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打了一晚上,惊起无数鸟兽,连水里的鱼都遭了殃。打到天光大盛,日近中午,两个人都累得步法走形都还没消停。
关澜保持着一个堪称不雅的姿势死死控制着余沙,作为代价自己的咽喉也暴露在余沙的攻击范围下,一双眼瞪着他,骂:“你闹够了吗?!还打吗?”
余沙红着一双眼,已然是打上头了,手攥了一捧砂石就想洒过去。
最后还是蓝百灵劝的架。
她安置好了云水寨的众人,在巫祝婆婆的院子里薅了一些草药,蒙着面,燃着烟,顺着余沙砍出来的那个山道去劝架了。
等到两个本来就精疲力尽的人被这安神催眠的草原薰得双双昏迷,蓝百灵拿了一把大芭蕉叶做的蒲扇驱散了烟雾,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劝架结果,欣慰地点了点头。
两个早已疲惫不堪的人交缠着倒在地上。双双晕过去的那一刻,关澜强行抱着人转过身,把身子垫在下面。余沙也弃了砂石,把手垫在了关澜的头后。
这样抱着摔了在地上,全然看不出之前还在打架。
“闹什么呢?”蓝百灵拿了根树枝戳了戳这倒地的一双傻子白痴,“像你们分得开似的。”
余沙和关澜这一觉,又足足睡过了一日去。
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又是晌午了。
关澜先醒,被屋内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睛,朝四周一看,只看到余沙蜷缩着身子睡在他旁边,似乎也因为光线刺眼而皱着眉头。
关澜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给余沙遮了太阳,过了好一会儿,他迷瞪瞪地醒过神,才记起来,自己好像还在跟余沙赌气来着。群二三灵6‘久、二三久'6;更,多:好呅
是,他把把人家山头弄得乱七八糟的这事,定义成赌气。
关澜在趁余沙醒过来这点时间里,一边给他遮太阳,一边琢磨着不知道要生多久的气比较合适。短了,确实不太能显示出这事的重要性,长了,这余沙猫炸毛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
他在这里琢磨这些没谱的事,太阳略略偏转过一点,蓝百灵忽然推门进来了。
蓝百灵捧着一碗药,没注意着磕碰,开门时动静很大,余沙在床上缩着,听到动静就醒了过来。
关澜:……
自认为还在吵架的关澜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余沙也迷瞪着,根本没注意到关澜的动静,他睡在里面,一睁眼只能看到床上坐着的关澜。听到有人进门,迷糊着先注意了关澜的衣服和盖着的被子,见有些滑了下去,就伸手给关澜拉了拉。
关澜:……
蓝百灵:………………
蓝百灵:“咳,你们醒啦?”
关澜:“…………嗯。”
余沙听到关澜的声音这才清醒,昏迷前的一切急匆匆地涌到他脑子里来,你方唱罢我登场,精彩纷呈地映照着他刚才那手贱的爪子分外不合时宜。
余沙僵住一只手,尴尬得上不上,下不下。
幸而没有人关注他这点尴尬。
蓝百灵没理会他们两人间的一点点暗流涌动,直截了当地把来意说了清楚:“你们换下衣服,寨子里今天有事找你们。”
关澜和余沙俱是愣了,各自别扭地装好衣服,才离了巫祝的屋子,走到寨子里。
巫祝小屋前的广场上,乌泱泱来了一堆人。
余沙打眼一看,倒都是寨子里的人,来的齐,有些人抱着孩子也到了。他越发闹不明白这算怎么回事,只得看了看巫祝婆婆和蓝百灵。
巫祝婆婆不似那日在神台前的样子,此时端坐在众人的首位,她旁边还有个同样是老人装扮的老者。
待到余沙和关澜两个人不明就里地在广场上预留给他们的位置坐定,巫祝婆婆旁边的老者就开口了。
他用着一口完全余沙和关澜听不懂的土话先是对着他俩说了一阵,态度好像略有些严肃。蓝百灵坐在余沙和关澜的旁边一边给他们当翻译,一边回那老者的话。
简单的说,他们闯祸了。
他们昨天打落山石泥土的地方,今早又塌了方,埋了一处去林子的小路,毁了几家人的鸡圈和农田。最绝的是,他们这里的人死去之后都是埋在附近的山上的,他们昨天打架的动静除了鸟雀似乎还惊动了一些人家的祖坟,这就属于结了大梁子了。
看在巫祝婆婆的份上,可以不把他们轰出寨子,但是要负责把弄坏的地方恢复原样。至于那几家祖坟,除了把人家倒了的墓碑墓石扶扶正,还得挨家挨户赔礼道歉。
蓝百灵一边翻译,一边顺带着就应承下来,回头看余沙和关澜的时候,满脸写的都是你们不会那么不识抬举吧。
余沙和关澜:……
自知确实是闯了祸的人只好低头挨训。
挨着训,关澜似乎灵光一现,觉得这其实是个表态的极好时机。他悄悄踩了余沙一脚,引得余沙一头雾水地看过去时候,压着声音教训他。
“我和你说了不要闹了吧。”
一脸叫你不听我的,现在看看怎么样了。
余沙:………………
巫祝婆婆,广场这里能打架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论如何,做了错事,确实就该弥补。
那老者说了快半日,又让蓝百灵领着关澜和余沙去一一认识了他们要补偿的人家,认了认他们要帮忙的地方。
关澜这才发现余沙比他多在这寨子里呆了十几日,此刻却好像和他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蓝百灵每带他们到一个新的地方,都跟他是一样的懵懂,也就一些割草除石的工具认得熟悉。
关澜就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没说破。
等到日头偏西,他们才跟着蓝百灵把她们牵连到的人家都转了一遍,也又认了认他们后头要还的债。
一处小路,四家的鸡圈,两家的水田,哦,还有三家的祖坟。
余沙被领到那处被塌了的土石埋了的小路时还有点觉得不真切。
苦恼从家仇国恨突然变成眼前泥泞的土坡,他看着那还泛着点青苔色的湿润泥土,觉得自己莫不是已经死了投胎,才会遇上这么离谱的事。
余沙尚且还在自己的迷惘里徘徊,那边的关澜已经准备好要干活了。
他把头发往后用布带系上,露出好看的下颌线和额头来。不用蓝百灵指挥,拿着地上的铲子开始清理路上的石块。那架势熟练的,绝不是第一次做。
余沙在旁边看的都愣了半天,心说他一个北境王世子,怎么连农活都干得这么顺手。一边也不敢懈怠,跟在后面,学着关澜的样子,开始清理起道路来。
他们这回闯的祸只在村南边的一个口子附近,但是实际做起工来,几乎要跑遍整个寨子。
朗歌多山,十万大山的背后依旧是丛山峻岭。云水寨坐落在其中,规模虽不是很大,不过十几户人家,却是依着地势而建造,从村这头到那头,几乎是要爬座小山。又因为这里人少,各家各户几乎都是共用着一些专门的器具,蓝百灵之前说的那些纺车,石磨,都不是家家都有。余沙和关澜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在蓝百灵的引荐下,借了好几家的工具,每日用完,都得算着时间还回去。
这倒极大程度地加强了两个人和寨子里的交流。不过几日光景,关澜就已经学会了当地的几句打招呼的土话,连谁家是谁,住在哪,家里做什么,叫什么名字都记得十分清楚。
这不得不说确实是把余沙看得一愣一愣的,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关澜对这些农活的娴熟。
修个鸡圈,清理道上的土石这些不在话下也就算了,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技术的项目。可是他居然还懂耕田!那些看着奇形怪状的工具,余沙还不甚明白怎么用,他使了两下,就可以去田里出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沙觉得那帮忙耕田的青牛都分外听关澜的话。
余沙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废物的居然可以如此具体。
关澜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与当地融为一体的天赋,使得他们的还债工作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变数。
先前,虽然寨子里的人也会和余沙打招呼,但小孩子都是避着走,躲在大人身后的。可是等到他们在小路那边清理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已经有胆大的,领着一帮小的在小路这边出没了。
先是躲在远一点的房子处,后来胆子打起来,离得越来越近。
小路旁边有一小块空地,是第一天修路的时候辟出来的,放上几块大石头,就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原本这里也就关澜和余沙在,偶尔会有来送饭的蓝百灵。可是不多日,这块地方就成了孩子扎堆的游乐场。几个小豆丁,也不知道单纯的你追我赶和头顶头的游戏能有多好玩,但是他们就是乐此不疲。
一边玩,这些孩子一边好奇地打量关澜和余沙,但是你要是真的盯过去看,他们就又如同被惊吓到的鸟兽,呼啦一下就散了。
余沙喜欢小孩,但是这样警惕性太高的散养小崽子不在他的应对范围内。本以为这样捉迷藏似的游戏要一直持续到他们把道路清完,关澜出手了。
他没做什么,就是拿不用的木头,用刻刀雕了几个小玩意。兔子老虎,木刀木剑。也不面对面地给,就给放在小空地那边。往往他们每日做累了去歇脚的时候,那些小东西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个个上面蹭了泥,还有不少刮痕,以木刀木剑受损最为严重。
“教的挺好。”关澜看了看那木刀评价道:“还不乱拿东西。”
余沙终于从连日质疑自己是不是废物的憋屈找到了一点可供发挥的余地。要说雕东西,他当年给旬二连耳环坠子都雕过,这点子小孩的木玩具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孩子们第二日在小空地那边,看到了一堆新鲜的木头玩意。什么虫蛇鼠蚁的小动物都有,余沙非常贴心地考虑到了当地的一些特殊信仰,又过了几日,甚至还用木头做了一匹可以骑小木马。小马头雕的栩栩如生,木头打磨的一点毛刺也没有。还问蓝百灵要了朗歌可以防虫蚁啃咬的蜡油,细细涂了一层。
可以说,这匹木马一举变成了小桥边空地的木头妲己,每天为了争抢这批木马,就能小范围引起一些打架斗殴事件。
就在余沙开始懊悔,忧心不知道会不会有家长找上门来的时候,关澜又出手了。
他在一次打架斗殴即将发生的时候,当着一帮小鬼头的面大喇喇地走了过去,找着个石头墩子就做了下来,一手把着那把木头妲己。
此时小鬼们因为连日的观摩已经不太怕他了。就一个个离得远了一点,眼睛还在看那匹木马。
“可扎。”关澜扫视了一圈小鬼头,选中了一个身体瘦弱的小孩,张口用土语喊了一声他名字。
被叫到的小孩怯生生地躲在人身后,偷偷露出一双眼睛看关澜。关澜也不多说什么。一指那木马,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
然后他喊了第二个孩子的名字,又伸出了两根手指。
那帮小孩莫名对眼前这个不算熟悉却好像自然而然地给他们安排顺序的人很是信服。一会儿的功夫,关澜回来继续清理小桥,空地那边的风波就解决了。
余沙自此看关澜的眼神都不对了,觉得这人实在是太离谱了。
蓝百灵弄错了吧,还是关净月和谢品澜抱错了,关澜才是朗歌人生的小孩吧。
“那是怕他。”
有一次蓝百灵来送饭的时候,余沙背着关澜偷偷问她。蓝百灵咬着块饼子无所谓地说:“那些小崽子精着呢。知道你脾气好所以敢闹,关澜一去就怂了。”
余沙闻言十分不解:“他那么好看,为什么怕他。”
一句话说的蓝百灵差点噎着。
她喝了两口水好容易把饼咽下去,再看余沙仿佛在看什么傻子一样。
“你感觉不出来?”蓝百灵问余沙,“要是真闹出什么事,你肯定是下不了狠手教训人的,但关澜可以。”
余沙看着蓝百灵笃定的眼神,有点被说服了。隐隐约约地觉得可能是这样,可是他一转眼,看到关澜在那边喝水的侧脸,又觉得还是蓝百灵想错了。
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呢。
除了孩子们,后来寨子里的其他人也常来这小空地闲坐。还有家里正要垒些土墙鸡圈的人家,特地来问关澜和余沙要这些被清理出的土石。
这些土石若是没人来要,一般都是堆放在河道旁的。关澜见有人来要,索性在几户人家都借了竹筐,把整理出来的还能用的石头一筐筐地弄好,等人自己拿。
等这条路终于修好,路旁的土石也终于被需要的人拿走,半个月也过去了。
这半个月的后面几天,余沙和关澜开始着手那几家被动了的祖坟的事。虽说只是动动石块扶正墓碑,但还是讲究日子时辰。巫祝婆婆烧了几天的香,总算定了六月上旬。
那日上山,一行人除了要扶正墓碑石块,还要清理这山间的杂草。这里算是深山,草木经历了一个春天的雨水,疯长得比人都高。等他们终于把事办完,下山的时候,天又快黑了。
关澜和余沙看着天色,也不敢耽搁,趁着这点天光,赶忙给那三家人都登门道了歉,送了蓝百灵备好的礼物。
等天都黑了,这次的风波,才算收了尾。
余沙从最后一家出来的时候,站在云水寨的小道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虽然也是一路吃着苦长大的,但确实还是头一次要干这么多的农活。
余沙还记得,他们闯祸之前,自己还在想漓江和陆画。站在那瀑布的边上,一门心思就想做个了断。
要么了断自己,要么了断这痛苦。
结果这阴差阳错地,忙碌了大半个月。那苦痛虽然没怎么消失,但至少可以不用面对。
余沙仰头看玉水寨的天。这里天黑的快,一会儿的功夫,天上就已经瞧得见月亮和星星。扣、群,二/散|临六'酒*二|三酒=六"
本来就在那里的东西,不会因为天亮了就消失,不过是看不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