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昨夜,商沅竟然一夜未安枕么?
“说来可笑,”商沅轻轻的语气里夹杂着惹人爱怜的鼻音:“陛下未在臣身侧,臣竟一夜都不得安定……”
霍戎一怔,眸色愈发晦暗了几分。
之前他孤身一人,几夜几夜歇在军营帐子,也不会有人关怀牵挂。
可如今……
他也是成亲的人了。
一夜未归,就会有人为他辗转反侧么?
霍戎定定的看向商沅,想知道少年说出这番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别有目的。
可少年只是垂着眸子,如鸦羽般的睫毛恰到好处的遮住了眸色,让人无法探究。
霍戎轻笑一声:“你知道你此刻的模样像什么?”
商沅一怔,抬眸看向霍戎。
霍戎含笑道:“像是担忧丈夫夜不归宿,在外头眠花宿柳的小媳妇。”
小媳妇登时一噎:“臣……”
霍戎本已打算这几日都歇在暖阁,就连商沅说什么离开他睡不惯,也可以用习惯就好来漠然回应。
可看到少年忐忑又试探的模样,还没定神,便已经答应下来。
二人再次回到寝宫,天色已暗,霍戎上下打量商沅一眼,淡淡道:“先去沐浴,洗干净点。”
商沅:“……”
心突然提了起来——
他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商沅忐忑地快速泡好澡,披上了睡衣。
孕期前两个月左右胎像不稳,床 事极易有风险,那一次,其实是他无知无畏冒险了。
他出面请霍戎前来,本是想要建立感情……可此刻才发现,他手里并没什么筹码……
若是霍戎真的想要,自己也只能搪塞……
商沅胡思乱想着,头发没擦干,就蹑手蹑脚地走回寝宫。
霍戎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作看他一眼,淡淡道:“头发。”
少年漂亮的脖颈袒露,纤细腰身在衾衣里若隐若现,乌黑的长发还在滴水,静夜里浮着清浅撩人的甜果香,大约是商沅方才用了什么。
霍戎觉得自己喉头都被勾得痒了起来。
他空前热心道:“帕子拿来。”
商沅一怔,才意识到暴君降贵纡尊,准备亲自给自己擦发丝。
此事倒是也能加深感情……
商沅心怀鬼胎,缓缓走过去,把巾帕放在了暴君手里。
霍戎直接将少年揽在怀里,用手中松软的巾帕轻手轻脚吸干水分。
少年发丝细软,让人连擦头发都不敢用力,生怕力道过猛,那柔软如雪缎的发丝就尽数折了。
霍戎擦着发丝,眼眸却逐渐变冷。
俗话常说,头发软的人心软,可商沅却背叛了他,在自己下狱受刑时,少年眼神漠然得像是从未认识过自己——
霍戎不愿去想往事。可那一幕一幕却如同刻在心尖上,总是梗在他心头,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在他每次试图对商沅袒露心扉时,狰狞凶狠的咬过来……
霍戎正胡思乱想,不提防怀中的少年却轻轻动了动。
商沅睁开眸,盯着烛火里的团花喜帐,轻声道:“陛下,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猜疑和怨念尽数褪去,霍戎心口骤然狂跳,只当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商沅心里一抖,却还是状若无事道:“陛下和阿沅已经是夫夫了,问孩子难道不是……也正常么?”
霍戎之前倒是总开玩笑说到太子,但那只是戏谑玩笑。
他还不知,暴君对孩子真实的意愿。
或者说,他会盼望他和自己……有孩子么?
霍戎掩住心头波澜,定定的看向连耳朵尖都泛红的商沅。
这小东西一直怕怀孕,如今却主动问他要不要——
先是拉他来寝宫,后又冷不丁问他想不想要孩子……
霍戎眼底掀起波澜。
商沅的目的也过于明显了——
霍戎抿抿唇:“你,想和朕有个孩子?”
商沅轰一声身上就麻了,连指尖都羞耻得抬不起来。
他和暴君还远没有熟稔到这份儿上,只是他一时激动,那句话却已经问了出来。
商沅揉揉眼,支吾道:“不……不是,臣是看陛下后宫只有臣一人,又常听陛下说太子,便多问了一句……”
烛火微摇,殿中的摆设仍和大婚时一般无二,少年轻轻说出这番话,乖巧得让人想要尽情欺负。
霍戎心头一软,失笑:“你也知朕的后宫只你一人,权且将此事记下,日后好好效力——”
商沅揉揉眼睛,将下巴往被子里藏了藏。
他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算不算正给暴君效力啊……
夜色流转,霍戎躺在商沅身侧,少年方才的话,搅动得他呼吸愈发灼热。
他屏息,轻轻抬手覆上商沅的肩,却登时一顿——
身侧的少年竟然……已经睡熟了!?
商沅……可真行啊……
霍戎咬牙切齿的想到,商沅求他回来时,说他不在时睡不安稳,看来也不是说谎,这不,颠颠请他过来当人形安眠香了。
这还不算,睡前还冷不丁问他一句想不想要孩子。
霍戎臭着脸躺下,恨不能把身侧熟睡的人折腾醒——
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这还是生孩子的态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爹爹,孕夫容易困!
第36章 这不就是老色胚吗?
宫门口的小门,几个太监领着一队穿着布衣的百姓鱼贯而入。
前头的开阔处,早有宫女太监在望眼欲穿。
今日是他们能会见亲人的日子,早就掐着手指盼了许久,过了这一日,想要再见面,又不知要捱到哪一日。
荷荷穿着自己最齐整的水绿色袄裙,站在寒风里,目不转睛的看着被领进宫的人们。
身畔的同来的宫女都雀跃的扑进了父母的怀里,只有荷荷,仍然怔怔等在原地。
冯公公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你先回宫去歇着吧,我帮你等等看——天寒地冻的,别再冻坏了身子。”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清楚——
这个时辰家人还未出现,怕是这次省亲,这家人定然不会来了。
荷荷搓了搓冰凉的手,道:“我再等等,她们答应我会来的……”
话音未落,果然看到角门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女子,拉着一个晃晃悠悠的小姑娘进来了。
荷荷早小跑着迎了过来,抱了抱那小姑娘道:“柳儿妹妹竟然长高了这么多,出落得也愈发水灵,乍然一见,我都要认不出了。”
那小姑娘穿了普通百姓的鹅黄裙,裙长有些不合适,衬得她愈发娇小,澄澈的双眸透着懵懂,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念叨着什么。
荷荷凑近,只听柳儿嘴里念叨着:“哥哥……沅哥哥……”
荷荷却笑了:“一年多没见姐姐,你却还念叨着那大哥哥?倒是让我好生伤心。”
“所以说,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一旁的妇人恶狠狠的拿手指戳着柳儿的脑门:“什么远哥哥近哥哥的,除了留了那笔钱,几年了面儿都没露过,你既然天天念叨,怎么不把你那金贵的哥哥找出来啊!”
柳儿吓得缩着脖颈,被冻得泛红的耳朵尖露在外面,瞧着愈发可怜。
荷荷道:“娘,你怎么又对柳儿动手?你既然收了钱财,许了承诺,就要好好照顾妹妹……”
“好啊!我送你进宫,倒是让你来教训老娘了!”那中年妇人立刻转移火力,对着荷荷恶狠狠道:“这都多少年了,留下的钱早就用完了,而且她是个傻子,以后连嫁人都难,难道你要让老娘养她一辈子?”
荷荷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
她已经一年多不见家人,她今年被霍戎提拔成了御前宫女,每个月往家寄的俸禄不少,足够母亲和妹妹丰衣足食。
本想着这次见面,母亲定能欣喜,结果仍然是无止境的抱怨和冷言冷语。
荷荷不愿将家里的破事儿都抖擞出来,无奈的看了看周遭。
还好众人都离得远,也没人注意到她。
荷荷压低声音安抚母亲:“郎中不是说若是到了熟悉的地方,还能慢慢好起来么?”
“那种话你也信,郎中都说了,她就是脑子没长好!”那妇女恶狠狠道:“再说,就算能恢复记忆,谁又知道她从哪里来的?”
“我这次来也就是和你说说,就之前那个常来咱们家小坐的刘员外,刚没了婆娘,看中了柳儿,说是年后想续弦……”
荷荷登时脑子一炸:“续弦?!就他那个路都走不稳当的模样,还想染指我妹妹!?再提续弦,我直接给他坟头上香!”
她在暴君身畔久了,这些威胁人性命的话,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那妇人看她恼了,立刻冷道:“你先别急,刘员外那也是体面人,不会亏待你妹妹,不过你若是不愿,那这拖油瓶就留给你好了!我可是养够了!”
柳儿应该已经有十三四岁,但因脑子痴傻,看着像是才八岁左右。
荷荷当然不忍心她去嫁给那老头子,咬咬牙道:“可是我在宫里,也没办法照顾她啊。”
“这还不容易,你去和管事儿的说说,把她塞进宫里,做个小宫女什么的,都成……”
“这是宫里啊娘……人都要造册的,若是发现我私藏妹妹,我们两个都是要掉脑袋的。”
那妇人登时怒目而视,摆出:“哪儿有你说的可怕,宫里这么多院子,那么多吃食,你就当她是个流浪小猫小狗,随便喂几口饭食不就成了。”
柳儿乖巧的站在一旁,似乎是知道母亲和姐姐正在因为她争吵,乖乖的强忍着不哭。
荷荷注意到她衣衫上有折痕,手背也有很多擦伤。
看来,柳儿真的不能在和母亲待下去了。
荷荷沉吟——
她记得陛下的确是养了很多流浪猫,甚至成立了御猫监。
因为猫咪喜欢小孩子,前几日还专门招了不少小宫女,御猫监在宫中的角落,管理得也更为松散……
若是把妹妹藏到那里几日,再尽快送出宫,也许可行?
荷荷将妹妹留下,暗中带去了御猫监。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禀告了商沅。
在荷荷心里,君后心软又良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商沅听说了,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他自己也有个妹妹,倒很能理解荷荷的处境:“你让她在宫中安心住下便好,若是有人审查,就说此事是我吩咐的。”
荷荷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君后,只是荷荷却不知有什么能报答您。”
商沅心思一转:“你是不是有不少话本?听说陛下还让你专职看这个?”
荷荷道:“是,陛下也许是觉得那些话本里有很多经验可以参考……”
“你帮我挑几本送来吧。”
荷荷迟疑:“君后想要什么内容的?”
商沅道:“……婚后相处的小情趣?”
荷荷阅书无数,登时悟了——
两个人已经大婚,陛下最近又事务繁忙,君后定然是想常得君心,向那话本学习固宠之术。
她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回去就给君后挑几本送来。”
荷荷送来了三本书,商沅翻了翻,都是婚后如胶似漆的日常,也都是他需要的。
只是这三本书里的主角,行事风格迥然不同。
第一本书被荷荷放在了最上头,随便一翻,都是让人不堪入目的床 事,主角之所以盛宠不衰,完全是靠床上过人的功夫。
商沅:“……”
这法子他用不了。
第二本书是走的嘘寒问暖,贴心服侍路线……和他现在用的差不多。
第三个画风则是一言难尽……用现代人的角度就是个耍脾气的作精,时而娇嗔时而生气,偏偏书里的王爷最受用,也最神魂颠倒。
这本书……咳咳,这不是教他做妖妃么!
但商沅却把它拿在了手里。
毕竟暴君并不缺伺候的人,第二条路线不利于可持续发展,这撩人心魄的妖妃,他为了保命,也要尽力一试……
商沅定定神,悄悄翻开,书页里的插画是那王爷蒙着眼,正去捉那小妖精。
商沅:“……”
那暴君吃这套么……
粗略翻看完毕,商沅决定还是在自己原有的风格上慢慢改良……这书上既然总是提到要穿得好看,那他索性打扮打扮去送汤吧。
商沅仿照那书里的打扮,送汤时特意披了白狐的华贵披风,还特意将乌发尽数散下,只在鬓角别了清清淡淡的发簪。
……商沅揽镜自照,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知暴君吃不吃这风格,不过还好有送汤遮掩,这法子也不露痕迹。
商沅记了几句关键词,默默念着去了暖阁。
一开门,商沅便亲昵的凑上去,嗓音都如同被糖渍过:“陛下,阿沅今儿专门给您熬了补身子的汤,看您日理万机,臣真是心疼……”
说罢,还学着那作精的法子拎起那白狐披风,似娇似嗔的捶了暴君一下。
商沅没走过这么主动亲昵的路子,抱着试探的心思观察霍戎吃不吃这套。
谁知暴君的眼眸登时如惊鸿一瞥般亮了起来,直直盯着自己:“这是阿沅亲自熬的汤?手可烫着了?”
商沅:“……”
暴君这眼神,怎么和书上的老色胚的一模一样?!
就连话都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