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字字如实,好似他亲眼所见一般!
外面的人,人人都这般狡猾吗?
“你不光不是恶人,其实仁善心软,即便是试药,都是治伤救人性命的药,说起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以后必定重谢……”
白景尘已经不敢和他交谈下去了。
这人一张嘴,怎么这么能言会道?
“你舌灿莲花也没用,我不会放你的!”
白景尘撂下一句话,跑到屋外去了,呼哧呼哧跑到一旁躲起来。
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他得去把山谷里那几具杀手的尸体处理掉,否则可能招来更多的坏人或者野兽。
他揭开一具尸体的蒙面。
“说我丑,你们不也多半是歪瓜裂枣……呸,真晦气。”
白景尘蒙面布一丢,把运送药材的板车拖过来,费劲巴拉地把尸体拖上去。
太岁跑过来凑热闹,闻着鲜血,舔舐着猩红的舌头跃跃欲试。
白景尘赶它:“去去去,走开!这些烂心肺黑肠子的恶人可不能吃,吃坏肚子!”
沿着崎岖的山路,板车推到了山涧旁,然后把尸体扔进了滚滚河水中,昨夜才刚下了暴雨,河水大涨,夹杂着黄泥和烂枝桠,翻腾着吞没了尸体。
他来来回回跑了四趟。
所幸药屋离山涧不远,不然他可没这个力气。
扔完尸体,白景尘累得手脚发软。
事情还没完,外头厮杀的痕迹和血液,早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屋子里的血迹也要擦掉。
白景尘拿来水桶,跪在地上一遍遍擦去血迹,最后连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才放心。
君元宸靠在床头,一直侧头看他,暗暗出奇。
忙活了一日一宿,连太岁都已经不耐,钻林子里野去了。
白景尘已经饥肠辘辘,他跑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块肉,还是新鲜的,血淋淋的,随便切成大块,炖煮烂后,放了一把野菜,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君元宸虚弱地喊,“你能不能给我也吃一口?我也饿。”
白景尘没搭理他。
君元宸又说:“我要是饿死了,就没人当你的药人了。”
白景尘不由得停下嘴。
他说的……是这个理啊。
无奈,白景尘只好叉上一大块肉,塞到君元宸的嘴里。
一股原始的,不加佐料的肉腥味扑鼻而来,寡淡又肥腻。
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君元宸,光是咬着这块肉都直皱眉,可饥饿之下也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就是肉太大块了。
“你……能不能松开我的手,我没法吃……”君元宸含糊地恳求。
白景尘严厉道:“你爱吃不吃!”
说着要抢回这块肉。
“呜!我吃,我吃!”君元宸欲哭无泪说,“就一只手,好吗?你拿剑指着我,吃完再把我绑回去也行……”
白景尘看他叼着一块肉,也着实没法咬,无奈松了他的右手,然后拿他的宝剑对着他。
君元宸腾出右手来,方便许多,忍着油腻,几口肉下肚,才缓和点气力。
“你……”
他抬头刚想说话,就被白景尘打断了,剑尖抵住他的喉咙。
“你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没有没有。”君元宸温声道,“我只是惊讶,你不怕么?”
白景尘皱眉:“怕什么?这深山老林,鸟兽鱼虫比人单纯得多。”
君元宸摇头说:“血,还有那些尸体。”
说起这个,白景尘颇为自豪。
“行医之人,见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还多。”
“那尸体呢?”
“我五岁切青蛙老鼠,六岁剖兔子野猫,七岁师傅带我去坟地……”白景尘忽然闭了嘴。
“你问这么多干嘛?!”
君元宸笑了笑,这般年纪的少年,即便是隐士,哪会没有倾吐的欲望?
只要投其所好。
就能一步步撬开他的心扉。
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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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丑八怪和死瘸子(修)
君元宸一脸惊讶和好奇:“呀,你们去坟地干嘛?”
白景尘果然中招,心生恶趣味,凑近君元宸,一字一顿说。
“偷,尸,体。”
君元宸张着嘴,越发惊奇了。
“偷尸体做什么?”
“看他怎么死的呀。”
“要是被发现了不被打么?”
“挖了坟就把它填回去嘛,新坟很少有人发现。新鲜尸体气味也还好,有一回一个病死的老员外,他那孝顺儿子把他放灵堂祭拜了十天才下葬,大热天的那味道……”
君元宸脸抽抽了两下。
他生下来别说接触这种腐臭的东西,就连马桶都是宫女刷得干干净净,还点着香薰。
君元宸脑海里已经浮现一个怪老头带着一个怪小孩,天天打听哪里刚死了人,夜里去刨坟的画面……
略有不适。
白景尘说得更起劲了。
“师傅说,剖开来病理看得真真切切,有的脑袋里有瘤,有的肚子里流脓,千奇百怪的……”
“等等。”
君元宸打断他。
“那你刚刚的肉……”
白景尘凑近他,目光诡异,语气阴森。
“你猜?”
“唔——”
君元宸捂住胸口,一阵干呕。
白景尘停下来,看他五颜六色的表情,蒙面下已经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吟吟。
低着头的君元宸,明朗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
师傅……
这怪异少年口中反复提起的师傅……看来自己没找错人。
抬起头时,他镇定自若的神情,已经恢复成反胃恶心的样子。
“你吐什么?你是嫌弃我的厨艺?!”
白景尘眼睛一瞪,故意恶声问。
“怎么会?”君元宸赶紧说,“不过,你每天就吃煮肉野菜吗?”
这少年每日的饮食……都这么粗制滥造吗?不比茹毛饮血强多少。
君元宸有些怜悯他了。
“那你别吃了,拿过来!”
白景尘恶狠狠说。
君元宸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就是有点想念京城的馆子了。我跟你说,咱们景国很大,光是一道肉,就有好多种做法,苏州的水晶肴肉,杭州的东坡肉,西北的馕坑肉,还有你们岳州的梅菜扣肉!也是一绝!”
白景尘都听呆了。
他极少出门,最远也不过跟师傅去过本地的岳州城,这些个菜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光是听名字,就让人垂涎三尺了。
白景尘一走神,君元宸闪过一丝狠色,动作迅猛如风!
“糟了!”
这人是个武功高手,怎么能信他呢?!
白景尘做出反应,用剑去刺他,但哪里有君元宸的速度?
只见君元宸右手呈剑指,夹住剑刃,白景尘便拔不出来,反倒被君元宸手指一拧,他手腕脱力,剑被夺去了!
咻咻三剑,君元宸已经飞快将束缚自己的绳索割断,飞身而起,剑尖已经抵住了白景尘的喉咙!
顷刻间,束手就擒。
“该我问你答了。”
君元宸嘴角含笑。
放在平时,这令人炫目一笑足以倾倒众生,可白景尘屈辱极了。
他就这么上当受骗了!
“你叫什么名字?”君元宸问。
白景尘就这么盯着他,越想越怒,又羞恼于自己的无能,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已经蒙上了白雾,眼眶发红。
君元宸看了莫名心一软。
好似自己欺负了他一般。
君元宸稍有惭愧,对着一个心无杂念的单纯少年使计。
“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总蒙着脸?”
白景尘瞪着他不说话。
君元宸又追问:“你师傅又在哪里?”
“现在你赢了,杀了我就是,问这么多干嘛?我会告诉你再去害我师傅吗?”
倒是个不怕死,执拗倔强的人。
君元宸手腕一抖,挽出一个剑花来,一道寒光从白景尘的面前闪过。
他的蒙面飘然而落。
“我说了我不是恶人,不过是想知道你的身份,和你做朋友而已……”
白景尘的脸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
五官倒没什么问题,眼睛黑圆,像极了山间不谙世事的羚鹿,甚至可以说迷人。
可他的皮肤,实在是……不忍直视。
一瞬间,君元宸便明白他蒙面的理由了。
可惜后悔已经来不及。
“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面容……。”
白景尘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他宁愿被一剑杀了,也不要被人这般羞辱!
他捂着脸,惊声喊:“现在你看到了吧?我就是丑,就是没脸见人,你高兴了,满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君元宸百口莫辩。
白景尘羞耻不堪,无处可躲,想掀起自己的衣服遮住也够不着,情急之下,一头钻进了被褥之中,把自己裹得死死的。
君元宸头一回这般无力辩驳。
“我没有说你丑……”
“可你是这么想的!所有见到我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你是长得好,长得好就能这么侮辱人吗?!上个月我还吓哭一个五岁小孩儿,还有人说要拿我的画像挂在墙头去辟邪!你要不要也画一副我的肖像给你报平安?!”
白景尘委屈之下,崩溃不已,不自觉把这些年的愤懑全发泄出来了。
他骂着骂着,话语都说不清,只剩下了呜咽之声。
这世上哪有人不向往繁华,而躲在山间呢?又有谁花样的年岁,终日蒙着脸不敢见人?
白景尘怕了,他把自卑敏感藏得太深。
这哭声令人心中酸涩,君元宸极有共鸣。
他这些年,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世人只看皮相不知骨相,你不要和他们计较。”
白景尘蒙着被子喊:“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世上都觉得我是丑八怪!”
“我!至少我……”
“你也不实诚。”
“我怎么不实诚?我是真心实意。”
“油嘴滑舌的功夫用来对付小姑娘吧。”
话虽然还在赌气,但语气已经软了。
君元宸拍拍他说:“那这么说的话,我还是个瘸子呢,人家说我走路像铁拐李,咱们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白景尘给他验伤时便知道,他左腿有一处严重的旧疾。
君元宸一边剥他被褥,一边说:“你要是丑八怪,那我是死瘸子……对,对不起。”
他那么温柔,声音有种魔力,好像不原谅他便是十恶不赦。
白景尘没再反抗,直起身来,一双眸子挂着亮晶晶的细珠。
君元宸一瞬间痴了,从未见过这般有趣又令人心疼的少年。
他眼睛极为灵动,喜怒哀乐皆顾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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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人一猫(修)
看着干净纯粹的白景尘,君元宸心里那些乌烟瘴气,尔虞我诈,都烟消云散了。
不知觉他脸上浮现轻松的笑意。
“你看你,你还笑!”
白景尘气恼不过,又想干脆撅起屁股扎进被子里,再不见人。
却一额头扎到君元宸的手掌上。
君元宸连忙说:“我不是笑你。”
白景尘扎被褥不成,扎一边的荞麦壳枕头去了。
他闷声闷气说:“笑吧笑吧,反正笑我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已然破罐子破摔。
“我没有,我用我的性命发誓!”君元宸赌咒说,“实在不解气,你也骂我,骂我瘸子,骂我残废……”
只听到君元宸缓缓又说:“我自小与父……亲很亲近,父亲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八岁学骑马,摔断了腿,落下这终身的残疾,医治无望,父亲起初还怜悯安抚我,可腿疾再好不了,他便越少来看我,后来更是仿佛是家族多余的一根刺,我时常听到他们在背后笑话……”
“行了,咱们是比惨大赛吗?得了状元又没奖励。”
白景尘起身,其实君元宸这般坦诚相对,他心结已经消解,余怒早没了。
君元宸半晌没吭声,白景尘抬头一看,他正盯着自己的脸瞧呢,跟要把多少颗痘痘数清楚似的。
白景尘哼了一声:“再看你晚饭恐怕都吃不下了。”
“我没有诓你,你不丑,以后也不必戴这面巾了。”
白景尘头一次被人夸长相,心里还是高兴的。
无人知道,他头一次被人接纳的欣喜。
但是嘴上不能表现出来。
“我看你不光腿残,眼睛也很有问题。”
君元宸呵嗤一笑:“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白景尘稀里糊涂就说了:“我姓白,白景尘。”
“白景尘。”君元宸喃喃自语,郑重其事地说,“我记下了,景尘,你往后别管世人怎么说,你只记得我怎么说。”
白景尘绞着手指。
把这句话放在了心底。
他永远记得这句话。
也永远记得君元宸在说这句话时,那颠倒众生的笑靥。
那般俊逸非凡,那般温柔如水,浸入灵魂。
“你以后定然跟你媳妇儿恩爱甜蜜。”
“为什么?”
“一张嘴吃了蜜饯吗?叭叭的就会哄人,放我这儿却是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