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康二娘子,她比之姚氏略高,但也无那个力气,人的头颅是很难砸烂的,她和姚氏都做不到。再说王厨子和小厮庆庆,庆庆只是个孩子更不可能,王厨子力气大但身高不够,凭他的身高勒不死康伯宁,再说康家那个三爷……”
“所有人中只有二姑爷和康家三爷的身高是够的,但已完全确定七月二十三他们都不在散桃园,城门的守卫兵也说了看着康家的车出城的,还见康三爷和二姑爷在马车中说话。”
墨鲤所说和绾东所想是一致的,几乎每一个可疑的人,都有理由推翻。
停了一会儿,墨鲤皱着眉说:“我只觉得今日这康家二姑爷被水冲走一事蹊跷,梅大夫你怎么看。”
墨鲤说到这里,绾东的眉头已拧紧了,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但墨鲤已察觉到事情不太简单了。
“墨大人,你派人去查一查那康二娘子。”
“什么……?”墨鲤一惊,“你是说你怀疑康二娘子?”
绾东摇摇头:“不不,墨大人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案子迷雾重重,不妨对一个案子中看着最简单的人入手,我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在我们这等寻常人眼里康二娘子的生活过于……‘简单’了一些儿。”
康家家业大她不事生产也没什么,她几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与姚氏都不怎么说话,这个妇人的交际最为简单,所以应该最好入手。
他这么一说,墨鲤也明白了。
绾东突然又想到一事:“玉家给康伯宁送铁杵的查过没有?”
墨鲤:“我一接到此案就叫人去查了,只是那玉家人派去送铁杵的人说,她将铁杵放在散桃园门侧管事房的柜台上,没进过园子也没见过康伯宁。”
“送铁杵去散桃园的是玉家的女管事,有路人也说玉家的马车停在外面只停了片刻,女管事进侧房片刻去便出来了,所以她不是最后见过康伯宁的。”
绾东一叹:“这么说最后见过康伯宁的还是那凶手。”
*
和墨鲤分别后,绾东往薛家庄而去,正巧梅小白骑着小毛驴来找他,老远就对他招手。
“堂哥堂哥!”
绾东表示他看见梅小白就心烦,梅小白却看着他貌美如花的堂哥心情大好。
罗氏今日给绾东做的是香菇炖鸭血,这香菇是罗氏自己种的,种到这一批已经无甚菇味了,绾东鸭血蘸醋吃了两小碗,剩下的全交给了梅小白。
梅小白一口气把汤渣渣都喝了个干净。
虽然梅小白儿时一直怀疑自己不是罗氏亲生的,但如今已经习惯了罗氏对绾东比对他好,毕竟他爹跟他说了,绾东小时候有好几次差点死掉了,是被从鬼门关拽回来的,而且他伯父伯母一点都“不疼”绾东,绾东小时候总被逼着练武和做活。
这么一想,梅小白心里平衡了许多。
“堂哥,我送你进城,你骑驴我给你牵着。”梅小白知道他今日定然要回去的,所以放下碗便开始毛遂自荐。
*
在东城集市门口,绾东被玉牧拦住了,玉牧其实只是路过,奈何正巧见绾东从那车上下来。
玉牧是骑着马的,这会儿挡在绾东身前,玉牧的马往绾东处凑过来,还朝着绾东耸了耸鼻子。
“玉少东家,我们应该没话说吧。”
绾东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那玉牧先是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无奈又似劝阻:“绾东,你别管康家的事。”
绾东见他说完这句话就想走,突然身子往前一步,勾唇一笑:“不过几面之交,我收过康伯宁的药钱,他死的不明不白,我和这些街坊邻里一样想知道个真相罢了。”
玉牧微惊:“真的只是这样?你不是为了铁……”
“铁什么?”绾东面露疑惑的看向他。
玉牧怔了片刻,看向绾东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那没事了,你别管康家的事就好,官府会给一个交代的,这些事交给官府就好,就如你说的你与他不过几面之交,前去悼谒也已是仁至义尽。”
绾东:“你这句仁至义尽,不像单对我说,怎么也像对自己说。”
“……”
第7章 铁杵案六 邹郎直言想绾东,姚姨娘气愤……
次日,七月二十六,散桃园发丧,清晨的时候五道五僧进了散桃园,随即又有巫乐十人进入,直至晌午哀乐悲鸣不曾间歇。
旁人都道散桃园的丧事办的格外隆重,附近乡里家的小孩跑去磕头哭灵的都给了赏银,亲点的一钱银子,疏点的也有一二十文钱。
“都是康三爷着手办的,听说昨日刚回来,事无巨细全部过问,夜里还病倒了,请了大夫过来瞧,睡都没睡道士和僧人便进园了……”
“可苦了康三爷了,大哥被人杀了,这会儿最疼他的姐夫也被大水卷走了,听说尸骨这会儿也还没找到……”
“十月就要省试了,这叫康三爷如何去应考哦。”
“……”
绾东今日出摊,将三锅粥和馕卖完以后便收摊了。
“绾东今日收摊好早。”隔壁的老万笑道。
绾东给手上抹着药膏,边答道:“散桃园的姚姨娘的丫鬟刚过来让我去给姚姨娘抓点药。”
“他们说姚姨娘怀着康老板的遗腹子,这事是真的吗?”
“有两个月了。”
老万的娘子:“这么说是真的了,这康老板走了让姚姨娘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哦。”
老万大笑:“这事儿还让你操心了,康三爷是读书人断不会不管他大哥的遗腹子的,康老板留了那么多钱,养活他们孤儿寡母不是绰绰有余吗?”
这时候一紫衣人突然站在绾东面前。
绾东仍然低着头:“粥馕都卖完了,明日来吧。”
“那真是遗憾呢……说好了来吃吃小绾东做的小吃的。”
听到这声音,绾东背部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掀起眼皮的那刹那眸光犀利无比。
见绾东目光不善,邹无岸展开折扇扇了扇,赶紧说道:“小绾东可别暴露我哦,我都是微服出来的,这附近没人认得我呢,你喊我阿无就好。”
这附近的确没人认得邹无岸,再者邹无岸出生成长都不在上京,他年少成名时也不在上京,他是营北邹家人,听说还是皇亲国戚。
这声“阿无”绾东是真心叫不出口,便干巴巴的唤了一声:“邹兄。”
“小绾东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粥和馕没有,羊肉还剩一点,你吃羊肉不?”
“可以啊,绾东做的我都喜……”
他话音未落绾东已将一个碗递来。
邹无岸大概是真的饿了,竟然接过绾东的碗,当街吃了起来。
邹无岸这样的世家子弟,是头一次站在街上吃东西,他表现的不拘,但吃饭时显露出来的那份优雅不改,只是吃到最后他难免双眸放光,绾东做的羊肉真是好吃……
那是绾东给自己留的一点,是打算晚上回来热了吃的,这会儿邹无岸给他吃的一口不剩。
*
“散桃园园外人虽多,但园内人不多,邹兄你不会是要跟着我去吧?”绾东走到集市门口,回头看向邹无岸。
邹无岸指了指不远处。
绾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梅小白朝他招手。
“我知你不想见小白,所以就没让他跟着去,我过来就是想见见你。”
我过来就只是想见见你……
邹无岸说话,怎一个煽情了得。
绾东着实受不了,抿着唇,对他拱了个手,就快步离去了。
邹无岸在后面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听清。
*
散桃园内来了几个面生的捕快,大抵是因为此案拖了好几日了,又有新的捕快介入了。
他们还是不明白墨大人为何这么快同意康家将死者下葬,这案情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人死为大,康家要下葬康伯宁,官府就算不允许,拖上个几天闹上几场还是得下葬的,那时难免让东城官衙为这一方乡里诟病,所以墨鲤同意也是权衡之举。
墨鲤是有过前面破案时的经验,才什么都没说准许康家将死者下葬。若是万一不行,开棺验尸还是可行的。
叶捕快抱着他的刀,面无表情的说道:“墨大人今日与他们方便是他们行使身为死者亲属的权益,若明日案情有变需要开棺验尸,则是我们官府查案的权益,这其中道理明理之人自然知晓。”
康三爷抱着康老板的灵牌,散桃园内的小厮长工们将康老板的棺材送出去,僧人念经道士做法巫乐齐奏,声势浩大。
因为送灵堂前人已走了一大半,但此时却传来了女人的争吵声。
因为妇人吵架,站在堂前的男人们也没有上去劝阻的,到最后吵到几乎想动手厮打时,这才有人上前去劝阻。
等绾东和墨鲤来的时候,散桃园外,附近的几个婆子与姑子已议论良久。
“二娘子说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康老板的,让姚姨娘滚出去呢。”
“那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康老板的啊。”
“二娘子话少应该不会说谎吧。”
“那二娘子说姚姨娘的孩子是谁的?”
“她说是一个下人的,可说不出来那人叫什么名字。”
“吵到最后二娘子的丫鬟甚至说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厨子的,气得王厨子直接说不干了。”
“王厨子若是不干了,今日这宴席谁来主持啊。”
“就是啊,旺子去追王厨子去了,看能不能追回来吧。”
所以听了半天也不知康二娘子的话是真是假。
“姚姨娘投井了!姚姨娘投井了!”
“啊——这。”几个妇人惊呼出声。
突然听到有人高喊,绾东和墨鲤快步往散桃园内跑去。
姚姨娘已经被先行赶去的叶捕快救下了,这会儿坐在井边,哭的撕心裂肺。
“叶捕快您要替我家主人做主啊,二小姐就是故意想逼死我主人。”姚姨娘的丫鬟抱着姚姨娘浑身颤抖着对叶捕快说,刚才在正堂她没有的勇气,这会儿像是看着姚姨娘死过一次后突然生出一股无畏来。
“让大夫过来给姚姨娘把脉。”墨鲤吩咐道。
绾东走过去,给姚姨娘把脉,许久后道:“好在姨娘腹中胎儿无碍……”
墨鲤又看向不远处被丫鬟搀扶着的康二娘子:“康二娘,你是想在本官眼前逼死两条人命?”
众人听不出来他的语气,但已被他周身气势所骇。
康二娘子先是浑身一震,很快的握着帕子的手捂了一下嘴,又很快的垂下手,说:“她腹中胎儿非我大哥的。”
“康二娘此话可有凭据?”
“有的。”
方才都是康二娘子的丫鬟在说,众人只是半信半疑,这会儿康二娘子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众人更想知道结果了。
康予乐一字一句说道:“她姚氏踏进散桃园的时候就在和人说亲,后来那个差点和她说成亲事的人还进散桃园做了长工,应该是一年多前被我大哥辞退了,之后姚氏滑胎流产,姚氏与人有私,混淆康氏子嗣,我大哥念及他们一日夫妻不与计较,才不至于将姚氏赶出去,我不大记事,那人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全,应该是姓胡。”
看得出来康予乐念过书,说话不像寻常妇人那般支吾和磕绊,她言辞清晰,加之她生的美貌,所以这般站出来,这么一番话,让听者信服。
可,真的是这样吗?
绾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姚姨娘的丫鬟喊道:“二小姐,人在做天在看,我主人几时与府中下人有过私情!那个孩子就是老爷的啊!那个孩子怎么没的,二小姐不管事,但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吧!是几个长工搬东西撞到了我主子,去年老爷大发雷霆,这才辞退了那三个长工。”
“大爷亲口跟我家小姐说,康氏血脉不得混淆!”康予乐的丫鬟喊道,“大爷就是怀疑你主子与人偷情才安排人去让你主子流产的!”
“这……”众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
绾东看向墨鲤,只一眼墨鲤便知晓他的用意。
墨鲤语气沉沉:“康老板人死以已,你这样说是想指证姚氏与人私通,还是在说康老板狠毒?本官在场,你所说之言皆将纳入此案之中。”
“可是我们大爷……”
“啪”一掌打断了丫鬟的话,丫鬟捂着脸一脸惊恐的看向康予乐,“小姐……”
“够了。”康予乐浑身轻颤着,她转身离开,“妾有些不适,诸位大人请便。”
墨鲤一个眼神后,叶捕快提刀走过来,墨鲤于叶捕快耳边说:“去查一年前被康伯宁辞退的长工里有没有姓胡的。”
*
上京东城衙门里。
墨鲤昨日派去查康二娘子的人回来了。
墨鲤刚听完那人的汇报,叶捕快也回来了,身后跟着是刚到衙门的绾东。
“你们一起?”墨鲤微微吃惊。
叶捕快一脸疑惑的看向绾东,绾东勾唇:“没有,我走到衙门门口,看叶捕快刚回来。”
叶捕快尴尬一笑:“这样啊。”
“说说,都打听到什么了。”绾东坐下看向叶捕快。
叶捕快忙说道:“确实有一个姓胡的,在散桃园做了好多年,一年前被赶走了,也确实是因姚姨娘赶走的,那人叫胡赖,原是给康老板养马的。”
“哦,原来是养马的啊……”绾东眸光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