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尘头一扭,走开了。
“你去哪里?”
“做松香!”
他采了许多松脂还没做成松香呢。
白景尘偷偷掐自己的大腿,平复着自己的脸红心跳。
白景尘啊白景尘,你把师傅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看的人的话怎么能信呢?
可他又贪恋被人肯定的开心。
即便是谎话,哪怕是哄他。
打开心防的两人,在谷中与世隔绝。
白天磨草制药,晚上便坐在火塘边畅谈。
君元宸说外头的世界,他见多识广,历史的典故,景国的山水,他无不信手捏来,他不必再想运筹帷幄家国天下。白景尘最爱听他说外头的吃食,五花八门,光是想象,白景尘便口舌生津。
白景尘讲他和师傅相依为命,讲他在山中的奇遇,讲他山涧有一处天然冰窖,他的肉食便存放在那里。讲他鸟兽作玩伴,花虫当知己,他最擅长辨认药物,一说起来便是一天。
太岁依旧我行我素,高兴了来家里打个盹,吃块熟肉,无聊了进山里称王称霸。
它也怕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景尘饿死,咬来一只山羊喂他。
两人一猫,早已忘却凡尘。
山中无岁月,一晃就是好些日子。
君元宸伤势好得七七八八,这日,白景尘搬了一个大浴盆。
“这是?”
“给你洗澡。”白景尘说。
“洗澡?”君元宸震惊问,“就在这屋里?”
“你闻闻你都快臭了。”
白景尘能跑来跑去,每日去上游溪水里洗漱野泳,君元宸却行动不便,伤口也不能碰水,他低头嗅了嗅,确实是有些酸臭了。
白景尘一边舀水一边说:“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在屋外耍流氓。”
“那还是屋里吧。”
君元宸环顾四周,这屋子宽敞是宽敞,就是一大间,完全没有隔挡,一眼能望到头。
“只是……只是没有一点遮掩?”君元宸问。
“害羞什么?就咱们两个大男人的。”白景尘瞪着眼睛大声说,“你不会怕我偷看你吧?!”
君元宸忙否认:“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又不是那种人。”
那也……那也不这么肯定。
白景尘心里想。
主要是白景尘羡慕他的容貌身段,总忍不住瞧。
只恨自己没有这般风姿,否则他每日要坐着花车四处招摇。
白景尘打趣说:“你这种公子哥,沐浴没被人伺候过?”
君元宸摇头。
“自我能自理,从未。”
“那是你不会享受,要是我有这条件,我恨不得饭都让人喂。”白景尘好奇问,“那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讲究?”
“我不喜和陌生人亲近。”
自从他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后,以前那些亲近的人便像是变了人,不再殷勤热切,甚至避之不及,他的宫殿变得门可罗雀,他还几次听到过别人在背后的嘲讽奚落。
君元宸从小便尝尽了人情冷暖,变得谨慎孤僻。
更别谈和人亲密接触了。
“奇奇怪怪的。”白景尘嘟囔,“那你这几天,日日都是我给你擦洗换药,倒是没见你抗拒。”
“你自然不一样。”
君元宸脱口而出。
白景尘心意一动。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君元宸补充。
救命恩人?
就这样?!
白景尘向天瞪了一眼,谁稀罕什么恩人?
师傅讲的志怪小说里,报恩都是以身相许的。
白景尘悟了。
以身相许也是要看脸的。
长得好看是条蛇都行。
为了照顾君元宸那颗别扭的心,白景尘费劲搬来了一扇早不用的屏风,立在屋子一角,算是临时搭建了个简陋的浴室。
“这总行了吧?要我搓背吗?”
师傅沐浴时就老喜欢命令白景尘搓背。
“呃,我自己就可以。”
君元宸走进去,白景尘很贴心,为了方便,还特地在浴盆旁给他用小麂子搭了个台阶。
君元宸会心一笑。
以前那些宫人都从未如此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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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屁股也破了(修)
君元宸刚刚褪去贴身衣物,就听到白景尘喊。
“旁边有一套换洗的,你把脏衣服给我。”
“哦,好。”
君元宸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将褪下的衣裳挂在屏风上。
“记得别泡太久,伤口都给你泡开了。”
白景尘嘱咐完,刚走到大门门槛上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篱笆外,背着手哼着不正经的荤曲。
“啊呀!”
白景尘跳起来,着急忙慌地跑进屋去。
“不好啦不好啦!”
白景尘喊着冲进了“浴室”。
君元宸正泡在水里,水正好漫到了胸前,结实的胸肌被温水拂来荡去,水面以下……
幸亏热水里是加了药煮的,不那么清澈,只依稀能看到白皙的肉色,否则水下面影影绰绰的风景,被白景尘看得一干二净。
饶是这半遮半掩的春色,也激得白景尘的脸刹那就红了。
他不谙男女情事,只知道好看便是好看,令人面红耳赤,又挪不开目光。
“难道有杀手找上来?”
君元宸神色肃杀。
“不,不是,是我师傅回来了!”
“那正好啊,你常常说他是世上第一神医,我也早就想拜见他老人家了。。”
“他不见得想见你。”白景尘慌慌张张说,“要是被我师傅发现,我在药香谷藏男人就完了!”
“藏男人……”
君元宸斟酌着这几个字。
“你都没有告诉过师傅的尊姓大名。”
“大名不知道,师傅就叫师傅!不过他好像有个不可告人的代号,叫扁……十几来着?”
扁十四!
君元宸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而且我师傅他讨厌长得好看的人。”
“啊?为什么?”
“我哪知道,我都说他神神叨叨的。”白景尘揣测,“可能他不允许别人比他好看?”
“呃。”
外头已经有人在喊了,声音进屋。
“白景尘!白景尘!”
白景尘左右没地方跑,噗通一声直接跳进浴盆里,和君元宸四目相对。
“你……”
白景尘捂住他的嘴巴。
“嘘——别说话,我师傅比杀手还可怕。”
扁十四进屋还在喊:“白景尘!大白子,小尘子,小白白,小尘尘……”
“哎!师傅我在呢!”
“你还在啊。”
语气仿佛在说“你尚在人世啊。”
“我还以为一场雨山里发洪水把你冲走了呢,几天不见人影,害老人家我担心。”
白景尘脸上不屑。
要真担心,几天了才发现人不见了?
“你支楞个屏风干嘛?”
声音已然靠近。
白景尘忙喊:“师傅您先等等,我在洗澡!”
“那正好啊,你不在家,没人给我烧热水,我几日都没能沐浴,正好让我也泡一泡,你给我搓一搓。”
“不是……您别过来!”
“为什么?臭小子,你嫌老人家我脏?”
“那必然不能够,水被我洗脏了,你想洗我再给您烧一锅热水!”
“那算了吧,还是回家再洗方便。”扁十四唉声叹气,“唉,孩子大了,知道羞咯……”
白景尘松了一口气。
“就是就是,我都大了,怎么还能跟师傅您一起洗呢?”
“大了?”扁十四听了不满意,“你什么大了?”
“你能有多大?从小就是师傅给你搓……”
白景尘通红的脸都快冒烟了。
“师傅您别说了……”
“哈哈,这里就咱们师徒二人,怕什么?”
平时他跟师傅的对话,也这么不正经吗?
白景尘看都不敢看君元宸。
只心跳飞快,又忍着敛气屏声地听着扁十四的动静。
“咦?”
扁十四在屋子里转悠,问:“你这搞一屋子的药味儿,还碾了这么多药,嗯,是治跌打创伤的……”
“这个……我在山里头滑了一跤,不小心划破了皮。”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啊,你当饭吃啊?”
白景尘圆着谎话:“屁股也破了……”
“哼哼。”扁十四哼声说,“最好是摔破的。”
“师傅您说什么呢!?”
白景尘已经羞耻得没脸了。
扁十四义正词严:“我是说幸好不是野兽咬破的,你想什么呢?”
“……”
“这么多纱布,你裹粽子呢?”扁十四抱怨,“啧,你个败家徒弟。”
扁十四捣鼓了一会儿,又注意力放到了屏风上。
“徒儿,这屏风上挂的衣裳,是你的么?”
糟了!
忘记把君元宸挂在屏风上的衣裳收起来。
“这……是我的啊,怎么了?”
扁十四在外头嘀咕:“这么好的料子,我不记得我给你买这样式的衣服啊……”
“师傅您什么时候给我买过衣服?”
“放,放屁,你这孽徒。”
扁十四的声音渐行渐远。
“那你赶紧洗吧,为师去山上挖一筐鱼腥草回去泡茶喝,最近总上火,嗓子冒烟啧……”
白景尘等了一会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和君元宸四目相对,脸颊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下了。和君元宸肌肤贴着,他只觉得血脉滚烫。
白景尘喉头咕咚一声。
“呃,那个,那什么,我先出去,你赶紧擦擦,我带你去冰窖里躲躲。”
“为什么啊?我还想去拜见一下扁十四老先生……”
“你听我的吧,不然你非但这条腿治不好,另一条腿也可能瘸咯……
白景尘浑身浸满了水,费劲巴拉地站起来,逃出浴盆。
飞快地换了衣服,依旧气血翻涌,难以平复。
君元宸也穿上干净衣裳走出来,白景尘催促着他,拉上他的手往外走。
刚到门槛,就撞了个满怀。
“白景尘!”
蹲守在门外的扁十四冲过来,怒气腾腾。
气势活像一个捉奸的。
“还敢糊弄为师,我一进来就闻到股血味儿,一屋子的药香,为师我一闻便知道是治外伤的!我跟你讲过千八百次,不要救一些乌秧八糟的人!”
白景尘心道完蛋了,心虚地踢着门槛。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
“啊呀?你还敢顶嘴了?”
扁十四捡起笤帚要抽他屁股,被人横插了一脚,护在身前。
“晚辈君元宸,见过老先生。”
君元宸身姿修长,动作潇洒尔雅,毕恭毕敬。
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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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导自演(修)
君?这个讨人厌的姓氏。
扁十四皱了皱眉。
“我管你君元宸还是李元宸……你现在就给我滚,太岁,太岁呢?把人给我咬出去!”
君元宸审视着眼前这个已近花甲,却乌发细皮,清目红唇的“老头儿”,说他三十出头都不为过。
见他固执得不留情面,心念一转,只得拿出提前准备的信物来。
“京城有位故人,要晚辈若有缘见到您,便亲自转交这封信给您。”
君元宸把藏在枕头下的信封拿出来,双手呈给扁十四。
“谁?”
“一位老将军,他缠绵病榻,已然时日无多。”
扁十四一听,更是变了脸色,怒不可遏。
“晦气晦气!我没有故人,也不要信,你送错人了!你走不走?”
扁十四挥挥袖子,把信封扫落,拿起一旁的笤帚就要抽人。
“师傅!”
白景尘抓住扁十四的袖袍晃。
“你怎么见面就要打人呢?元宸是受了重伤才留在药香谷的,他现在是我的……朋友!”
“绝交!”扁十四撅着嘴气说,“别说朋友了,就是夫妻,也给我和离!”
白景尘被戳到心事。
这么多天相处,他已经对君元宸有了好感。
师傅这么一胡搅蛮缠,提起“夫妻”二字,反倒让他认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师傅,好歹他认识您的故人,为了送信还弄得一身伤!他有腿疾,行动不便,尚且为了一封信翻山越岭,您就不惭愧?对了,他这腿疾可是疑难杂症,可棘手了,连我,您的高徒都束手无策呢!”
白景尘撩起君元宸的下衣,露出腿伤。
扁十四头扭到一边,眼睛却忍不住朝“疑难杂症”瞟了一眼。
“治不了,没药救,等死吧。”
“反正您不救,我就自己来,我也有五六成把握……”
白景尘也倔强。
“你!”
扁十四被气得七窍生烟。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孽徒啊孽徒!”扁十四踢他屁股,“你先给我滚出去。”
白景尘莫名被赶出了屋子。
扁十四走近君元宸,肆无忌惮地打量,围着他转了一圈。
“君元宸。”
“晚辈在。”
君元宸拱手而立。
扁十四的眼神不善,盯着他的眼睛,他只是淡然微笑,依旧恭谨。
“送信?你只为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