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这里?”程深墨不确定地问。他虽不知喻安卿坐哪里,也定不会安排在最后边。
喻安卿的座位自然不在这里,同喻国公府的人一桌,在稍逊于首席的二席。去不如不去,遂让夜峦提前调了位置。
喻安卿避开问题,小声道:“我的箫曲第一个上场,我要去戏台,手该松开了。”
程深墨的脸蓦地一红,松开手。
刚刚太紧张,一直攥着安卿的手。如今一松,手心里尽是汗,不知握得有多紧。
喻安卿转身而去,眼里笑意波荡。
有礼仪又唱道:“请——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众人纷纷起立,程深墨也跟着站起,眼神却一直追喻安卿的背影。
戏台位于水榭亭台。
荷叶出水很高,田田挺立。层层的叶子之上,白莲朵朵绽放,高雅圣洁。喻安卿行走于近水的石阶上,似从莲池而出,不疾不徐,风度翩然。
片刻后,众人坐定。聊天叙话,有隐隐淡淡的嘈杂。
一声长啸起音,满座皆静。
箫声呜然跌宕,眼前不觉浮现出孤烟直上、长河落日的辽阔壮观,节奏慢慢舒缓清幽,似有一人骑马,挑着酒,哒哒穿过竹林。
乐曲描述一人游历山河美景,心胸开阔,潇洒肆意,很符合恭亲王在外人眼中“澹泊远志”的形象。
喻安卿手持九节玉箫,一身青绿云纹锦衣,立于台上。他半垂眸,如雪莲花,尽是清冷之意。
箫曲渐渐收尾。
厅堂内,一仆从附在韩缨耳边小声嘀咕几句,韩缨脸色微变,悄然离席。
在一帘之隔的女席上,平乐公主亦在听丫鬟耳语几句后,匆匆离席。
在戏台之上,喻安卿将一切尽收眼底。
一曲终了,作揖下台。
曲惊四座,掌声经久不息。
开场之后,歌舞、戏曲、杂耍轮番上演,众人被表演吸引。
喻安卿回到程深墨身边,轻笑道:“鉴赏家觉得如何?”
“叹为观止,惊为天人。”程深墨从不吝啬赞美之词。
“多谢夸奖。”
喻安卿晃动两下长箫,脸色一变,“你送我的如意结不见了!”
玉箫末端空空荡荡,如意结和玉龙佩不见踪影。
“许是丢在百草园了,你陪我去找找。”
喻安卿拉起程深墨,往百草园的方向走去。
宾客在前厅吃席看演出,后院寥寥几人。他们转过一个弯,百花院门前有两道人影。
程深墨猛地拽住喻安卿,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百花院门口,韩缨和平乐公主两人在私会。
程深墨脸色阴沉,手指抠进树皮里,侧耳倾听。
喻安卿嘴角微勾,好整以暇地看戏。
仆人和丫鬟皆是喻安卿的安排。捉奸捉双,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日常:孔雀开屏开屏,搞事搞事搞事。
第18章 安卿偷亲
唐喜心容貌昳丽,性格温婉,自情窦初开,便只钟情于韩缨一人。
“韩缨哥哥,你能平安无事归来,心儿为你高兴。”
自韩缨失踪后,唐喜心伤心悲痛。之所以随母后到皇家别院避暑,也是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
起初她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月余后,心情逐渐平复。
当她得知韩缨平安回京的消息,她以为自己会高兴得昏厥,事实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唐喜心这才发觉,她对韩缨的感情似乎没有到如痴如醉的地步。
多年来,韩缨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
当她诚恳地向韩缨表达爱意时,他却说只把她当妹妹。当她想要放弃时,韩缨又主动送‘喜’字玉佩做生辰礼物。
为他的靠近而着迷欣喜,为他的冷淡而痛苦难眠。她被困在名为韩缨的牢笼里,离不开挣不脱。
这一次,韩缨骤然离世,她很伤心,但眼泪似乎也带走了他对韩缨的爱意。
唐喜心深深地盯着韩缨的面容,她的眸子仍旧有着残存的纯真爱慕,只是未必非君不可。
“韩缨哥哥,我送还玉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缨的表情复杂,说不上什么感觉,缓缓摇了摇头。
唐喜心长叹一口气,酸涩地道:“你总是这样,沉默寡言、欲语还休,让我兀自揣测。我却再不愿如此了。半月后,母后在后宫设宴,邀请各家公子参加,为我选婿,我同意了。”
韩缨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其实乐意唐喜心能够放弃自己,选择旁人,当想起祖母的叮嘱,又感到头痛不已。
平乐公主,性格温柔恬淡,又是圣上的掌上明珠,无疑是祖母心中最佳的韩家主母人选,却不是他心中所选。他对公主没有爱意。
韩缨非紧张、亦非解脱的复杂表情。唐喜心猜不透,也不想再猜。
她眼神肃穆,公主威仪与生俱来,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够戴玉佩参加。你来了,我定选你。你若不来,我定选别人。”
“喜心,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你何必同我置气?”韩缨无奈说道。
唐喜心轻笑:“没有置气。”
韩缨沉默片刻,道:“你明明就是在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你我一同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如果你这般草率地选定夫婿,我又于心何忍?”
唐喜心不认同地摇摇头:“韩缨哥哥不来,我不会伤心的。你无需自责,依本心行事即可。大周男儿多才俊,本公主难道选不中一个称心如意的良人吗?本公主只是想要个最终答案。”
她欠了欠身,深深看韩缨一眼:“韩缨哥哥,希望能在选婿宴上看到你。”
说罢,腰背挺直,转身离去。
程深墨来时,恰巧从公主说‘将于半月后选婿’开始。韩缨全程不见喜色,表情凝重,似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任谁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被别人告白,颇有‘非君不嫁’的坚定,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强忍住心中怒气,快步向前,拦住韩缨的去路,面容严肃道:“韩缨,我想问清楚。”
喻安卿慢了半拍,站在树后,暗自沉思:公主这把火不够旺,不足以让良姜和韩缨闹崩。看来只能依靠自己,在两人说话时,见风使舵、煽风点火了。
他刚要向前,被突然出现的夜峦拽住,耳语道:“少爷,亲王书房内有一处暗阁。我等没有找到私通左相、谋害韩缨的证据,却有一件事极其古怪……”
喻安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最终跟着夜峦到僻静去说话,询问情况。
-
程深墨的突然出现,惊得韩缨脸色瞬变、惊慌不已。
程深墨:“我刚刚听到你和公主的谈话,不是故意的。我想弄清楚,公主是不是喜欢你?”
他气势惊人,眼神灼灼。韩缨吞咽口水,闭了闭眼眸,回道:“是的。不过我对公主绝无爱意。”
“嗯。”程深墨点点头,相信韩缨所说,继续问道,“那你会参加选婿宴吗?”
韩缨立即回答:“绝对不会。”
“算你答得够快。”程深墨眉眼一松,小心嘟囔一句。怒气瞬间消散,心里欢心雀跃。
他想了想,又问道:“这几日,我一直想和你谈谈。韩老夫人对我不满,不想你同我成亲。而我之前大多时间都生活在山林乡野,说实话,很难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贵族间的人际交往……总而言之,我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侯府。”
程深墨把内心想法一点点剖给韩缨看,承认自己的不足,更希望让韩缨看到自己的心意。
“但是,我不想因此放弃,我可能做不到一个称职的侯爷夫人。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待你好,努力为你解忧,让你开心。我之前也有给你说过,我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当时你一口答应了。现在我想再问一遍,你可以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韩缨犹豫了,眼睛不敢直视。
程深墨忽而觉得浑身发冷,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失去了光泽。
“我答应。”
韩缨瞧见程深墨的难过表情,心里一疼,急忙说道,“我韩缨绝不辜负你。”
他内心替自己辩解,这不算说谎,他本就没打算抛弃阿墨,更不会辜负。
程深墨的黑眸霎时被点亮,像天上的星星在发光。
他抿了抿唇,道:“我一向信奉‘信任是情侣间最重要的基础”这句话,你说我便信。但是,韩缨,我不想做傻子。若你违背了我们的信任,我们便再无可能,知道吗?”
“傻瓜。你的脾气,我自然知晓。”
韩缨略带宠溺地摸了摸程深墨的头,心情放松下来。与公主私会被发现,蛮以为阿墨会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没想到两句话就哄好了。
-
听过夜峦的汇报,喻安卿脸色沉重,谋害韩缨的幕后之人没有明确,事情倒变得越发复杂。这件事,他得派人好好查证,不宜轻举妄动。
当他回到原处,韩缨和程深墨已雨过天晴,甜甜蜜蜜。
喻安卿更觉糟心。试着勉强扬起笑容,气死,根本笑不出来。
索性一脸冷漠的出现:“良姜哥哥,我在百草园找到了箫穗。”
两人俱是心虚不已。
程深墨的心虚:和韩缨拉扯情情爱爱,完全忘了找箫穗的事。
韩缨心虚自己和阿墨举止亲昵,安卿果然难掩怒意。
这顿寿宴,韩缨内心难安,食不下咽。喻安卿怄都怄饱了,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唯有程深墨,解决心头大事,吃得不亦乐乎。
回到侯府庭院,程深墨吃得有点多,在院子内一边踱步消食,一边把韩缨的话说与喻安卿听,叫他不要替两人担心。
他笑吟吟道:“韩缨犹豫了,但是嘛,他身上背负得那么重的责任,我可以理解。”
喻安卿手中的茶盏,被握出了裂纹。他嘴角一扯,阴阳怪气道:“良姜哥哥真是善解人意,即便韩兄哪天猛然抱出来个孩子,你也必定会原谅吧,毕竟又没有纳妾,仅仅多了个孩子而已,还是一双人呢。”
程深墨顿住脚步,歪头看他:“安卿,你在生气吗?我们和好,你不该高兴吗?”
喻安卿几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生生咽了回去。他几近咬碎后牙槽,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意:“高兴极了。”
程深墨坐下,抬头看天,方方正正的院子把星星困在里面。
其实他何尝不忐忑呢?他只是不想放弃。
上一世,父母各组家庭,他成了没人要的孩子,总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升学、面对毕业、面对生病、面对死亡……悲喜苦乐,无人分享。
重活一世,老天虽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却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师父。教他学医,待他见识到广阔的世界。
师父走后,他便又是孤身一人。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不知何处为归处。
他救了韩缨,何尝不是韩缨救了他?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一个完完全全信赖自己的人。
即便现在他俩的感情困难重重,程深墨仍然感激那段彼此相互取暖的日子。他乐观地想,我再努力一点,再包容一点,两个人一定能走下去。
“安卿,你今日吹的箫曲很好听,可以再吹一遍吗?”程深墨问道。
如果有一日,他和韩缨没办法走下去,他便不想再拘泥于一处,放任天地间,一人一马走天涯,或许也是一种归宿呢。
圆圆的杏眼望着他,喻安卿无法拒绝可爱又乖巧的兔子。
箫声又起,潇洒肆意的乐曲多了几分娓娓诉说的柔情。
一炷香后,箫曲终了,兔子已趴在石桌上睡着。
喻安卿气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箫曲当催眠曲听呢。
他高高抬手,想把人一脑袋扇醒。看着白嫩圆润的面颊,心里软绵如云朵,抬手变为手心抵桌。
喻安卿站起身,隔着石桌,轻吻兔子的脸颊。
这一幕,恰好被进门的韩缨看见,惊得眼珠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喻安卿察觉气息,不悦地看向来人。
“安卿,你……你……”韩缨“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相信,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喻安卿姿态放松,言笑晏晏:“你没看错。”
“荒谬!”韩缨半响蹦出一个词,觉得喻安卿在故意为之,故意气他。
夏风一吹,程深墨几缕黑发吹拂到脸颊,睡梦中的他不舒服地蹭了蹭。
喻安卿温柔地把黑发拂到一边,手指轻轻摩挲兔子的面庞,滑嫩温软。
“韩兄,你曾说过喜欢我吧?”
喻安卿眼尾轻挑,艳丽醉人。
韩缨心跳陡然加快,被诱惑一般,不觉点点头:“是的,我一直喜欢你。”
喻安卿浅笑:“你既然喜欢我,不应该让我得到幸福吗?我喜欢良姜,你把良姜让给我,我就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1 21:48:55~2022-01-22 22: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观棋不语、清阳晚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言语挑拨
喻安卿的话荒谬得不可理喻!韩缨怎么可能相信。
“安卿,你故意激怒我吗?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你在恨我,可事情已经发生,让我们冷静下来,寻找解决办法好吗?你和阿墨,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韩缨耐心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