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王深墨
喻安卿败兴而归,没有同程深墨同床共枕。天煞的旱天雷,干打雷不下雨。
翌日,程深墨正与喻安卿用早食。韩木羽的脑袋从月亮门探出,一副想进来又不愿进来的别扭表情。
“木羽,吃早饭没?有水晶鲙鱼、麻腐鸡皮,绿豆冰雪圆子。”程深墨眼睛一亮,招手道。
韩木羽扭扭捏捏地走进来,冷哼两声:“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早吃完了。我过来不为别的,还你帕子。”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青帕,正是昨天擤鼻子的那个。
程深墨眉头一皱,脸带嫌恶,并不想要。
“你什么表情?我已经洗过了,干干净净!”韩木羽跳脚。
“好吧。”程深墨勉强去接。
两人和睦相处的画面着实惊到了喻安卿。
良姜明不明白,手帕作为贴身之物,常用做男女定情,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送女孩子!
他嘴角一扯,笑得分外勉强:“良姜哥哥帕子挺多哈,也不缺这一个?对吗?”
说罢,眉眼含笑地看向程深墨,笑得分外好看。
程深墨陡然察觉到一股冷意,直觉喻安卿有些生气。
他脑海灵光乍现,茅塞顿开,难道……安卿在吃醋?!
肯定是这样。他一直和安卿玩得最好,韩木羽又三番两次伤到安卿,现在看到他和韩木羽亲近,不难受才怪。
啧,哥太受欢迎了怎么办?那只能做个海王啦。
他想了片刻,重新把帕子塞回给韩木羽,又从袖中掏出另一方青手帕,潇洒一甩,送到喻安卿手里。
程深墨弯了弯眼睛,旋起可爱的小酒窝,笑吟吟道:“我听说闺阁女子会赠手帕,结为‘手帕之交’,我现在把两方手帕送给你们,从此我们三个人就是好姐妹了。”
两人俱是一脸错愕。
喻安卿的温柔面具龟裂,冷冷一笑:“谁要和你做姐妹?!”
程深墨一脸‘我懂’的表情,安抚似的拍拍喻安卿的手背:“我知道你和木羽有些误会。木羽其实很好,你们试着互相了解了解,肯定会互相欣赏的。
相信我,我看人很准。我们三人以后和谐相处,帕子就是见证我们友谊开始的信物。”
韩木羽撇嘴,不情愿得很:“谁要和喻安卿好?狐媚子。”
喻安卿攥紧手帕,木脸道:“我亦高攀不起韩大小姐。”
程深墨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轻轻拽了拽喻安卿的衣袖,大男人让着点小姑娘嘛。
喻安卿甩袖起身:“我回去写箫曲。”
亲王府邀请他在寿宴表演,喻安卿这几日正筹划人手部署,趁寿宴人员繁杂,派人潜进亲王府,寻找亲王谋害韩缨的蛛丝马迹。
韩木羽嘴角一勾,亲亲热热地挽起程深墨的胳膊,故意高声气喻安卿:“阿墨哥哥,你将来要做我嫂子的,我们是姑嫂,一家人,这关系可比小姐妹亲近得多。走,我们去找哥哥,千万别让小狐狸精趁虚而入。”
“好了好了,人都进去了,还在演呢。”
程深墨撇开她的手,劝解道,“安卿温柔又心肠好,屡屡被你欺负,也没放在心上。你不要因为那个亲王世子,就对他有偏见。”
韩木羽不满地撅嘴,反劝程深墨:“你才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听姐妹一句劝,这个喻安卿绝对不简单!”
程深墨:“哪里不简单?”
“女人的直觉。”
程深墨气笑了:“你就是偏见。”
韩木羽紧挨程深墨坐下,小声分享八卦:“我之前没怎么在意他。但自三年前发现那谁喜欢,我一有见面的机会,就偷偷观察他。这个人啊,对谁都礼貌疏远,没见有特别亲近的人,偏偏不少人对他情有独钟,你说奇不奇怪?”
程深墨长吸一口气,直言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长他那样,也有很多人对你大献殷勤。”
韩木羽气恼地楸他胳膊:“你别打岔。”
“明明是你问我话嘛。”程深墨无辜地回道。
韩木羽白他一眼,继续说:“你别看他被喻家那群酒囊饭袋欺负,还被赶出来。但是,我有次偶然见喻国公同他说话,疏远中带着点恭敬的意味。
明明是个入不了族谱的庶子,他爹怎么对他那么恭敬呢?很奇怪吧。这小子绝对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单纯,没准阴险得很。你小心点,省着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程深墨悠哉地喝了口茶,问道:“你是不是爱看话本?”
韩木羽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我最近也在看那本《庶子复仇记》,文中的主角,也就是庶子,为寻找杀害母亲的真凶,忍辱负重,开启双面人生。表面是不受宠的庶子,背地里是暗夜杀手,偷偷搜集证据。其中就有庶子通过掌控他爹的把柄,来威胁他爹的桥段。”
程深墨神神在在道:“文中内容纯属虚构,切莫带进现实啊,妹妹。”
韩木羽狠狠拍他的胳膊:“不信拉倒。还有……”
“别扯了,我得给你哥熬药去。”程深墨摆摆手。
韩木羽:“我想说的是,话本有最新一期吗?我的被祖母收走了。”
程深墨眉头一挑,乐呵道:“这你就来着了,我帮你拿。”
喻安卿伏案在桌,写部署规划图。透过窗户,搭眼瞧见两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卧室,半天没有出来。
他拿出青手帕,手指摩挲绣面上嫩绿的良姜草,而后紧紧握在手心。
良姜是他的。不论是韩缨,还是韩木羽,谁都休想。
-
两日后,恭亲王寿宴。
韩木羽拉程深墨参加,没想到韩老夫人竟同意了。
程深墨坐在马车内,惴惴不安。
木羽说,韩老夫人原话的意思,贵族世家间的交际,他难以应付,不是谁都能当韩家主母,想让他知难而退。
程深墨觉得韩老夫人说得对。
韩木羽恨铁不成钢,一定要他来。告诉他,想嫁给韩缨,这些一定会面对,他不能逃避。
逃避啊——程深墨看向对面的韩缨。
这几日,韩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两人之间没有说什么话。寿宴结束后,程深墨打算找韩缨聊聊。
马车突然刹停。
心思飘忽的程深墨惯性前倾。
“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韩缨和喻安卿一人拉住他的一个手臂。
“坐我这边。”
“往我身上靠靠。”
两人又同时出声,互相对视一眼,眼神诡谲难辨,气氛暗潮汹涌,古怪又尴尬。
程深墨撇开他俩的手,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
一头兄弟,一头爱人,他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呐,得端平。
同他一侧而坐的喻安卿收回手,看向车外,不动神色地往程深墨身边挪了挪,衣衫相触。
韩缨深深看喻安卿一眼。
安卿这两天没来看他,还在生他的气。
现在阿墨也在,他也不好说什么,以防阿墨看出什么猫腻。
他干脆撇开眼,询问马夫怎么回事。
马夫恭敬回道:“禀告侯爷,前面是太子御辇,小的不敢冲撞。”
“亲王府寿宴,太子前来贺寿不足为奇,我们先等等。”韩缨回道。
片刻后,有宫廷侍女来到马车前。隔着车帘,递进来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
侍女道:“公主听闻侯爷历险而归,特意送上礼品祝贺。”
韩缨瞳孔紧锁,太阳穴青筋鼓起:平乐公主提前回来了。
他颤抖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枚“喜”字玉佩。
喻安卿不觉眯了眯眼。
平乐公主,真名为‘唐喜心’,圣上亲自起的名字。慈悲喜舍在佛家被称为“四无量心”,“喜心”即众生欢喜,人生美满、不存在痛苦。由此可见,圣上对公主异常宠爱。
公主把蕴含自己名字的玉佩送给韩缨,其中寓意不明而喻,公主喜欢韩缨。
喻安卿注视程深墨。傻兔子正好奇地凑上去看,完全不知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 程深墨:都是老子河塘里的鱼。
韩缨:都是老子河塘里的鱼。
喻安卿:我只想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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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曲惊四座
插曲过后,众人来到恭亲王府。不同规格的车马齐聚朱漆大门前,拥挤不堪。
恭亲王虽是无甚实权的异姓王,却与圣上情谊深厚,算是半个帝师,因此五十大寿颇受重视,云集大周朝顶级权贵。
程深墨下了马车。面对汹涌的人群,他不禁胆怯地去抓韩缨的手腕,被韩缨侧身躲开。
他满怀诧异地望向韩缨。
“我要陪同祖母、妹妹,与恭亲王见礼,你先跟着喻安卿进府。”韩缨不自在地回答。
程深墨睫毛微颤,眼里一闪而过受伤的情绪。
韩缨因玉佩的事,内心焦躁。再瞧见程深墨怯生生的表情,不觉升起淡淡的嫌弃。
上次见挚友,他便察觉出阿墨不能够自如应对场面。到底乡野出身,祖母有句话说得没错,阿墨不适合做侯府当家主母。
韩缨看向喻安卿。安卿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举止有度,姿态风流,一举一动堪称贵族典范。
喻安卿正同夜峦低声交流什么,听此抬头,握住程深墨的手腕:“良姜哥哥,你跟在我身边。”
程深墨沉默地点点头,不再去看韩缨。
王府内张灯结彩,锦石铺道,红绸挂满屋檐。身穿华服的贵客们面上端着和善可亲的笑意,两两三三攀谈。络绎不绝的仆从丫鬟穿梭其中,打扇遮阳、提供茶点。
在程深墨眼里,无论勋爵还是仆人,除了少数长相出挑的,其他人一概差不多模样。
横亘在两人之间身份、观念之差,犹如跨不过去的鸿沟,程深墨感到疲惫。
韩缨对他也不似之前亲密,更没有安抚他的不安。
与韩缨的相处时间,还不如他和安卿在一起的时间长。甚至与安卿在一起,他更加舒服自在。
恋爱什么的,真的好难。程深墨沮丧地低头。
喻安卿眼神柔软,兔子耳朵耷拉下来了。
“亲王府种植一株铁皮石斛,为此建了座百草园,里面有不少珍惜药草,你要不要去看看?”
程深墨瞬间满血复活,星星眼道:“铁皮石斛被誉为十大仙草之首耶,极其少见,我真的可以去看看吗?”
喻安卿抿唇笑道:“亲王爱好花草,寿宴特意向大家开放了百花园、百草园,随意参观。”
路过百花园,人满为患。
对百草园有兴趣的,便不多了,只有四五个人在细细观察草药。
程深墨认出其中年长者,正是太医令石鹤。
石鹤见到他亦是欣喜,责怪他说要拜访,又迟迟不登门。
说得程深墨颜色惭愧,约定明日定上门拜访。
石鹤身旁有三位年轻人,是亲传弟子。大师兄黄草、二师姐苍耳,小师弟商陆,用的是草药名。
三人是石鹤从福田院领养的孤儿。福田院由大周官方设立,各州府乃至县级皆有普及,相当于现代的福利院。
石鹤经常到福田院免费义诊,选了三个颇有医学天赋的孩子收为徒。
程深墨对石鹤的为人更加敬佩。他决定明日拜访时,把师父的书信交给石鹤。
几人是大夫,又对着一亩药田,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觉忘了时辰。直到有下人前来催促,说寿宴马上开始,方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交谈,前往宴席。
程深墨和喻安卿走在后面,他拽了拽喻安卿的衣角,小声道:“我们一直聊药理,把你给忘了,不好意思啊,你一定很无聊吧。”
“怎么会?我学到很多知识。”
喻安卿重复刚才程深墨说过的话,“比如你说石斛性微寒,生喝其汁水,有些人会拉肚子。也不能和雷丸服用,可能会昏厥。这些药理,很有趣味。”
安卿用不到这些东西,却很认真地倾听,给予他正面的反馈。程深墨心里暖烘烘,在喻安卿眼里,他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厅堂。
男女已分席入坐,中间用珠帘隔着,在等候亲王夫妇,以及太子公主。
有礼仪唱念道:“请——恭亲王、恭亲王妃。”
韩木羽挤眉弄眼,冲姗姗来迟的两人使眼色,让他俩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寿星身上,从宴席后方绕过去,别惹人注意。
程深墨忽地一慌,一把握住喻安卿的手,弯腰疾步,眼神急切搜寻韩缨。
韩缨坐于首席桌。桌子只剩下两个位次,显然是留给太子和恭亲王的,没有他的位置,他也不该坐那里。
恰巧,韩缨也在眼神搜索他。两人四目相对,韩缨略带薄怒,指了个方向。
他顺着手指方向望去,韩缨给他安排的位置,位于宴席的中间,现在走过去,很扎眼。更何况桌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正当他犹豫之时,喻安卿拉他直接在最后排的桌席坐下。
再一看同席之人,正是石鹤师徒,还有几位长髯老者。
几人虽略感惊讶,仍旧欢欢喜喜打招呼,不曾询问原因。
喻安卿凑到他耳边,说道:“和我坐一起,可以吗?位置靠后了些,但都是太医署的人,你能自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