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都被杀了!
乐之俞震惊之余又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大对劲。
秦知亦昨晚告诉过他,这里的官府是和山贼有利益勾结的。
没了山贼,县衙就骗不到朝廷的拨款,没了县衙,山贼就会被别的势力围剿吞并,他们两方是互相依存利用的关系,纵使是分赃不均,也应该不会这么就轻易撕破脸皮,搞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再说了,山贼既是混进寿宴里的,那人数肯定不会多,县衙里可有的是官兵衙役的,就算打不赢山贼,也不可能连县令的命都保不住。
这事儿,真是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蹊跷古怪啊······
乐之俞眯了下眼睛,决定跟着去凑个热闹,没准能遇到些机缘,与他复国有利。
“苏一,你领着孩子们在这儿吃饭,苏二跟我到县衙那边去瞧瞧。”
“公子,你去那儿干什么呀?”
苏一着急道:“外头乱的很,你脚又不方便,待会儿出了岔子可不得了啊。”
苏二闻言顿时白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个猪脑子,就是要乱起来才好呢,若到处都是一片太平盛世,民心安稳,那还有咱们公子什么事儿?不如直接打道回府养老得了!”
苏一这才明白过味儿来,讪讪的挠了挠头,不再说什么阻拦的话,只是在乐之俞他们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追了上去。
“公子等等!那个,吃饭的话,我没钱哪······”
乐之俞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没钱?你开什么玩笑,不是带了三万两的银票吗?这么快花完了?”
“花倒是没花完。”
苏二替苏一解释道:“是昨晚失火,咱们的行李都给烧了,什么都没了,如今我们身上就剩了些碎银子,雇车来城里又花了大半,眼下确实是已经吃不起饭了。”
行李全烧了?什么都没了!
这对乐之俞来说,不可谓不是个晴天霹雳。
他在无忧谷中时,还并没有意识到钱财的重要性,但是出来的这短短几天日子,已经让他深刻的明白了“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
没有钱,吃穿用度要成问题不说,连打探消息,拉拢人脉都要困难许多,就好比下雨那时,若他无钱,便住不起荒野那间客栈的上房,也就遇不上宁远承,更别提留下他共处一室发展关系了。
想到方才在楼上时,他还大言不惭的向秦知亦吹嘘自己钱多,要包揽以后所有的花销,乐之俞的脸上就又开始有些发烫。
亏的秦知亦没有答应下来,要不然这会子可真是收不了场了。
“公子,别着急呀。”
苏二见乐之俞皱着眉头不说话,以为他是在为钱发愁,便又压低了声音道:“既是这县衙里管事的都死了大半,那库房看守也定然空虚薄弱,不如咱们晚上趁此良机潜进去,来个劫富济贫岂不妙哉?”
劫富济贫?
乐之俞灵光闪过,顿时有了精神。
有道理啊,反正这儿的县令是个贪赃枉法的滥官污吏,现在老天有眼让他突然暴毙了,那他搜刮的那些不义之财可不能便宜了山贼或者是下一任的县令,假如自己能弄些出来,不但有了盘缠,还能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买间屋子置些薄产,弄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你这主意是挺好,但是光靠你们两个只怕是不大行啊······”
苏二嘿嘿一笑,朝楼上使了个眼色。
“我们是不大行,这不有个很行的吗?只要公子你能哄得他出手,就算把整个县衙库房搬空了也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嘛。”
“殿下,不出您所料,青丹会的人果然盯上了雁城县衙。”
楼上房间之中,阿元立在秦知亦的身前,正在禀告着消息。
他口中的“青丹会”是从前朝开始,便隐藏在市井江湖的一股不小的势力,也就是朝廷深恶痛绝的所谓“乱党”。
青丹会的首领自称神主,打着济世救民,博爱众生的幌子收服了不少的信徒,他们将毕生家财甚至是性命都全部奉献给了神主,唯其命令是从,而青丹会在有了越来越多的钱财和人手后,就开始打上了官府的主意。
他们专挑似雁城这种油水丰厚又民怨沸腾的地方小衙门动手,连带官银和私库,如风卷残叶般尽数扫荡干净,然后再拿出些小甜头来收买民心,长此以往,青丹会神主在许多不明真相的平民心中,几乎都成了惩贪除恶,杀富济贫的侠义英雄了。
可事实上青丹会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正气凌然,私下里杀人越货,办赌坊开青楼,通黑市贩私盐,赚尽了不义之财。
钱多到一定程度,人就会开始想要更为诱惑的权利,那位神主也不例外。
他高价从塞外异族手中买了不少精良的兵器,又招兵买马,占了几座边境的城池,虽然如今新朝已立,但局势不稳,青丹会并未死心,仍旧在窥探时机,蓄势待发。
“我们的探子来报,他们原本打算等到今晚再动手,将县令陈松所收的丰厚寿礼和府衙私库全部劫掠而空,然后再搭善棚,散钱粮,杀几个外头的山贼示众,好让雁城民众心生感激,奉他们为救世主,以此吸纳更多的人入会,把这座要塞之城彻底掌握在神主的手心里,不过如今事发有变,他们也许会将计划提前。”
“下了饵,鱼果然越来越多了。”
秦知亦负手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纷纷拥拥的慌乱人群,语气淡淡的。
“盯好了,收网的时候一个也别漏掉。”
“是。”
阿元利落的拱手应声,想了想后,又带了几分犹豫之色补充了句。
“殿下,您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位小公子,好像也去县衙那边了。”
第20章
雁城的县衙前,是一大片的空地,除却门口蹲着的两只石狮子,再无其他的摆设粉饰,砖墙陈旧,瓦檐残缺,就连牌匾上的金字都掉了漆,看着极为的寒酸简陋。
若是不知情的人来看了,肯定得感叹一句此地县官真乃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好官。
可乐之俞只想说,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雁城县令陈松之恶,远不止同山贼勾结这么简单,苛捐杂税,滥用酷刑,鱼肉乡里,他同他的手下,几乎干尽了人能想的出来的坏事。
更令人作呕的是,他还利用善堂之便,搜罗孤儿,从中挑选出长相清秀的孩子,调教后当成玩物一样的去给上官送礼,若是一时挑不出好的,他甚至还会命人去穷人家里明抢那些父母还健在的孩子,闹出了不少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的惨剧。
这样畜生不如的行径,让他在雁城人心中,早已成了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极品祸害,如今他死了,当真是人人拍手称快,若不是还有着山贼来袭的阴影压抑着,只怕早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肆意庆祝了。
乐之俞凑在人堆里,听了不少陈松及其爪牙的恶行,义愤填膺之余对灭了雁城县衙的神秘人更是钦佩不已。
他从来都不信是山贼干的,绝对是另有其人。
行此侠义之举还不留名,没准是乱世江湖中那些快意恩仇的英雄豪杰干的也说不定。
“公子这话讲的在理啊。”
乐之俞同苏二小声嘀咕了几句,却没想到被旁边的一个带着纶巾的中年男人给听了去,大为的赞同。
“若真是山贼想破城来袭,定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哪会像这样大白天的来血洗官衙又没了下文,是生怕引不起人注意,招不来朝廷援兵吗?在下与公子想的一样,这就是有义士侠客来替天行道了。”
原来还是有明眼人的。
乐之俞见这人谈吐不俗,便也客客气气的同他拱手见礼。
“先生看起来像位读书人,素日里也喜欢看些江湖侠士之类的杂谈故事吗?”
那人却是捻着胡子摇了摇头。
“非也,那些书中的杂谈故事大都是胡编乱造,当不得真的,哪有自己亲身经历来的信服?”
“亲身经历?”
乐之俞仿佛咂摸出点言外之意的味道来了。
“先生是指?”
那人扫了一圈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便离的乐之俞更近了些,声音也放轻了不少。
“公子可曾听说过青丹会?”
乐之俞还真听说过。
青丹会不管是前朝还是新朝,都是声名赫赫的“乱党叛贼”,是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
可在民间,这个青丹会却是声望极高,颇受推崇,据说常做些除暴安良,救济贫苦的侠义之事,在各地都有不少的信徒,隐在暗处,专于官府作对。
要是能拉拢到这样的江湖势力,则又是为他的复国之路上多铺上了块巨大的基石。
“不瞒先生说,我对青丹会耳闻大名已久,极为的仰慕啊。”
乐之俞敏锐的意识到眼前这人可能就是他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顿时态度变的更加的谦和起来了。
“莫非此事是青丹会所为?”
那人很谨慎,没有马上搭腔,只是笑而不语的望着乐之俞,并不否认。
“先生知道这样的内情,想必定非寻常人。”
乐之俞趁热打铁的说道:“我这番出门在外,就是想增长见闻,广开眼界的,不知先生可否为我引见一下青丹会的首领呢?”
“青丹会又不是山匪强盗,不可叫首领,公子当尊称声神主才是。”
中年男人纠正了他的称呼,又正色道:“神主悲悯众生,事务繁忙,闲人轻易是见不到他的,不过青丹会下属另有十二坛主,恰好鸾飞坛坛主正在此地巡视,公子若真有心,可在日落之前往东城言朱楼去寻他就是。”
这么容易?
事情太过于顺利,让乐之俞都有些怀疑不真实了。
似坛主这么重要的人物,随便拉个人就能见?连多盘问两句都不用?也不用对个暗号密语啥的?
太草率了吧,你说书上都是胡编乱造,可你这不是更离谱吗?难道就不怕我是朝廷的细作,专门来抓你们坛主这条大鱼的吗?
那人察言观色,看出了乐之俞的踌躇,便语重心长道:“公子不必多心,此等机缘可不是人人能有的,切莫因为犹豫而后悔终生啊。”
他说完,又借着袖子遮挡,不由分说的塞给了乐之俞一块小小的木牌。
“持此信物前往,公子便会畅通无阻,见到鸾飞坛主了。”
乐之俞还来不及反应,忽的周围人群就朝前涌了过去,吵吵嚷嚷的混乱成一片,他拄着竹杖本就行走不便,差点都被裹挟着往前摔倒,还好苏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才让他稳住了身形。
“县衙的人出来了,怪不得这些人都朝前挤呢,公子,要不我背着你也到前面去看看吧?”
苏二伸着脖子朝远处看了会儿,转头却发现乐之俞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到处东张西望,像是完全没听到他刚才的问话。
“公子,你找什么呢?”
“奇怪,哪去了······”
在这种寸步难行的情况下,刚才同乐之俞说话的那人竟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若不是手里还捏着那块木牌,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出现幻听了。
难不成,真是老天派高人来指点我的?
乐之俞越想越是高兴。
就说了朕的真龙气运很强的嘛,先有宁远承自己送上门,现在又来个青丹会也自己送上门,这叫什么?这就叫天命所归,舍我其谁啊!
一股久违的自信席卷而来,让他顿感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干劲,原本的脚疼肚子饿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在听到县衙里的人在安抚民众们说朝廷很快就会派新的县官带援手来时,立刻抓住了机会,扬起嗓门大喊了声。
“骗子!新官哪有这么快到任的!山贼若是今晚就来呢?你想让我们在这里活活等死吗?”
立刻有不少忧心忡忡的人跟着附和。
“就是!从府台走到雁城,最快也要三天呢!等他们来了,我们怕是都死透了!”
“说的对!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在敷衍我们,是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哪!”
县衙门口那人就是个文书而已,平日里位卑言轻,根本没资格参加陈松的寿宴,这才侥幸留了条性命,可现在县衙里除了残余的官兵衙役,就剩了他一个能拿主意的人,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出来应付场面,没准将来告老还乡之时也能捞个尽忠职守的赞语什么的给脸上添添光彩。
可现在面对这群情激奋的人们,他却只想还不如死了算了,这要是闹出民变来,责任他可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啊。
乐之俞让苏二把他背了起来,确保让更多的人能看见他的脸,神情分外的慷慨激昂。
“各位,求人不如求己!县官若是靠的住,就不会连他自己都被山贼杀了,与其指望下一个官儿,不如指望我们自己!奋力一搏也好过窝囊就死,管他什么官啊贼的,谁要毁我们家园,杀我们亲人,我们就该豁出去同他们拼了!”
他长的太过好看,声音脆甜又富有感染力,极易让在场的众人心生好感和信任,情绪也跟着调动高涨了起来。
如今乱世之中,许多人都是拖家带口,世代住在这里的,且不说故土难离,便是抛下一切跑出去,外头到处是匪乱兵荒的,也难保不是条死路,横竖没了指望,干脆就像这位小公子所说的一样,为了家园和亲人,奋力一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