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吧,我同殿下有事讲,若是有事便只管叫下头的人。”
马文齐点了点头,乖乖退下,经过明昌王身边的时候,明昌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郎君走那么急做甚?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听一听也无妨的。”
马文齐心里一惊,想甩开他的手,却怕连累了赵家兄长,心里的那些个惊恐尽数压下。
“我不大懂,听也听不明白的,不耽误殿下同赵家兄长的事了。”
明昌王撒了手:“那你回吧。”马文齐如获大赦,急忙出了屋子。
“殿下何必捉弄他?文齐本就胆小。”
“你心疼了?”明昌王拉了椅子坐下:“这个放下不谈,你猜猜这次对付郇韫的是谁?“
“大皇子。”
“六郎果真料事如神,就是郑道生,没想到他竟如此急切,如今郇韫正是防备心强的时候,他竟上赶着找茬去了。他也不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郇韫如今也是淬了毒的箭头,虽小却也能致命,真是没脑子的东西。”
“殿下真觉得大皇子就这么没头脑?”赵昃延眉头紧皱:“若是真是如此没头脑,也不会从宫中安然无恙到至今年华。”
“你是说,有人怂恿他?”
“正是。”
“六郎以为是谁?郑道子?”
赵昃延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如今这个局势,大皇子定然是谁也不信的,怎么又会信七皇子这个宿敌?我觉得是七皇子安排在大皇子府里的奸细,且大皇子对这人颇为信任。殿下也应小心应对。”
明昌王皱了皱眉头:“奸细?我府里怕是也有的,六郎,依你之见会是?”
“殿下府里的人我不了解,不过依我拙见,大皇子府里的能怂恿他的,无非是府里的门客,后院的侍妾宠妃。”
明昌王脸色一变:“我这就回去查查。”
赵昃延拉住他:“殿下且慢,查是一定要查的,只是,除不除就有待商榷了。”
“此话怎讲?”
“这奸细的作用无非是传递消息,若是传递假消息出去……”
明昌王脸色舒缓了下来,朗声笑道:“六郎最得我心。”赵昃延笑了笑:“殿下本就足智多谋,卓乎不群。”
“如今大司马倒了,也是时候拉拢许家了。”明昌王抬了抬眼眉:“六郎觉得呢?”
“许家老太爷可谓开国功臣,自然是要拉拢的,不过许家老太爷如今悬车之年,也该着卸了任了。不若看看许家的小辈。”
明昌王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我改日拜访拜访。”
“不可,如今官家正是猜忌结党营私之辈,这时候若是踩了这个霉头,怕是不好。”
“依你看……”
“殿下只要不让人抓住错处,就已经是大局在握了,无需拉拢旁人。不过拉拢一些个肱骨之臣确实是应该的,只是这时候为时尚早,不如待殿下登上了太子宝座,待时机成熟,为时不晚。”
“这……会不会太晚……”
“这个时候正是大皇子同七皇子着急的时候,他们越是急殿下越不能急,您本就是占了优势的,不必同他们争这一时的长短,此时隔山观虎斗岂不乐哉?”
“隔山观虎斗?我看他们是狗咬狗。”明昌王嗤笑一声:“那两个废物哪儿能称得上是虎?”
赵昃延没接话,这话明昌王殿下说得,他却是说不得的。隔山观虎斗尚且要思量一番才出了口,狗咬狗?呵,届时再治他一个以下犯上之罪,岂不是自讨苦吃?
“行了,不说这个了。”明昌王挑眉笑道:“你同那个马家小郎君,有没有什么……进展?”
赵昃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瞒着,摇了摇头:“他还是太小了,如此我已经是满足了的。”
明昌王嗤笑一声:“满足了?六郎,咱们两个年纪相仿,你的那些个话我可不信。再说了,他都束发了还小?你莫非要等到他加冠?”
明昌王看他一脸淡然,心下一惊:“你真要等他到加冠再同他行了周公之礼?”
赵昃延垂下眼眸:“再过两年也未尝不可,我听许家老太太说,这档子事对他不大好。”
“不大好?有什么不好的?”明昌王翻了个白眼:“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赵昃延笑了笑,没应声,明昌王殿下合了扇子,指了指他:“你啊你,死心眼一个,我也不管你了。你自求多福吧,我回宫里侍疾去了。”
赵昃延作了个揖:“恭送殿下。”明昌王摆了摆手,掀了帘子出去了。
赵昃延看着桌上的公文,突然没了处理的心思,却还是强坐下来,逼着自己看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
他同文齐的事,按理说,明昌王本不该插手的,这事他问了,往后不晓得会有什么心思,动什么手脚。
赵昃延越看那些个密密麻麻的蚂蚁,心里越是烦躁,虽说官家如今看重他,是个四品的官职,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守城门的,也不过尔尔。赵昃延突然有些羡慕大司马的权势,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屠龙者终成龙,他可不想做个奸臣。
他转念一想,他本无官职在身,因着杀了逆臣贼子,这一下子成了四品官,如今有不少人看他登高跌重,他虽心里急,却也只能按耐住性子,左右时间长着呢。等他成了西显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官家自然更看重他。
赵昃延长叹一口气,静下心来看先前底下汇报上来的情况,赵昃延眉头越皱越紧,这账本什么都对的上,包括官兵将士的武器铠甲,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昨儿个来的时候,分明看着城门守卫只拿了长枪,手里未拿盾,当时他觉着许是要查看来往的人,拿了盾牌不大方便,可今天往仓库里看了,竟空无一盾,这就不对了。
朝廷拨下来的盾牌去哪儿了?赵昃延冷笑一声,就这么一点油水还贪了,果真是贪得无厌。
朝廷分发的东西都敢贪,不晓得若是给了好处,不知道守城门的士兵会不会给行个方便呢?
赵昃延定了定心,沉声叫道:“平南。”平南推了门进来:“郎君。”
“你找个人,扮成平常百姓,等城门关了,让他去敲城门,看城门守卫给不给开,若是不给开,拿出银子让守卫行个方便,看城门守卫给不给这个方便。”
平南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赵昃延有些心力交瘁,摆了摆手:“去吧。”
赵昃延突然又想起明昌王的话,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突然翻涌起浪,文齐他束发了,束发了可到底还小,加冠也不迟。
赵昃延清了清嗓子,起身去了旁边住宿的院子。
赵昃延去的时候马文齐正在自己鼓捣棋子,赵昃延仔细一看,棋子下得毫无章法,一盘废子。
赵昃延从里头拿了一颗棋子,随便一放,马文齐看着他:“你忙完了?”
赵昃延坐到他对面:“没忙完就不能过来陪你了?”
“明昌王走了?”
“走了。”赵昃延把黑棋一个一个拾到瓮裏里:“想下棋?”
“不了吧,每次你都让着我,着实没甚么意思。”马文齐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把白子拾起来:“你明天要去做什么?”
“嗯,明天,明天去上朝,下朝以后去城门溜达一圈,绕着城墙跑一圈以后,回来吃饭,下午就专心陪咱们文齐。”赵昃延屈起手指敲了敲棋盘:“下午哪儿都不去。”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得了吧,明天我去我祖母家,你忙完了再回去接我。”
“那也行,明天我叫人送你去许府。”
马文齐摆了摆手:“那倒不用了,我自己吃了饭叫人送我过去就是了。”
“我这些日子刚刚上任,有些事堆着处理,我记得我先前送你一只狐狸,你这次来怎么没带着?”
“我阿姊喜欢,她想养些日子,我那些日子身子不好,就让我阿姊养着了。”马文齐恹恹的看着他:“我在府里无聊却也自在,我阿姊喜欢就让她养着去吧。”
“你竟如此大度?竟肯忍痛割爱了。”赵昃延摸摸他的脑袋:“那我早早回来,去许府接你?”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1章
“你不必这样顺着我的,左右我在许府有人陪着,也不至于无聊的紧。倒是你,那郇韫真的没找你的麻烦?”马文齐担忧的看着他:“他颇有权势,若是要对付你,法子多得很。”
“他如今自顾不暇,哪儿有空对付我,虽说恨我,却也没有法子,我若是有了差池,官家第一个怀疑他。更何况,如今他忙着对付大皇子,若是这个时候扭过头对付我,恐怕大皇子第一个趁着他扭头的时候死死地咬了他的脖子不松口了。”赵昃延眼眸如水:“你不必担忧我。”
马文齐没言语,看样子心里不大高兴,赵昃延笑了笑,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我不想你同明昌王走的太近。”
“这没法子,明昌王日后极有可能荣登大典,就算这个时候我同他不共事,以后也是免不了听人家差遣的。”赵昃延叹了口气:“往后我尽量在外头接待他,不让你见着他就是了。”
马文齐又没应声,赵昃延哑然失笑:“怎么又不言语?如今你同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都不知道跟你说什么了,我着实是不大懂你的事。”马文齐站起身,扑在他怀里:“我是不是有点笨?”
“笨?谁说你笨了?”赵昃延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咱们文齐可不笨,聪明着呢!”
“你这话说的像是讽刺我似的。”马文齐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郁闷死了都快。”
赵昃延拍拍他的后背:“那我哄哄你?你想我怎么哄我开心?”马文齐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同他说继续说下去了。
“咱们去吃饭吧,我饿了。”马文齐抱住他的脖子,丧丧的看着放在赵昃延后背上自己的手:“我又累又饿。”
“好。我喂你?”赵昃延横抱起他,马文齐急忙要下来:“你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良人,大家都晓得,谁敢说闲话?”
马文齐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一张嘴撅的都能挂东西了,赵昃延忙把他放下去:“依你依你,都依你。”
第二日,马文齐醒来的时候赵昃延已经上朝去了,马文齐随便吃了东西就往许府赶。
刚到老太太院子门口,就听到有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马文齐心里正疑惑是哪个哭的如此凄惨,又听得自家阿姊的劝慰声,细细一听,哭泣的不是菁云阿姊又是谁?
马文齐这会儿倒是不晓得该进还是该退了,正犹豫着,老太太身边常用的婆子出来了:“小郎君?怎么不进去?”
马文齐笑道:“我听屋里隐隐有哭声,可是菁云阿姊回来了?”
那婆子往屋里看了一眼:“正是呢,小郎君快进去吧,都是自家人,没甚么事的。”马文齐应了一声,打了帘子进去,朗声道:“菁云阿姊怎么了这是?”
许菁云抹了抹眼泪:“叫兄弟见笑了,原不应该扰了祖母的清净的,可阿姊实在是郁闷,没了法子了。”
“因着什么事?菁云阿姊不妨说说。”
“菁云阿姊夫家的事呗,就那秀才姊夫的阿娘,拿了菁云阿姊的嫁妆,非要给姊夫纳妾。”马箬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
“拿了菁云阿姊的嫁妆纳妾?”马文齐皱着眉头:“先不说拿了媳妇的嫁妆这事,另说纳妾,按着西显律法,普通百姓要纳妾是要满足妻子早逝或者四十之后仍然无子嗣之类的条件,而且要奏请官府准许之后,才能续弦或者纳一个妾。姊夫没有官职在身,怕是纳不了妾的。”
“我阿耶也是有了官职以后,得了我姆妈的首肯,奏请了官府以后,这才纳了阿姨进府的。若是姊夫要纳妾,菁云阿姊大可告到官府去。”
许菁云低着头抹泪:“这叫我怎么告他去?那女子到了婆家,我家府君也是一头雾水的,我婆婆做主抬进来的,我怎么能……”
“孙女婿没那个意思就应该早早的把人送出去了,这会儿还在家里待着,怕是心里也是有这个主意的。”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当初不是念叨着那穷酸秀才对你一心一意,这才成亲多少时日。就出了这档子事,若叫外人晓得了,岂不笑掉了大牙?今儿个你就在这儿住下,我遣人同你婆家说一声。”
“这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菁云阿姊就该着回去,看紧姊夫,不叫那女子靠近姊夫半步。”马箬天皱着眉:“祖母这一招,我着实不大明白祖母的意思。”
“天儿啊,你要记得,欲使人灭亡,先使人膨胀,欲使人膨胀,先使人疯狂。祖母倒是觉得,欲使人灭亡,先使人膨胀后使人疯狂。膨胀了不一定灭亡,可这一旦疯狂起来,必定走向灭亡。”
“这和不回去有什么关系?”马箬天一脸疑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今儿个菁云不回去,那女子觉得咱们菁云好欺负,就会躲在娘家,便会膨胀起来。若是孙女婿过来请,菁云不回去,日子多了,她同孙女婿处的久了,免不得一心想着独占孙女婿。咱们菁云回去同孙女婿和和美美,那女子免不得嫉妒,这因着嫉妒能做的事可就多了,到时候免不得寻到她的错处,找了理由扭送到官府便是了。”
“孙女觉得憋屈。”马箬天撅着嘴:“若是姊夫同那女子日久生情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