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戎漠然勾起唇角。
商沅有何图谋不重要,主动送到自己嘴边的猎物,不吃干净都对不起他。
某个小东西被锁深宫作茧自缚,也是活该的下场。
那谋士还在侃侃而谈:“所以商沅只是个钩子,勾起您对旧人未尽的情谊……您也许已经入了废太子之局。”
“哦?”年轻帝王声音沉冷:“朕倒想听听,他能设什么局。”
“您先恕臣无罪。”
“朕若罚你,你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比如……让商沅勾起您的兴致后,等到被您召幸时,再伺机龙床刺杀。”
霍戎嘴角噙笑。
他又岂是好暗杀的?就算是那夜,也是确定了那细作无心杀自己,才放任欲念。
“比如待他取得您信任后,在膳里下毒,您难免百密一疏。”
霍戎不置可否。
“比如偷看奏折,传递机密……”
霍戎目光微动,某人在军营里三月,也没传递什么像样的情报。
临走想下药刺杀,还被自己折磨得哭声沙哑。
若某人不长记性还要再挑战一次,自己也乐意奉陪——
那谋臣顿了顿,忽然跪下道:“还有一计,若您真的宠幸了他,如今男子也能有孕,他若是心向太子暗中勾结,来日必有大患。”
霍戎脸上的笑意转瞬消失,周身被浓重的冷意包裹。
话音一落,周遭寂静。
这句话言外之意,是暴君日后有可能给别人养儿子最后还附赠个皇位……
这种话,没人敢接。
“咳咳,刘学士话扯远了。”另个谋士忙道:“其实这事若没有废太子,那只是陛下私事,没有臣置喙的余地,但此事有关废太子,就是国事,陛下必须慎之又慎。”
霍戎面无表情:“所以朕才和诸位商议。”
“无论如何,商沅之前和废太子勾结,已是罪不容诛,这次又损害龙体,日后还极有可能为废太子卖命——臣请陛下立刻下旨诛杀商沅。”
“此人不除,若和废太子勾结,后患无穷。”
冯公公躲在屏风后,对荷荷说道:“这走向怎么和咱们看的话本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你追我赶双宿双飞么,这怎么扯上阴谋了?
“嘘——”荷荷一脸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听听陛下怎么说。”
“都说完了?”霍戎语气毫无温度,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此事,朕也觉得极有可能是废太子设下的局,勾起朕的兴趣,好让商沅留在朕身边,和他里应外合,谋划布局。”
众谋臣松了口气,一句陛下英明还没喊出来,只听霍戎沉冷的声音响起:“所以,朕准备立商沅为君后。”
谋士一个个眼如铜铃,胡子都颤了,不是顾忌霍戎身份,差点蹦起来:“陛下要立他为君后?”
只有屏风后的荷荷悄悄拉拉冯公公的衣袖:“你看,这不和我们看的话本子对上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的逻辑,不管过程是什么,推导出来的结果都是娶老婆!
第11章 公子去相看婚事了
四人前后走出院落,他们四人都是霍戎心腹,说话也更随意。
“陛下已经怀疑商沅和太子有染,为何还让人进宫?就为了看清太子和商沅今后如何勾结?”
“这事儿不是很明显么?”有人压低声音道:“陛下对那人正有兴致,把人叫入宫里玩玩,你们有什么可阻拦的!
“可他毕竟和陛下有前情,你说陛下万一动心。”
“陛下哪儿有那么容易动心?若不是那药,他早就把那故人忘了,如今阴差阳错记起了前事,君后就君后吧,以后……废了也就是了……”
“陛下才是布局之人,你们也不必多操心……”
这些人渐渐愁眉苦脸走远了,只有荷荷一脸笑嘻嘻。
冯公公挂着两个黑眼圈:“走向竟然是这样……本公公白熬了三宿,看完了那些话本儿。”
“又有好戏看了。”荷荷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更刺激了么?而且陛下以后会追妻。”
“这都没崩啊,姑奶奶。”冯公公悄声道:“公子喜欢的是太子,就连那药可能都是为了帮太子除去陛下,这婚事也是我们陛下设的局……还追妻,就差杀妻了。”
“那是公公你看的还不够多。”荷荷白嫩的脸上满是气定神闲:“一般这种走向,说狠话的那人都忏悔了,而且两个人之间定然有误会。”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你说谁会忏悔?”
二人回头,霍戎一身玄衣龙袍,微沉的眉眼透出思索。
冯公公吓一跳,忙讨好道:“……我们在看话本子呢,说凡是放下狠话那一方到后头都会后悔恳求……”
他想着荷荷讲罢情节得了表扬,也赔笑等夸呢。
谁知霍戎登时沉声道:“立刻把这些东西烧了。你身为大内总管,再敢胡言乱语,朕就送你去守陵,到时你有的是闲工夫。”
呆若木鸡的冯公公:“……”
当时荷荷分析,陛下不是挺高兴的么,怎么轮到他,就成胡言乱语了。
*
霍戎唇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不管商沅出于什么目的,可那夜终究是被自己折腾得脱了层皮。
他想留在自己身边给太子传递消息,自己也乐意成全。
霍戎叫来展凌,淡漠开口:“国库里的珍宝可曾清点,名单在何处?”
展凌一怔。
霍戎虽贵为天子,但对钱财珍宝可以说毫无兴致,也许是在冷宫过惯了苦日子,之后又在战场厮杀,他对一切骄奢习性都深恶痛疾。
如今……怎么想起过问这些玩意儿了。
“还未清点完,属下去催促?”
霍戎点头:“去吧,要快!”
展凌:“……是。”
*
商沅这几日总算有了舒心事。
夫人安置在他们身边的钉子都被拔了去,卫国公夫妇还亲自把庄子的名单给他送来,让儿子自己挑人。
卫国公夫人的手帕都拧成麻花了,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挂着胜利者的笑容点了人,就连首饰铺子也到手了。
他变强了,他暴富了。
但离暴君给他定下的期限,也只剩三天了……
三天……偌大的京城,毫无线索,他去何处捉那“细作”啊……
商沅看着那记载着密密麻麻银子的账本,宛如绝症病人看黑卡余额……
想来想去,商沅觉得除了不打自招之外,自己没有第二条路走……
可想到暴君的手段,商沅立刻吓得直摇头。
细作,下药,刺杀……
就算暴君现在看在以往同窗的份儿上对他还算和善,知道真相之后,也会活剐了他吧……
还有三日,他必须想出脱身之计……
夫人如今正咬牙切齿的给商沅介绍婚事,商沅也不介意,借着谈婚论嫁也能认识些人,若能借着婚事的名义找个能帮他脱身的人也不错,事先谈拢,给钱就成。
如今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他而言都不算大事。
只是如今那暴君赖在他家不走,别说男人,连鬼都不愿登门。
忽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竟是暴君身边的冯公公笑吟吟进来了。
后头跟着一队小太监,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托盘,上好的金玉在冬天的日头下闪着光芒。
商沅一怔,还没回过神,冯公公的声音已在耳畔响起。
“陛下赐卫国公大公子商沅白玉发簪二十枚,象牙发簪十枚,冠冕五……”
“陛下赐卫国公大公子商沅御用银骨炭十箱。”
“陛下赐卫国公织金长袍五十套,大氅二十,另有皮帽,缎靴数目不等……”
“……”
商沅望着眼花缭乱的赏赐,彻底傻在原地。
都说暴君是杀神下凡,这什么时候转型当散财童子了???
冯公公笑吟吟道:“公子啊,这都是陛下听说您受了苦,特意赐下的……”
商沅满脸不可置信:“是……是吗?”
他其实还算过得去,之前南屏说的半真半假,夸张了不少。
本想讨渣爹的愧疚,可渣爹半点不为所动,反而是身为局外人的暴君,竟给他送来这么多东西……
商沅此时才回忆起原书的片段,暴君小时目睹了母亲杀子,又被皇帝爹厌弃,在冷宫里过得比小太监都凄惨。
冬日没炭火,没衣料,手上生得都是冻疮……
年幼的暴君跌跌撞撞的沿着甬道要炭火,得到的却只有冷漠,奚落,戏弄……
今日他的事儿,大约是让暴君同病相怜了吧?
商沅五味杂陈道:“冯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看来原书也不能尽信,此时本该黑化的暴君,竟还能感同身受,慷慨助人……
若是他穿到霍戎少年时,也许那孩子还是能救的……
可惜造化弄人……
等冯公公一走,商沅忍不住津津有味的查看起来:“南屏,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变卖的,选几样不显眼的去换成盘缠!”
南屏一怔:“盘缠?”
商沅点点头:“对,都换成银子。”
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要逃,那母亲留的宅子铺子都带不走,手头上有些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
霍戎丝毫不晓得某人盯上了自己的赏赐,还打算着变卖跑路。
他还等着商沅来谢恩。
毕竟商沅不惜用药亲身上阵,也算是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了。
如今他要还想帮太子,定然要寻机会接近自己。
如今赏赐也给了,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晓得趁此机会靠近他。
可是等了半晌,也只有那句冯公公捎来的口头谢恩。
成箱的珍宝砸过去,人没现身,连个响儿都没传来。
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到现在也没来试图勾引!
商沅憋在自己院里想了好几日细作之事,今日恰好出来透风。
霍戎刚冷着脸走出院门,就看到秋千上的少年。
少年一身淡蓝色长袍,如墨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随着秋千的摆动透出一股优雅的孱弱。他的侧脸剔透莹然,比上好的甜白釉还要引人触碰。
商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吓得从秋千上腾空而起。
竟是暴君。
商沅忙行礼道:“陛下。”
那白皙的脖颈随着行礼,从衣领里袒露出来,光滑娇嫩的皮肉引诱得人想试试能掐出多少水……
霍戎移开眼眸:“朕赏你的东西收到了?”
商沅澄澈的眼珠显出迷茫:“是,多谢陛下,臣无尺寸之功,大部分都让人封存了……”
霍戎冷笑:“也不算无尺寸之功吧,你不是在替朕捉那恼人的细作么?”
果然一听细作二字,少年背脊登时绷紧,还挤出故作放松的笑意:“臣这几日正在想主意,定会尽心去为陛下分忧的……”
霍戎目光冷峻,打量着眼前少年。
他既然敢孤身刺杀,定然不是怕死之人,可他如今为何如此想掩盖隐藏。
是怕下药刺杀之事暴露,就无法再为太子效力了么?
也无妨,只要有“怕”的事,就能为己所用。
霍戎神色染上阴戾:“其实那细作不难查,朕只说一条,他拿走了朕的玉佩,那东西不好销毁,挨家挨户搜查,说不定就藏在哪出柜子角,或是哪处抽屉里……”
霍戎缓缓逼近商沅,低声道:“朕拖到现在,也是为了阿沅你。”
商沅脚下一软,眼角小小的泪痣脆弱无助的抖了抖。
暴君的玉佩的确被他藏在柜子角……
霍戎不动声色道:“所以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去查那细作么?”
“你啊,毕竟是朕太学同窗,最近又对朕再次示好,”霍戎刻意强调了“示好”二字,慢悠悠道:“朕才将此事给你,也是为了让你立功,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
商沅抬头,暴君眼底有一丝他猜不透的晦暗,但这几句话无疑安抚了他。
商沅由衷道:“多谢陛下。”
看来是暴君昔日同窗,也是有好处的。
由他去查那“细作”,总比让锦衣卫出动好百倍……
商沅思索着,若是他继续对暴君“示好”,牢牢的把彻查“细作”的权力握在手上,是不是就能多苟几日呢?
“朕要的,从来不是口头上的谢意。”商沅的心思似乎被暴君瞬间看破:“记住,朕是因着你愿意向朕亲近才让你去办此事,若你不愿,朕立刻交由锦衣卫去办!”
商沅脸色登时变了:“臣当然……想和陛下亲近……”
他不知道暴君为何会觉得他想“亲近”,但他绝不能让暴君把此事交给锦衣卫。
霍戎心底冷笑,骄矜的颔首:“朕后日会去东苑温泉。”
少年既然想自己去查“细作”一事,又想日后潜伏到自己身边,自然该知道如何对他示好亲近……
望着商沅郑重答应后离开的纤细背影。
霍戎缓缓眯眸。
看那五年的卷宗,霍戎总觉得少年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甚至完全沦为太子的附庸。
可这几次碰面,少年却无比熟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毫不设防,懵懵懂懂任由自己牵着走的时候。
可惜……时移世易。
霍戎危险的低笑一声。
他如今再也不是那个宁可压抑自己,也不舍得碰少年一指的冷宫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