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叫我一声夫君好不好?”贺北的语气是央求,但作为掌舵者,他加快在风雨之中行驶的速度,谢倦在疾风中缭乱。
“夫君......”谢倦柔柔一句,落在贺北耳中。
其实,即便没有这句夫君,光是谢倦那双蕴含水光、缭绕着脉脉云烟般空蒙的金棕眼眸看向他时,他都能立刻缴械投降。
“拂衣......娘子......师兄......我好爱你......”
谢倦在师兄二字下,心思一紧,攀上云端。
“下辈子,也爱你......”
春宵漫长,爱,永不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墨都前夕
两人本以为新婚后会过很长一段时间如胶似漆的日子。然而贺北告诉谢倦, 墨都的天门两年后要开。这意味着,他们要赶在所有人之前登上墨都天阙亭,将三枚白子全部收入麾下。所以,他们大部分的时光都在练剑之中度过。
谢倦自己研发的剑法取名为青虹。贺北起初不知道此剑法的奥秘, 直至谢倦编纂完整他才发现, 这是一本双人剑法。此剑法双人使用, 效果绝妙。结合了两人行剑时的特性,一人为御守,一人为强攻, 攻守兼备,群战之中,宗师以下的对手无人可以攻破。
快若行风,青光若虹,金芒似莲, 招招的剑意都可转化为浩然盛大的剑气。
贺北向谢倦解释, 墨都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三。一为地形复杂, 沼泽遍布,处处都有浓郁的雾气来遮蔽视线,一天之中唯有傍晚一刻钟的时间, 视线是完全清晰的。二为异兽极多,且都身带剧毒,容易中招且难以防备。三为竟有酷似人, 却不具备人性的游兵。之所以称之他们为游兵, 是因他们穿着泫林军的装束, 身上却散发着死尸的腐臭, 脸部血肉模糊, 能清晰瞥见穿梭在肌肤间的蛆虫......贺北知道, 这是人傀,既然有人傀,必定有掌控人傀者。掌控人傀者定然不是神鬼、而是人为。
上一世,他亲手了解墨都那人,靠得是运气。不知这一次,他能否有那般的运气。
贺北将墨都的地图、以及具有代表性的风貌全部复刻在一张纸上,让谢倦烂记于心。谢倦记性好,看过几遍便能默画出来。
他本想丢下谢倦一人独自前往去,但谢倦说,若墨都之行不带他,便与他合离。贺北只能尽可能地保护谢倦的安全。他为谢倦想了几十种能够绝境逃生的办法,但担心的情绪始终在心间蔓延着。
贺北用比昆仑银雪丝还要坚硬的材质——青霜秘金,打造了一对手镯,这一对手镯由可伸缩的链条相接,最长可延申至十米,非普通刀剑可催破。此手镯他打算与谢倦一人佩戴一枚,这样,两人在迷雾之中都不会轻易走丢。一人在暗中遇到危险,也可以迅速提示到另外一人。
“寒川,我这只手镯的图案会不会有点......太小孩子气了。”谢倦一向信任贺北的审美,但他的手镯上面刻画着一只抱着萝卜欢快啃食的呆萌小兔子,实在过于不符合他的年纪。
贺北笑颜宠溺,不以为然:“拂衣,首先你属兔,其次,这个萝卜是甜甜的水萝卜,你爱吃的蔬菜之一。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谢倦“唔”了一声,又道:“那为何你的手镯上面刻着威风凛凛的凤凰,而是不是小猪。你数猪,也爱吃猪肉,你应该刻画一个自己啃自己的。”谢倦说罢,想象了一下画面,把自己也给逗笑了。
“我是爱吃猪肉,要按你这么说,我应该画一只猪啃小白兔,专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白兔。”说到此贺北深邃的眉眼一凛,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尖牙,且装出一副“凶神恶煞”地模样,捧起谢倦的脸,在他脸侧轻轻啃了一口。
末了,还回味一番:“真香。”
谢倦面对贺北这种耍无赖的时候,通常喜欢以牙还牙,他低首抱着贺北宽阔的肩,在他颈侧毫不留情地一咬,留下一块嫣粉的牙印。
谢倦语气的温度骤降:“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贺北反倒一脸享受:“没想到小兔子下了床还这么爱咬人。我这背上,肩上,好几处小兔子咬的、挠的疤,还未能消得。”
谢倦连忙伸手捂住贺北的嘴:“呸,不许再说。”
“好,不说不说。”一声暧昧粘腻的轻吻声在谢倦的掌心中央响起。他仿佛触电一般,将覆盖在贺北唇上的手迅速抽回。
“不要脸。”谢倦身子一转,装作不再想理贺北的模样。半响,他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心想:自己为何会做这种小孩子的表情?
在贺北没有底线的宠溺下,他好像越来越小孩子心性了。
谢倦看贺北一副想哄他又不敢上前来的样子,冷冷道:“我饿了。”
贺北是一个:谢倦给他一个台阶他能跨上天。于是乎,他瞻前顾后地问谢倦:“宝贝想吃什么?为夫都满足你。”
“想吃沙糖冰雪冷元子?好好,没问题。”
“樱桃煎?现在太晚了,下山回来便不早了。”
“想看花灯?想听话本戏?夫人,要不咱收拾收拾,今晚,镇里府上住?”
谢倦满意地点点头。
贺北的厨艺在谢倦“爱的鼓励”下,进步神速。有时候,谢倦懒得做饭,便由贺北来掌厨。贺北每次做好一大桌子菜肴,谢倦都会突然用一种“崇敬”的眼神来看他,还会附带夸一句:“夫君好厉害。”
这一句“夫君好厉害”,每次都能让贺北如痴如醉,美上云霄,甚至接下来还有力气把家里所有的鸡鸭鱼猪全部喂上一遍。
贺北亲自喂谢倦如愿吃上一碗“沙塘冰雪冷元子”,才带他出发。
贺岸为两人在紫极镇建造的府邸,光占地便有五百平。建造风格清雅,景致优美,无论是雕梁画栋、还是亭台楼阁间的规划排列,都独具中州特色,在芜疆算是一道清奇风景。
芜疆只有夏秋两季,“小贺府”夏有翠柳鸣莺,杏花疏雨,团团风荷;秋有红枫似火,摘尽枇杷一树金,青松苍柏,万绿入眼。
谢倦怕冷,秋季的清笳山冷气弥漫,湿凉入骨,贺北便会带着谢倦到“小贺府”上小住一阵。
贺北知道谢倦想看话本戏,若是按照正常策马下山的速度,等到了紫极镇,话本可就听不上热乎的了。于是他耗用一番内力,运用凤凰游第七重,将他的小娇妻载下山去。
每当紫极镇上空出现一只恣意游行、火急火燎穿梭在云间的金凤,镇民便会感叹一句:“少爷和他家的娇妻来了!”
这个时候,那些因为懒惰而不愿意出摊的商贩仿佛被打中鸡血,一个个回家将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摆出来。而说茶楼里说话本的先生连喝三杯枇杷梨膏水来浸润嗓子,并将话本的内容全部换成结局美好的爱情故事。
毕竟把少爷的小娇妻说哭了,他们便要完蛋,被少爷狠狠教训一顿,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贺北先带谢倦先去看花灯。
如今,镇上流行自己画花灯。
谢倦买了一盏空白的纱网罩灯,用墨绿色的颜彩在网纱上细细画了几根翠竹,且题诗一句:“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
贺北与谢倦共同将纱灯放逐在冷江之中,眼看它在银月清辉下随波而去。
两人不知共同放了多少次花灯,但每一次,贺北都印象深刻,把每一帧画面记得清清楚楚,储存在脑海之中。
放完花灯,贺北带着谢倦置买了许多小吃,有樱桃煎、荔枝膏、嘉庆子......总之,贺北手捧一堆谢倦爱吃的,任劳任怨地尾随在他身后。
谢倦的心早已飘到茶堂。
以前没有发现自己多爱听话本,被君萚软禁那段日子,他初次接触话本便被深深吸引。以前,总是背着贺北偷偷去听,因为怕贺北笑话他。
后来,贺北偶尔一次发现谢倦在茶堂里一边听一边抹眼泪,才知道自家娘子多了一个这样的癖好。
他私下将全镇的说书先生召集在一次,将他们手里凡是结局不好的话本全部收集来,自己背着谢倦——用尽他那点儿浅薄的学识,一顿埋头苦改。自此之后,谢倦在茶堂听到话本的模样大多时候都是,嘴角似笑非笑,眼里偷偷藏满柔情蜜意。
或许是甜味的话本听多了,谢倦最近迷上了惊悚类的鬼怪话本。
话本先生很会制造氛围,满堂就寥寥亮着几盏淡黄烛火,导致视线幽暗昏黑,只能瞥见他一张煞白的脸。
话本先生讲述鬼怪话本时,神色严肃、时不时脸皮一抽,故作诡异之表情。若是话本里说到:凭空响起敲门声。话本先生便偷悄悄用指节轻扣桌底几下,吓得一些胆小的客人直接惊呼出声来。
“张三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脸面上一阵湿冷......他想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紧接着,啪嗒一声,一滴凉阴阴、带着腥臭味的水滴滴在他的眉心......”
话本先生说到此,刚好有一滴凉阴阴的东西滴在贺北眉心。贺北像是炸了毛的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佯装镇定地用指腹一抹自己眉心间的液体,鬼使神差的放到鼻尖一嗅,还真有一股腥臭味......
谢倦还在认真听话本,完全没注意到贺北这边的情况。
“呼啦一声,一阵疾风将窗户猛烈吹开。”
说书先生话音一落,贺北右侧的窗户也恰好被一阵疾风吹开,风呼啦啦顺着贺北的袖口、领子往里灌,他冷不丁打了一声喷嚏。
“张生猛然睁开眼睛,结果,正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瞳仁!他刚想尖叫,却发现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如同一根鱼刺哽在喉咙......须臾,无数滴血泪从那对瞳仁之中朝他脸上滴去,模糊了他的脸庞。”
啪嗒,啪嗒,无数滴潮湿的液体从贺北头顶低落,糊了他满脸。贺北过于入戏,忍不住惊呼一句:“师兄!”
他猛然斜靠谢倦怀里,谢倦抱着这么大个人,一脸迷惘。
谢倦用袖子替他擦去脸上红褐色的不明液体,关切问道:“怎么了?”他知道贺北从小就怕黑,当他慢慢回味过来贺北为何如此反应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贺北调整一下心态,立刻恢复镇定的模样:“没人看到吧?这屋顶怎么漏水。”方才实在是过于丢人,他从谢倦怀中迅速起身,潇洒挥手,板起来斥道:“小二,你们家屋顶漏水!”
谢倦忍不住又笑了几声。因为他联想起小时候贺北精力旺盛,不肯早早睡觉,他便使坏,给他讲鬼故事,吓得贺北用被子蒙住全身,缩在他怀里,即便浑身冒汗都不肯离开时的小怂包模样。
谢倦逮住这个机会开始调侃:“我们家夫君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
贺北连忙捂上谢倦的嘴:“夫人,给点面子。”
两人听完话本,夜色已晚,街上的人烟正在快速消退。贺北拉着谢倦越走越快。
“夫人,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能不能搂住我的腰?”
谢倦:......
回到府上,一直独守空房的几个侍女、家丁纷纷来迎。
“少爷,少夫人回府了!速速掌灯!”
不出片刻,整座庭院亮堂起来,一扫往昔的冷清孤寂。
对于贺北而言,与谢倦在山上做神仙眷侣的生活舒服,但在府中被前呼后拥,随手便有人使唤的感觉,好像也很舒服......他稍微找回一丝丝上一世做魔尊的感觉。
最幸福的是,当他欺负完自家夫人,不用在凉夜里兢兢业业地亲自去烧热水。
谢倦软塌塌趴在他身上,累到连眼皮都不想抬。
贺北深邃的眉眼之中余温未散,他用微烫的掌心轻抚美人后背,修长指节缠绕几抹青丝,化作绕指柔。
谢倦本以为今晚吃多了会积食,但被贺北这么一耗,此刻甚至觉得有些饿。贺北的精力是从小延续到大的旺盛,至少三四次,但对方依然很精神。若不是他在他耳边罕见地服软求饶,吹了几句“枕边风”,恐怕还要拉着他继续。
谢倦带着委屈又带着冷意看了贺北一眼,懒懒道:“饿了......”
贺北立刻为心爱的男人传了膳食。他则用侍婢送来的热水,为他清洗身体。
贺北一边为谢倦擦拭身体,一边道:“我听闻,君萚那边又有小动作。他一定觉得我只是将《凤栖墨》偷走,而并未是销毁。所以,他定会拦截我前去墨都的步伐,而拦截我去墨都的方式有很多种。在芜疆之外,我的软肋无非就是凤语剑庄与我爹。威胁凤语剑庄,唯恐会挑起中州江湖上的愤恨。若是威胁我爹,就相当于威胁西南......到时,他们大可以把锅推给金沙。”
谢倦面色一忧:“墨都天门开的时间是固定的么?”
贺北则道:“传言十年一开,两年后便是。我认为,所谓的天门开,说不定也是墨都那人居心叵测编纂的陷阱。不如我们提前出发......”
谢倦点头:“我也这般认为。我们提前去,提前回来。你要通知贺宗师与师父,让他们严加防范心怀叵测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0章 动摇
芜疆向来都是一雨成秋, 昨日他们还身处夏日,一夜冷雨瓢泼之上后,便是处处寒凉,满地叶落花碎。
谢倦静坐在檐下亭廊, 身披一件嵌着薄绒的烟青色披风, 怀揣着小暖炉, 视线望及远处那棵一夜之间秃头的桃花树,默默叹了口气。
贺北走到他身前,蹲在他腿边, 与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抬眸道:“拂衣,若是舍不得走,我便一个人去,你乖乖在芜疆等我回来,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