
诸倚自觉自己说的没错,“不如商公子取下面具,我再替你将这面具交给钱大人,他尤其擅长工笔画,若是面具上的画修上两笔,也能更加完善些。”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商公子,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不如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们看看吧!”
白琦伸手按住面具,“真想看?那倒也可以,只是修画就不必了,他在我心中便是最好的。”
白琦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将面具揭开,“只是我外祖家有个规矩,若是选了一个身份戴上了面具,只有遇到一心相许的人,才能叫对方替我揭开,如今他已经替我揭开了面具,又替我将面具画了几笔,所以叫你们看了,倒也无妨,也不算是破了规矩。”
莹润的阳光下,映出的是一副熟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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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琦施施然又戴好面具,不紧不慢又回了宫。
登闻楼依旧热闹,大厅的舞姬一身红衣,执扇翩翩起舞,一群书生纷纷叫好,绞尽脑汁想着优美的诗句,互相攀比切磋一二,唯有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一片死寂。
诸倚是钱大人的人,早在一开始便是他让钱大人注意到了商南,后来也是他一直在两人身边拉近关系,自认自己极为能言善辩。
但是这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能说话的范畴。
赵翰林面色格外僵硬,“……诸位,我先走一步。”
周围的人走了走散了散,诸倚也迅速找了理由回家,只是在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他抖了一下,腿一软,幸亏被身边的仆人扶住,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
回了房间,诸倚也不叫人点灯,就这么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喃喃道:“竟然是他,竟然会是他……”
钱大人听说商南来了,又没见人来给自己回禀,干脆自己火速赶往诸倚的院子里,二话不说敲了敲门,然后进了他的主屋,急切问道,“商南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计划跟我们讲?他在宫里和陛下相处怎么样?陛下是对他更亲近还是白琦?”
诸倚一脸茫然望着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动了动嘴唇,又闭上嘴,格外迟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钱大人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晃着他的肩,“你倒是说啊!挣不了皇后挣个贵妃也不错,要是能挣皇后那肯定是拼命了也要努力一把!你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如今连个话都说不利索!”
钱大人心里恨恨道,等他以后做了首辅,他一定要给自己多安排几个能说话、不会关键时刻变成哑巴的下属。
诸倚纠结道:“他根本就不是——”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努力组织着语言。
钱大人恨不得锤爆他的脑壳,“商南得罪陛下了,他根本不是陛下的宠臣?”想了想钱大人又觉得不对,顿时满脸惊悚,“难不成商南根本就不是什么年轻才子,而是个反贼?”
糟了,他可没想过商南身份出问题的可能。
诸倚看着钱大人不停变换的脸色,只觉有些喜感又有些荒谬,他们多少人一头栽进了这个大坑,偏偏如今这位‘商南’又自爆身份,明摆着叫他们难堪,“钱大人,商南他根本就不是商南,他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一切都是拿来骗我们的。。”
“什么?”钱大人脸色如死灰,以为商南的身份真的有问题。
“他是白琦!”诸倚大声喊道。
余音在房间里回荡,在钱大人耳部周旋,他愣愣站在那,还没反应过来。
诸倚还觉得不够刺激,又给钱大人说了一件事,“我当时说着不如叫商南摘下面具,因为上面画的画技艺太差劲,说是送到您这里来,叫您添上几笔,可后来,他说那是陛下画的。我不得不先提醒您一声,要是陛下真要和您比一比画,您可千万别表现太过,陛下可不是脾气多好的皇帝,您真要将陛下压下去了,怕是陛下也会将您的官位给压下去了!”
钱大人:“……”
钱大人想着自己这一年来的上下盘算,再加上诸倚今日的补刀,顿时悲愤交加,他不活了!
可这事钱大人不敢瞒着,既然白琦敢摘下面具,想必也是得了陛下的首肯,他刻意泄露这个消息,不就是盼着这件事传给朝臣,让他们亲自见识到,如今参加到选秀的终选,白琦和商南就是一个人,后位注定要落到他身上。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钱大人去了酒楼开了个包厢,叫来了自己的党羽,宣布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又忍不住泪洒当场,用力一拍桌子,“他就这么耍着满朝文武!”
旁边的人已经呆滞,捧着酒杯的手止不住颤抖,眼看着一杯酒已经快要洒干净了。
钱大人咬牙切齿之余又不免有些赞赏,若是他儿子有这个本事和能耐他自然开心,可问题是,他早就得罪了商南啊。
想想他过去在商南面前说了多少诋毁白琦的话,钱大人彻底绝望,哦,还不止,他以前觉得他对商南有知遇之恩,告诉了他很多事情,没少说一些老臣的坏话,还批判过陛下事多又喜欢蛮干,杀伐之气太重。
钱大人吸了吸鼻子,拿着帕子抹了把鼻涕,他现在只想回到过去,回到他格外赏识商南的那一刻,把那个一时兴起想把商南收拢在自个阵营的自己给掐死。
乾字号包厢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终于,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号丧啊!大晚上的哭个屁!要哭滚回去哭,在这里平白糟蹋了气氛!”
兵部尚书万岑速来脾气火爆,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爱给,听掌柜说这里是钱大人,自然也不肯退让,如今他带着兵部的一群悍将拼命在外面敲门,恨不得直接拿脚踹开把人揪出来打一顿。“有完没完了还,老子宴请朋友,叫人过来唱个曲儿,就听见你这里不停哭哭嚷嚷,一刻钟倒也罢了,如今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你到底要哭多久!”
钱大人冷笑一声,一抹脸直接开了房间门,对着兵部尚书万岑砂锅大的拳头,他丝毫不惧,直接抛出重磅消息,“白琦就是商南,我们被他们耍了!”
钱大人忍不住絮絮叨叨,“也不知道白琦是什么时候下定的主意,打着商南这个名头在外面吸引人注意,算一算大概是他刚跟着陛下出宫就有这个打算了。白琦倒真是能忍,以往我们嘲讽他毫无功名不擅文章他都忍下来了……”
万岑彻底呆滞,浆糊一样的脑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大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商南就是白琦!”钱大人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回廊的设置让这句话在酒楼里晃荡。
一时间,在此地用膳、宴请的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
“守住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万岑匆匆交代一句。
好多人打开了包厢的门,朝着钱大人走来,万岑终于反应过来,揪着钱大人的衣领拖着他进门,又带着自己人进了他们的屋子,反手关上门,然后把钱大人塞进他的座椅里,端起手边一碗醒酒汤就给他灌了进去。
万岑的呼吸不自觉沉重几分,被酒精腐蚀的脑袋彻底清醒,又恢复了以往在朝廷上冷静的一面,“你给我从头说清楚!”
他们原本就不支持男子为后,还想着挑拨两人纷争,让他们斗一斗,也再拖延一些时日,可若是商南就是白琦,那还怎么斗的起来?
若不是看着白琦和商南两人不对盘,两方勉强算是势均力敌,肯定会有朝臣忍不住给陛下送男人,只是他们想着如今的局势不容易,轻易不能打破,这才拼命拦下来了。
他们辛辛苦苦担了无数骂名,如今看来,怕是还成全了白琦。
想到这一点,万岑的脸都青了。
第88章、封后 是给大白的
今夜, 京都的灯火亮了很久。
钱大人故意嚎那一嗓子,酒楼上上下下的人都隐约听见了几个词,即使有的人没听清, 也或多或少派了人过来守着, 试图打听一点什么消息。
结果, 等着等着,房间里面却再没有传出来什么声音。
相反, 不断有人补充进去。
一开始是兵部尚书万岑的党羽, 再是礼部的一些人以及翰林院的人,紧接着是六部的尚书和侍郎等人,每个部都有人过来, 最后是内阁的两位阁老。
满朝的重要文武官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屋子,房间里几乎快透不出气来。
酒楼的掌柜一开始就被打发走, 所有的仆人都换成了自己人,半个时辰后, 整个酒楼全部清空,想要玩耍买醉的纨绔子弟见了这个阵仗, 发挥自己会看眼色的这一面,早早就溜之大吉。
“我刚刚问了我家闺女,她曾经在皇宫选秀待过一个月,说是在皇宫里没见过商南,只是遥遥见了白琦一面。”
“我叫人又重新去看了商南的宅子,里面干干净净, 不落灰尘, 也没有什么人气, 大概是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商南以往身边的仆人大多低调又颇具实力, 现在想想, 大概也是皇宫派出来的人,其他地方哪里养得起这样的人?”
你一言我一语,反倒侧面证明了钱大人的话。
钱大人脸色可以说是格外难看了,被人耍了这么久,自己还曾经津津自喜,最重要的问题,现在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