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他都没有将那日园子里略显羞涩的少年和一人之下的君后扯上关系。
商沅不知道简清转了这么多念头,倒很是自然:“简太医,我听他们说每七日太医院都会有人来给君后请平安脉,我想着我们也算是故交,便叫了你来。”
简清轻轻颔首。
话虽如此说,但商沅并没有任何想让他把脉的意思。
只是接着道:“这次来,我是有件事想劳烦简太医跑一趟。”
简清抬头,认真看向商沅道:“君后的吩咐,臣一定竭力办到。”
“我只有一个同胞妹妹,家父要将他许配给苏二公子,过两日本后会找个由头给苏家下旨诊脉,到时还请简太医记录一下脉案。”
苏二公子若是常年在青楼跑动,身上说不定有种种毛病。
简清点头答应下来。
商沅吩咐好他此事,想起二人以往之事,抱歉的笑了笑:“前几日倒是耽误了简兄的功夫,简兄日后若是觅得良人,别忘了知会一声,我定要送出一份厚礼。”
简清含笑看了商沅一眼:“此事不急,缘分若是到了,臣定会报给君后。”
他温润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商沅,又不动声色的在他身形上轻轻一划:“君后这几日倒胖了些。”
商沅被他如此直白的点评说的一怔,摸了摸脸颊道:“是么,这几日我还有些食欲不振呢!”
简清微微挑眉,看向商沅的眼神多了一丝隐晦:“臣是来给君后请平安脉,君后不若让臣诊把脉,也许是脾胃失和,臣也能帮君后调理调理。”
商沅也没必要驳了简清的面子,伸出左腕,不在意的点点头:“那就拜托简兄了。”
简清的指尖搭上商沅温热的脉搏时,不由自主轻轻一颤。
本来以为眼前人是自己的老婆,结果却猝不及防转身进了宫。
简清当然也不敢给皇帝带帽子,只想着对商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冒犯,也不过分亲近。
可少年实在是美,手腕处;薄薄的肌肤如上好的雪缎,让人不自觉的想尽情捏在手里摩挲。
简清手搭在商沅的脉象上,心思已经跑了,抿抿唇低声道:“臣当时记得您说……想要离京,怎么会进宫?”
以他的身份,问出这句话当然是冒犯,但是他没有办法再压抑自己心中的情感。
商沅不由叹了口气:“不是有句话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么……我这是君让臣嫁,臣不得不嫁……”
他当时竟然还异想天开,觉得暴君只是心血来潮和他玩玩,甚至以为自己还能通过嫁人离开京城,如今再看,只觉得这想法恍若隔世。
简清一怔——
是他听错了么?
商沅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欣喜得意,倒是听出了……无奈怅惘……
难道他嫁入宫中,竟然不是自己甘愿?
简清皱皱眉,再次回忆见到少年的场景,虽然只有那么两次,但他也能察觉出少年对离开京城的迫切,倒像是有人在后头追杀似的……
那少年躲避的人究竟是谁?会是……陛下吗?
简清压住自己纷乱的情绪,强自镇定的将指尖重新搭在商沅的脉象上——
无论如何,他都是太医,今日既然来了,还是要给商沅诊治好身子的。
可这脉象……简清面色一变,几乎坐不住身子。
商沅也察觉到了简清的不对劲:“简兄,是我的身子有大碍了?”
简清抖着手搭上了商沅的脉搏:“算……算不得有大碍。”
只是有孕了,而且已经有两月了……
可……商沅才嫁入宫大半个月啊……
简清心跳加速,他定下心思,再次认真的品了品。
他以他世代太医的身世担保,这脉象错不了……
君后的确是有孕无疑……而且极有可能非皇帝亲子……
意识到自己撞破何等宫闱密事后,简清几乎出了一头冷汗。
他强自镇定的问商沅道:“君……君后这几日身子可有不适?”
商沅望着面色煞白的简清皱皱眉:“我身子若是有事,简兄不如直说……我还受得住……”
简清这表情很眼熟,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医生总是在主角得了绝症时露出这表情。
简清轻咳了一声:“君后勿忧,您身子是有些一场,但却不是得病了……”
商沅这才放下心道:“我这几日也没什么不适,只是格外容易疲惫,而且食欲不振……”
简清默然。
这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按理说商沅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
只是……少年心大,再加上他这身子似乎还服了避子类的药物,肚里的东西倒发育得迟缓很多……
简清沉吟,看商沅的模样,定然是还不晓得有这个孩子。
那服用避子药,向来只是不愿怀孕罢了,只是这孩子早就已在腹中,避子药只能起到减缓发育的作用,却不会影响到这孩子的性命……
简清缓缓思索着回答道:“君后身子很好,只是体质有些虚寒……”
简清勾起唇角,笑容甚是温润:“君后除了容易疲惫之外,是否还有白日嗜睡,腰身酸胀,反胃等症状……”
商沅忙点点头,简清说的恰是他这几日的症状,他少年时出去滑雪,结果不小心掉下雪道昏迷了好久,当时医生都下了通知书,让他父母做好儿子成为植物人的准备,后来他奇迹般的转醒,却从此落下了体质虚寒的毛病……
只是哪一次都不像这次般症状明显……
“不妨事,臣给君后开几个房子调理一阵子,也就好了。”简清不动声色的笑道:“还有,君后这脉象既然让臣看了,就莫要再传召其他的太医了——毕竟大家的诊脉方子不一致,若是两方相冲,再冲撞了君后的贵体,那臣就万死莫辞了。”
商沅点点头道:“简太医的方子多久能见效?”
简清紧紧盯着贵妃榻上姿容绝世的少年,轻轻笑道:“君后莫急——最多半个月,您就能见到效果了。”
今日冬至,甬道风如寒刃,割得人脸颊生疼——
简清提着箱笼从春和殿出来,面上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意。
商沅之前曾口口声声说愿和他一起离京。可如今,少年已是君后,和他身份已是云泥之别。
少年定然不愿,也不会舍命一搏,抛下这万丈荣华和他逃离京城……
但若是,形势逼人,让他不得不离宫离京呢?
简清轻轻勾起唇角,他要和少年共同拥有一个秘密——
少年眼看着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却打不掉,可那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婚后和暴君所生,以霍戎的铁腕手段,惊慌失措的少年会不会再次来急切的恳求自己这个用药如神的太医,让自己带着他离开呢?
简清向来温润如春水的眼神,逐渐染上让人颤栗的疯狂之色。
他无家无室,和那样的绝色美人亡命天涯,倒也是——人生乐事。
*
雪花渐渐飘下,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宫闱,都如同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毯。
商沅望着窗外渐密的雪花:“陛下去了何处?”
按理说,此刻暴君该下朝回来了,可此时,却不见霍戎的身影。
小进悄悄道:“陛下……可能是去了之前母妃住的地方。”
“今天冬至,是陛下母妃……被处决的日子。”
商沅一怔,想起原书里的情节——
霍戎对他的生母很是避讳,也只有冬至时节,会去之前的宫中坐一坐。
商沅沉默半晌,还是披上自己的斗篷,踩着雪去了。
他记得那扇宫门,已经被霍戎封锁。
可那尘封的记忆,向来也并不容易根除。
如今恰是落雪时节,暴君一人去了旧地,想来就甚是落寞。
如今,他是暴君的君后。
若是自己再不现身,恐怕这苍茫天地间,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陛下,今天是冬至,小厨房已经包好了饺子,等着陛下回去呢。”
商沅望着雪色迷离中高大的背影,轻轻出声。
霍戎还没来得及回应,柔软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手心。
霍戎回眸,曾经出现的少年再次现身,正在兜帽下对他轻轻笑着。
那么冷的天气,他的鼻子都冻得泛起粉色,为了着急来寻他,大氅也没有穿戴好。
霍戎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将少年的兜帽轻轻调正,缓缓握住少年微凉的指尖。
*
“好苦啊……”
商沅抿了一口简清熬来的药汁,眉眼缩成了一团。
“臣看着您喝完,这药渣……臣也要收回去。”简清温声道:“请君后相信臣,这药最能调理您身子,是臣花了一日的时辰慢慢熬制的。”
药渣也要带回去?!
商沅:“……为何要带药渣?”
“臣偷偷增了一味药,那是最珍贵的高山雪莲,臣没有从太医院过账,怕人……追究……”
商沅气鼓鼓。
果然他这个君后只是个挂名的吗?!
连简清都晓得自己可能用不了名贵的药,甚至连渣渣都要毁尸灭迹!
简清垂头,他这可是保胎药,若是让旁人看到了药渣心生疑惑,少年定然在劫难逃。
商沅喝时虽觉得苦,喝完了却浑身舒泰。
为了找回面子,矜持道:“这药不错——本宫明日就上奏陛下,让他重重赏你!”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保胎药?!重赏!
简清:只为了拐走陛下的媳妇儿……
第34章 他怀了暴君的孩子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自从喝了简清熬制的药,商沅觉得身子的确舒坦了不少,腹中常常有暖流涌动,筋骨的酸胀也明显舒缓。
可身子也越来越沉,白日里困乏的时刻反而多了一些。
嘴里也常常觉得无味,想吃些酸酸甜甜的小吃食。
宫中的蜂蜜梅肉脯做得又极为香甜,商沅总觉得那味道如同给他的胃口定制的一般,每日都离不开了。
于是霍戎每次下朝来到这春和殿,都能看到少年美滋滋扯着梅肉脯吃吃得场景。
霍戎默默看着那桌上的小零食,哼道:“……有这么好吃?”
商沅大方的递给霍戎:“陛下尝尝。”
霍戎沉默,狐疑的接过,撕了一小片放在嘴里。
“唔……”
望着少年殷切的目光,考虑到商沅的面子,一忍再忍的霍戎才没有直接把这玩意儿吐出去。
“……你不觉得过于酸甜?”
霍戎牙根都要被酸倒,看着依然美滋滋在吃的少年,敲桌道:“吃完去漱口,否则不许睡。”
要是再吃上几日,少年这一口细白的小牙自己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商沅以前也没有爱吃酸甜口的小零食,怎么如今口味竟然变化如此巨大?
霍戎抬眸:“这吃食是御膳房做的?”
“不……不是……”冯公公轻咳一声,如实禀告:“是伺候后宫娘娘孕期月子的小厨房做的……那一日也是偶然,宫中各吃食女官都做了点心让君后尝,结果君后偏偏选了这月子女官的……”
他话还没说完,商沅已经气咻咻的又咬了口酸梅脯:“哼,一个吃食还有这么多规矩,这本就是常见的小零食,难道不是孕期月子,就不能吃了么!”
这是给吃食贴标签!是绑架!
霍戎望着商沅气呼呼吃酸梅的模样,唇角微勾,缓缓道:“君后进宫,倒很会享受,还没有尽职责,倒是先把这孕期的吃食都预支了!”
商沅听霍戎的语气,手里的吃食登时不香了。
暴君向来小气,自己吃了几口所谓孕期的吃食,他不会就要让这零食名副其实吧!
果然,霍戎淡淡的甩下一句话:“你既然爱吃这孕期的吃食,也要再努努力,早日让自己配得上。”
商沅登时耳朵一抖。
也不知道暴君是开玩笑还是真有此意,但有句话怎么说,所有的玩笑都是内心的投射,倘若暴君从来没想过让他生娃,也不会看他吃梅子,都能扯到怀崽上。
商沅在心底得意的哼了一声。
他一个怀揣避子药的,也不担心肚子会大!
霍戎挑眉,看少年明显气势弱了一些,径直狠狠咬着梅肉脯出气,不由淡淡失笑——
爱吃甜食,整日嗜睡,还胆小怕血……
怎么看不像是有心计会害人的模样,倒处处流露着容易被人算计的无辜。
这样的少年,为何就能想出那样歹毒的计谋陷害自己?
霍戎面庞冷了几分。
方才,他派去寻找妹妹的官员回来报信。
已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在那次动乱中,妹妹的确是被商沅领出宫的,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猜测,是公主撞见了他们的阴谋,被商沅杀了灭口或带回去藏匿丢弃……
他的妹妹,那时不过八岁,痴痴傻傻,连人都认不得。
即便商沅想要配合太子除掉远在边疆的自己,可为何会对毫无威胁的妹妹下毒手?
霍戎定定的望着吃着梅子的少年,仍不愿相信事情已水露石出。
他不相信昔日的少年会做出那样歹毒之事,即使已经有不少线索暗暗指向少年,他仍然勒令继续调查。
也许,是自己依然不敢面对所谓残忍的真相吧。
天色已晚,商沅倒很是自觉,洗漱之后,爬上龙床按例给暴君暖被窝,脑海里算着胸前还剩几个避子药,顺便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再苟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