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的反应是真慢,听闻冯老将军薨了,才着急忙慌去召张万年回来。”顾晚书又道,“南边的贼乱,一时只能搁置了。”
顾图道:“殿下想派谁去?”
顾晚书轻飘飘瞥他一眼,“派谁去也不派你去。”
顾图低笑,“那是,我是要陪着您的嘛。何况若张万年当真回来,我也要有个应对——”
“回来?他凭什么回来。”顾晚书冷笑,“他回不来的。”
这话里含着些深意似的,顾图顿了顿,没有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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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阁里头,吹笙等几个仆婢已将寒食散并冰盆、冰簟等物都备好了。江夏王和着葡萄酒服了散,便倚着玉枕歪倒在簟上,手中捧一卷简册读着,另一边却从轻薄衣衫底下伸出一只脚来,拨弄顾图的衣衽。
顾图抓住了他那只脚,他笑着往里缩,顾图便跟过去,从他唇上舔走葡萄酒的余液。江夏王身上的热气散出来,嗯呜出声,顾图伸出舌头舔弄他的上颚,江夏王却猛然一推顾图的肩膀,身子便压了上来。
顾图一愣,不知自己何处犯了他的忌讳,自下而上地看去,殿下那一根勃发的巨物几乎顶到他的下巴。
然而殿下又俯下身来细细地亲吻顾图,顾图想,这同自己方才做的不是一模一样么?但或许殿下只是想要掌控他,而不愿意被他所掌控罢了。顾图的眸光微微暗淡,却仍旧尽力去回吻,殿下放开他的时候,他犹有些喘息,眼睛里漾出水光,仿佛适才夜深霜冷,他等在石阶上时,就已沾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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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看他半晌,终于坐回去,拿起了案头的简册。
顾图头脑发昏,凑近去瞧,只觉那密密麻麻蝌蚪样的字迹像一个都不认识,皱了眉头。
江夏王笑起来,道:“这是尚书台给冯老将军拟的哀策文。”
“喔。”顾图似懂非懂。但他对冯正勋是很敬重的,那是个耿直而淡漠、慷慨而智慧的老人,四年间提携了他很多,到临死之前,还特意把胡骑营留给他。
“孤还记得,小时候与皇兄淘气,被昭文皇帝追着打,还是冯将军护着我们兄弟,劝父皇不要打人呢。”顾晚书笑道。
顾图温和地问:“淘气?您做了什么?”
顾晚书想了想,“那时候年纪小,特别好奇男女之事,皇兄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卷春画……”
顾图笑出了声,却还记得追问:“然后呢?”
“然后,孤与皇兄一起读着读着,皇兄突然说他要小解……去就去吧,谁料就在那片刻间,父皇竟突然驾到,说要查考我们功课。那一卷春画就被抓了个正着。”
顾图想象着小时候的殿下读春画的模样,想必是又臊又可爱,忍不住发笑。顾晚书拧着眉毛瞧他表情,重重地哼出一声,伸长手臂取了一块冰来嚼住,又将衣领敞开一些,声音也囫囵了,“还有啊,你知道冯正勋死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剑吗?”
“什么?”顾图一怔。
江夏王笑得隐秘,像在分享什么坏事似的,“这可是顾家的大秘密,你不可与旁人说的。”
“……我不说。”哄孩子一般。
“昭文皇帝时,西域精绝国曾入贡了三把精铁制成的宝剑,能削铁如泥,惊风斩雨。”江夏王像在给他讲故事,一唱三叹的,“其中有两把,昭文皇帝送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先帝和孤;还有一把,送给了冯将军。说是将军忠义,若二子不孝,便可持此宝剑,取而代之。”
江夏王淡淡地道:“冯将军持剑而死,也算是全了这一辈子的忠义。”
顾图安静了下来。他忽然想起四年前,在洛阳城外的高冈上,冯正勋望向长空的眼神,那个时候,他已说自己行将就木,恐怕要守不住昭文皇帝的江山和儿女。
顾图的心忽然一动,“当今皇上……莫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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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修长的手指忽而点住了他的嘴。
江夏王笑眯眯地,“你说什么呢?”
顾图却没有那么好骗。“皇上刚即位时,颍川王起兵反乱,就曾说过——”
“是。那时节,还是孤出面,把冯老将军请出山的。”江夏王道,“后来,太皇太后就不许朝中人再议论此事了。”
顾图感到骇然。若小皇帝当真不是先帝的血脉,而是……太皇太后,或者江夏王,从随便什么地方抱来的野孩子……那这六年的上下倾轧,勾心斗角,又都算什么呢?
江夏王却好像全然不顾他此刻的念头,将外袍脱在地上,又抖索着手去拿酒壶。顾图连忙接过来斟下,江夏王将酒盏摇了摇,嫣红的颜色如情人的血,令他愉快地眯起了眼。
他问顾图:“北方六郡,你都打点好了?”
顾图回答:“都安排妥当了。六郡的太守人选,我已上表尚书台,三年内不必再有变动了。”
江夏王举起了酒盏,“孤敬你,你从此就是国之柱石。”
这是在拿太皇太后的话取笑他呢。但顾图还是举杯,寥寥地应了,饮酒之际,江夏王伸出手去拉他的衣领。他的手因而不稳,险些打翻了酒杯,江夏王却还在他的呼吸间说:“你不热么?”少年的声音像勾人的气流,“孤都脱衣裳了。”
顾图吞咽了一下,眸光底下有黯淡的火。这个人,他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了这样,就偏要这样。就好像一定要打断他所有正常的思索,一定要确认他忍耐的界线,直到听见他不能抑止的呻吟。
衣衫滑落在手臂上,幽微灯火映照着半边裸露的胸膛。真是个淫靡的姿态,顾图不自在了,江夏王又仰头饮下一口酒,往他的嘴里渡过去。
葡萄美酒的香味不同于中原的佳酿,是格外醇厚香甜,甚至有些腻歪的,仿佛能往牙关都抹上蜜糖。江夏王吻得愈来愈深,顾图接不住,酒液便靡乱地流下来,绯红地染上他的胸间沟壑,江夏王于是又往下舔去。
顾图咬住了牙不肯出声,然而胸乳上滑而粘稠的触感令他抓狂,双腿都不自主地互相摩擦。江夏王却比他更热,眼里燃着火,底下也硬得像铁,眼神却深冷而发暗——
为什么呢,殿下,不开心么?
可是我,我终于回来了呀。
顾图脑子沉沉的,他来这里之前明明有许多的酸楚和委屈,他想与殿下说那边关上的月色,那一日日的无聊勤务,也想与殿下说太液池边的觥筹交错,想说今日大典上殿下的冷嘲热讽让他到底有些伤心。
但到真见了殿下,又感觉这一切全都说不出口,自己的所有心事,仿佛最终都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30章 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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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江夏王服散,再是神智迷乱,也不曾真的失控到要插入。这回却不知为何——兴许,就是因为顾图终于回来了——在暌违的身体终于交合的一刹那,顾晚书想,以后若还有无数个服散的夜晚,是不是都能让顾图来给自己治了?
真是卑鄙啊,用上位者的尊贵强压他低头。可是顾图当真低了头了,那从脖颈连到脊背,从肩膊连到手腕,漂亮的肌肉线条上几道伤疤仿佛在呼吸,顾晚书舔上去,便颤抖着引诱着他。
顾图每到忘情的时分,真像能把一切都捧给他似的。这样的幻想让顾晚书更满足。他是北方六郡的草头王又如何,他回京做了两千胡骑风云呼啸的统领又如何,到夜了,还不是只能在孤的身下雌伏喘息。
就算他想回匈奴,事到如今,也不是那么容易了。顾晚书不想放他走。四年间,每一个因胸肺撕裂而惊醒的孤清的夜晚,他都会想,他的顾图,此刻就在那边塞上,他只消往北多走一步,就可以回家了。
可他每一次,都还是回到了顾晚书的身边。
四年了,北方平定,回洛之后,顾图就不会再有那样天造地设的机遇了……
这四年,固然是试炼了顾图,又何尝不是试炼了他自己。
脑中的计算是如此清醒,心却一跳一跳地几乎能炸裂了胸膛。顾晚书俯伏在顾图的背上,掰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那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几乎有泪,盈盈地望着他。在那蒙蒙的泪水背后,又像藏了一片顾晚书触不到的草原。
顾晚书温柔地吻过去,他已经发现顾图是很爱接吻的。顾图渐渐地止了哭泣,后穴却夹得更紧了,像仅仅亲吻已经让他饱受刺激,阴茎在簟子上自顾自地摩擦,顾晚书都瞧见了,只笑着不揭穿他。
最后他将顾图翻了个身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身上,顾图呜咽着抓住他双肩,将脸埋在他肩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通红地射了出来。这个依赖的姿势让顾晚书非常受用。
这一晚他借着药性作借口,压着顾图做了三次,到天都微微发白了才罢休。其实他也不是非做不可,但他喜欢看顾图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喜欢看顾图自以为宠溺包容了一个小孩,但其实只是上了这小孩的圈套的模样。
清理完毕后,顾图已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动了,枕着江夏王的手臂任他揉搓,不无怨气地道:“御医说过,服药的时候不当纵欲的。”
江夏王的醉意已散尽,仰面望着床顶上的金博山,道:“御医的话你也信?他们连孤的病都治不好。”
顾图不言语了,大约这话把他噎住。顾晚书看向他,觉得这个蛮子有时候也不那么好懂。
于是顾晚书又笑,“总之,你往后便呆在洛阳城里看着孤,孤自然不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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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是宋宣焦急地在门外催促:“将军,该去胡骑营了,您这可是第一天上任呢。”
顾晚书睡得好好的被闹醒,闭着眼皱眉,生气地道:“这人是谁?”
顾图坐起身来,手指去勾床边的衣裳,一边回答:“是我的副将宋宣。”
“哦——就是那个匈奴人啊。”顾晚书双臂都缠住了顾图的腰,“孤不喜欢他,把他撤了。”
顾图哭笑不得,“年前我以他为中军司马,也是殿下您亲口应允了的,怎么如今要反悔?”
顾晚书哼了一声,“孤不爱看你和匈奴人待在一块儿。”
顾图沉默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挪开,自己下床更衣。
这宋宣乃是张掖郡归化的匈奴人,过去曾在边塞内外私办买卖被抓,是正巧遇上顾图循边,开恩赦免,收入麾下。他头脑灵活,汉话、匈奴话、乃至西域多国的话都说得贼溜,时常还能帮顾图润色文书,是以渐渐成为了顾图的心腹。这些事情,江夏王都是知道的,他明明从来不管顾图用人,却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指手画脚的外行话。
明明昨日才说过,说顾图一辈子都将是个令人不齿的匈奴人。
大半晌无人说话,末了,顾图只道:“那末将先告辞了。”
许久,顾晚书才睁开眼。永安宫又在此时送来制书,要江夏王入宫请安。晨间的空气凉得透骨,一下子迫得他咳嗽出声,大半晌也没止住,将整座王府的仆从都惊来了。
不知为何,他如今已不愿意在顾图的面前咳嗽了。
第31章 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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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在路上听宋宣说起今晨的新鲜事。说是张万年死了,是在回京的路上遇了山贼,尸体被野狗咬得七零八碎,拼都拼不回来。
宋宣在马上啧啧地摇头,“江夏王殿下,真是心狠手辣。”
顾图面色平静,好像并不如何惊讶。他淡淡地道:“他是为了不让张万年分走我的兵权。”
宋宣道:“将军就不怕么?他们汉人,一贯是权欲熏心,翻脸无情的。依我看,殿下这几年变本加厉,恐怕将忍不住了——将军真要为他做嫁衣?”
顾图望他一眼,手指摩挲过腰间那柄不起眼的佩剑,忽然道:“你知道这精绝宝剑,举世只有三把么?”
宋宣一怔。他曾见过这把剑寒光轻绽的模样,但他不知它的来头这么大。
顾图微微一笑,却像在对自己说话,“举世只有三把,其中之一,他送给了我。因为我,本就是他手中最好的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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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风寒愈发严重了,永安宫大殿上,她斜倚熏笼,四面都点了火炉,江夏王进来时,简直怀疑她也在服散。
他将大氅交给下人,撩起衣摆在案边坐下,笑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
张太后笑笑,“这是你明知故问了。”
顾晚书想到什么似的,微微蹙眉:“啊,今晨儿臣也听闻了,说表叔他在回京路上遇见了山贼……母后亲召,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张太后突然咳嗽起来,一旁的宫婢连忙端茶送水,顾晚书也就微笑地收住了话头。
“人各有命,强求不来。”半晌,张太后才拍着胸脯缓着气儿说道,“原本,他若能顺利入京,或许能帮上你一些忙的——都是一家人,他总比那胡人靠谱吧。”
顾晚书笑道:“那没法子,冯老将军临终前指明了要顾图接手他的胡骑营,孤也做声不得。”
张太后抬起了眼眸望向他。这个孩子到底是已长大,不似过去那样好骗了,水波流眄的眼底浮出深深浅浅的刺,显见得也已被权欲所玷污。
生得那样隽雅,像个永世长生的翩翩仙人,谁知道他其实已病入膏肓?
“老身知道你与那胡人情谊交厚,”张太后慢慢地、语重心长地道,“但他不是一般的胡人啊,他不在编户,不入民数——他只是在蛮夷邸中歇脚的,匈奴左贤王的侄儿。你应当明白,他总不可能为了你,当真做一个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