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来的心痛,懊悔和心如死灰,终于在这一刻落地了。
没有死……
那便好,那便好极了!
他笑了一下,竟是比哭还难看,浑身如释重负,险些跌倒,被宫徵羽扶了一把才站住。
玉生烟解释说:“冥仙城,是神界类似于域外域鬼仙一样的存在,因为有结界不得外出,所以称作是城。”
宫徵羽:“就是那个传说中存在却无人能找到的神界?”
玉生烟:“是。”
宫徵羽:“……”
一直觉得柔弱无比的小皇帝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神界之主怎么办?
他现在的表情,几乎和想象中的小皇帝死亡之后在幽冥之界看见越卿之后的表情一模一样。
越卿自然也镇定不到哪里去,曾经想过陛下应该是哪位大能仙者夺舍,却不曾想到竟然是掌管神界的。
他捂着脸,沉沉的笑了两声,似乎对于夜流筲是掌管神界的冥仙城主这个说法十分满意,深吸了一口气,“带我去冥仙。”
玉生烟欲言又止,还是带着这两位往神界去了,无论如何,先把鬼仙之主安抚下来才是最重要。
域外域关押的恶兽,终于停止了吼叫。
*
冥仙城广阔无际,悬浮在云端,从外面能看见里面被关了上千年上万年的神明神情冷漠麻木的走在街上。
很难想象,若是真如玉生烟所说,夜流筲在这种地方生存至今,有多难捱。
他们仅仅是站在外面,就能感受到这些神明只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不争不吵不闹,安静空洞的当着这里面的一份子。
越卿迫不及待的走了上去,措不及防被鸿蒙结界拦住了。
结界响应之时浮现出流光溢彩,笼罩在冥仙城外,里面的麻木神明只是淡淡转头看了一眼,便又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十万年来,没人能破开这结界。
他们早已经不怀期望了。
越卿刚要问这是什么东西,玉生烟猛的一拍脑袋,扔下一句话:“只剩下半炷香了!我先去和夜流筲说一声人已经找到了,不然他得在里面哭一个月!鬼仙之主我先告辞了!”
天道化成一束流光,飞往天边而去。
越卿眯着眼睛瞪着眼前这阻挠碍事的结界,放了一只手上去,尝试把结界打破。
宫徵羽戳泡泡似的戳了戳,“鸿蒙之气?跟我们好像是本源的。”
“嗯。”越卿淡淡收回手。
所以毁不掉。
*
玉生烟不消片刻便到了白玉堆砌的城主府,掐了掐指一时没发现夜流筲的气息,拉着一个仙气飘飘的侍女问道:“你们城主呢?”
“回大人,城主从您午后离开,便一直闭门不出。”
“知道了知道了。”玉生烟径直进了夜流筲睡觉的寝屋,耳朵灵敏的听见床上鼓起的一大团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她唏嘘不已。
夜流筲虽然看着白净俊秀好欺负的模样,但可不是个爱哭鬼。
她和他认识到现在,别说对方哭了,就是连见对方生气伤心都没有过!
玉生烟本还想逗他焦急看他慌张的可怜样子,现在不禁放软了语气:“人找到了。”
床上的鼓包陡然坐了起来,转过头,眼尾泛着红色,果然是伤心落泪过了。
杏眼睁大,是失而复得的极大喜悦。
夜流筲赤着脚慌忙下了床,走到玉生烟面前,抓着她裸在外的胳膊,“真的?!越卿还好吗?他愿意来冥仙吗?你能不能考核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赶紧飞升?”
玉生烟用细长的指甲怼在两人中间拉开距离,这下是彻底明白这两人互相骗着,对方都以为对方只是个小废物。
还想让他飞升?你知不知道大家险些都玩完了!
真是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能不愿意嘛,可愿意了,愿意的我和魔界之主都险些拉不动。”
“魔界之主?”
玉生烟看了眼外面,鸿蒙结界最薄弱的时期就快过去了,再不出去,她就也得在这里面关到下一个结界薄弱期才能出去。
六界可不能没有天道。
玉生烟说:“你自己去东南之角吧,你男人在那里等你,下次搞对象前能不能麻烦你们先把对方的底细查清楚?”
夜流筲怔怔的站了一会,天道已经走了,他眨着眼,下意识回想她的话。
等他?等……!!!
夜流筲赶紧往东南方向的街道跑去,连鞋都顾不上穿,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冥仙城城主,便赶紧挥袖瞬移到了东南之角,顺道给自己变了一双鞋子。
一眼便瞧见了墨绿色的衣袍在风中作响,两个俊美异常的男人站在茫茫天边,宛如遗世独立。
夜流筲来不及激动,急急叫了一声:“越卿!”
男人转过头,鸦羽似的头发被吹起两缕,眼眸撞进了一个漂亮的青年,微微惊讶:“陛下?”
“越卿!”
本该是十日不见激动的相拥,却硬生生的被一道透明的鸿蒙结界分隔两端,夜流筲只能隔着结界,悬空贴着越卿的手,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朕还以为你……”
声音哽咽,那个字太过晦气,晦气到他甚至这辈子都不想说出口。
越卿看着依旧是那样模样的小皇帝,不,如今不小了,本该到他下巴处的开朗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青年男人,只是眸色依旧干净,像一张白纸一样。
“微臣不会死的,倒是陛下,微臣一直都找不到。”
“我也不会死的,那日越澜根本伤不了我,而且我还在离开之前,打了他一掌!”夜流筲急急回应。
他们都在为对方的性命考虑,以为要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了,却独独不曾想到对方都是不死之身。
见过了面,夜流筲才稍稍冷静下来,那被重逢冲破的理智也渐渐回神,他将手放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睛,端详越卿。
如今已经恢复神力的他,能够看出越卿身上的气息并不是妖魔之类的物种,而且这感觉,十分容易震慑人,难怪他能轻而易举的让朝臣听话,这传出来的威压,甚至连天子都想给他下跪。
魔界之主和天道联手都险些看不住……
夜流筲拧了下眉,声音还带着哭腔,听起来既不严肃也不正经,倒像是撒娇似的,“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妖吗?”
越卿:“……”
“玉生烟说她和魔界之主都差点没拦住你,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宫徵羽见缝插针,阴阳怪气:“要找死呗做什么,鬼仙之主竟然想要自废修为去修仙,真是活久见了。”
“鬼仙之主?域外域的那个???”
他满脸震惊,杏眸瞪得滚圆。
虽然闭门不出,但也曾经从玉生烟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妖魔界的传闻,大致也能知道是怎样的大角色!
那个鬼仙之主不是……不是身高八丈青面獠牙残暴嗜血吗?!
越卿似乎猜到了夜流筲在想什么,语气无奈:“域外域经常有恶兽咆哮,那些只是外界传闻的,倒是没想到,陛下会是冥仙城的城主。”
“我这是好不容易逃出去,不能说出口,并不是故意瞒着你……”夜流筲眼神闪烁了一下,目光心虚的往别处看了眼,突然注意到边上那个红衣男人有些眼熟,愣住了。
越卿下意识挡了一下。
夜流筲指着宫徵羽,语调高了半分:“你!你不是那个在黎国花神节举办爱侣比赛的那个富商吗!”
脑海中的东西突然串在了一起,既然越卿是鬼仙之主,那之前的受伤……
都是骗他的!
第87章 鸿蒙结界真的破了
夜流筲胸口剧烈起伏,又惊又气,尤其是想到那一次对方骗他被范景山弄骨折,又被陌子闻阴到吃下了药,自己还真的被他耍的团团转,竟还……!
!!
想到那荒唐又被迫主动的一夜,他红了脸,袖子愤然一甩,握紧了拳头。
越卿想要上前,却被鸿蒙结界拦了路,只好在一米之外,可怜的看着他,“陛下……”
夜流筲连忙道:“你别叫我!”
好在这里的神明已经冷漠到连八卦都不感兴趣,不然若是被人围观,夜流筲定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越卿软着:“微臣只是太喜欢陛下了,先前百般示好陛下都不为所动,只好用些非常手段了。”
夜流筲动了动嘴,没说话,表明自己还在生气。
越卿说道:“无妄山的尸魔真不是微臣放的。”
“花神街的刺客也确实不是微臣安排的。”
“夜流辰谋反也不是微臣受益的。”
“陌子闻确实给微臣下毒了,但那晚微臣不是装的,确实是……”
夜流筲急急打断,“不许说!”
他心虚的看了周围一眼,除了宫徵羽没人看过来,而宫徵羽也在他视线撇过去的时候蓦然挪开了头。
这种事情,怎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陛下……”
“陛下若是生气,便罚吧,微臣甘愿领罚的。”
越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尤其是隔着一层结界,连人都碰不到,只能触摸这鸿蒙结界,深情款款的往里瞧。
夜流筲顿时就心软了。
中了一种名为越卿的毒,深受其害,甚至忍不住为对方辩解。
只是为了受伤博取我的同情,哪怕是鬼仙之主,受伤也应该很痛吧……
越卿见青年神色松动,上前了一步,“陛下理理微臣,那日越澜说,他把陛下给……微臣就在想,不如就这样一起死了……”
“好,好了。”夜流筲闪躲着眼神,“也,也没有那么生气就是了,但是你以后什么都不准骗我了!”
“一定不骗了。”越卿轻轻说着。
夜流筲便变扭的往前走了一步,睫羽害羞的扇着,杏眼看着越卿,抿了抿嘴,“但是你得多等几日,我现在在冥仙城出不去,得找到适合的身体,然后去借尸还魂才能从这里出来。”
越卿拧了下眉,“陛下也打不开鸿蒙结界吗?”
“打不开,它从我有意识开始便在了,是神界之主陨落时为了保住还未成形的神界留下的,除非神界之主复活,否则别人应当开不了。”
神界之主用全部力量所铸就的牢笼,除非他也能耗尽全部力量一博,但那样即使开了结界,自己也终将魂归大地。
没有人愿意冒险一试,更何况他们三个,都有自己的职责,千万年来世界早已经趋向稳定平衡,他们和天道,就像是四方天柱,少了一个,都将面临的是巨大的动荡与耗尽。
接下去几日,夜流筲便把城主府搬到了这个东南之角。
一进城主府的花园,就能看见越卿坐在那里,在结界外面,无时无刻不盯着他看。
这日,夜流筲突然发现在点在寝居里的琉璃盏灭了,这也就是意味着,人间应该有一了一个适合他金蝉脱壳的身体。
转头他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越卿。
“找到了?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夜流筲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前几次的经历,都活不过一炷香,便提醒道,“待会我就回去想个办法逃出去,你记得快点找到我,不然恐怕等你找到,我就又回冥仙了。”
越卿疑惑不解。
夜流筲笑了笑,杏眼弯成月牙,梨涡浅浅的分外好看,解释说:“记得第一次,我成了一个小乞丐,但是才睁眼,就被人给打死了,后来还当过大户人家的下人,不过还是在刚穿过去的时候被暗杀了,几乎每次都是这样,黎国太子算是我最值钱的一个身份了,还以为会在一开始命丧当场,结果没想到愣是让我活了大半年。”
越卿皱起眉,眸中带着心疼,果断的开口:“不去了,容微臣再想想办法。”
“噗!”夜流筲突然笑出了声,指着他:“越卿,你怎么还没改口,我们都已经不是皇帝和丞相了,而且这也没什么的,冥仙城那么枯燥,要不是经常靠着这个方法偷跑下界,我说不定还真的变成别的神那样冷酷无情了呢。”
“我有办法。”越卿执拗的说。
夜流筲愣了愣:“什么?”
越卿勾唇,薄唇轻启,语气无比认真:“不过是一个区区的鸿蒙结界,我有办法破它。”
*
越卿第二日便离开了冥仙城,回到了域外域。
鸿蒙结界他们虽然没有办法破解,但不代表就没有东西可以松动它分毫。
比如关押在域外域地底下被锁着的恶兽,随便放出一只便足以毁天灭地,更别说只是一个鸿蒙结界。
越卿打开地道,进入了底下的混沌之中。
几乎是打开地道的那一刹那,一股弑杀之气便席卷而上,让整个域外域方圆几千里都为之抖动了两下。
哪怕是喝的烂醉的宫徵羽,也被惊醒,一下子警铃大作,用尽毕生速度连忙回了魔界。
恶兽出世,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越卿走到底,无视另外几只面部可憎的恶兽咆哮,牵住了一根细小的铁链拉了拉,紧接着,耳边拂过一阵疾风,一只狗头猴身猪脚的四不像咧着比身子还要大的嘴巴和剑齿,猛的扑了上来。
越卿眼疾手快的一把便掐住了它的脖子。
那小恶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同镇压自己的气息一模一样,便叽叽喳喳发出一些尖利刺耳的声音,似乎是在骂人,伸着爪子还想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