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既然尝都尝过了,那就上一边儿待着去吧。”于小青假做不耐烦地摆摆手,接着便自顾自地抱着坛子转到了一旁去,嘴里还时不时一阵嘀咕,“真是怪了,那红灵果分明是甜的,怎么将它酿成酒反而又苦又涩,一定是方法不对,我得再去瞧瞧其他果子……”
“多谢前辈好心提点,我明……”纪秋檀没来由地被她呲了一通,话都还没说完,她便匆匆地走了,似乎是懒得听这些客套话一般。
他只能无奈耸肩。
片刻后,体内的热意越来越强烈。
他到底还是暂时躲到了附近的山洞里,开始打坐调息。
这一坐,他却是不知不觉便入了定,神识飘飘浮浮,仿佛是来到了一处温泉池附近一样,四周空气带着十足的暖意,包裹在他身体周围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简直让他想要躺下伸个大大的懒腰!
“啊…!”这就是神魂被温养的感觉吗,好爽!
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是重新回到了还未出生之前的状态一般。
他变成了一株植物,种子落入泥土,逐渐生根发芽,接着钻破土壤,一点一点地迅速生长,四周一直都有阳光在关照着他的成长。
神魂上的微小裂缝被一点点填补。
他的灵魂也突然开始飘飘荡荡,好像是被
什么东西所吸引,胸口一直有种凉凉的感觉,在四周涌入的温暖气息中显得格外突出。
接着,他便飘到了一处老旧的破庙之中。
破庙所在的地方有很大的雾气,但这雾气却湿漉漉的,略有些沉重。
“咯吱”
他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块腐朽的木板。
木板应声断裂,前方突然又有一股冷风吹来,试图吹散包裹在他身旁的暖意。
但转瞬间,云开雾散。
他眯着眼去看破庙内部,看到昏暗的破庙中,似乎有个人坐在那里,一手持剑,剑身深深刺进面前的贡桌,却是一动不动,像是一座被冰封的雕像似的。
“……这什么地方?”纪秋檀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奇怪,脚下力度也下意识放轻了许多。
他往前走了两步,那座雕像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一张泛着青灰的脸,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坐在那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他长得格外漂亮,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双唇线条锋利,容貌堪称一等一的绝色,连带着握剑的手也美到令人目眩神迷,然而他此时却双眼紧闭,冷而艳的脸上蒙着一层浓重的青,仿佛是死了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看得纪秋檀登时一阵心惊肉跳:“师琅玉?!”
他快步跑去,离对方越近就感觉空气越是阴寒,再伸手用力抓住对方的手……
果然,凉的像冰。
纪秋檀心一沉,快速摸了摸他颈侧和手腕,但对方脉搏微弱的好似感受不到,竟像是真的被冻住了一般,弄得纪秋檀越发心慌意乱。
“你怎么了?醒醒!喂!”他捧着对方的脸,“这里是幻境还是我又做噩梦了??”
“……”
无人应答,无人回复。
破庙中只有他们二人。
眼看着喊是喊不醒他了,纪秋檀俯身贴在他心口,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再看旁边甚至连点火的东西都没有,他最终还是牙一咬,管不得这到底是梦还是幻境,三两下便扯开衣带,紧紧地抱了上去。
“呼”
他半跪着,暖烘烘的胸膛一下子仿佛贴上了一块冰,冻得他后脑头皮都是一炸。
但几息过后,他看见师琅玉面上青灰迅速消退,那张脸又重新变成了他看惯的模样,只是还略带些苍白,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再次试探着喊了几声:“师琅玉?玉玉?小玉??”
“……”
胸口突然一痒。
怀中人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皮肤,但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对方眼睛动了,却看不到那双眼。
下一秒,左边突然当啷一声。
怀中人骤然松开了握剑的手,宝剑没了支撑,便就这样直直倒下去,砸在地上。
纪秋檀刚是一喜,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的双臂便骤然缠上了他的腰,反抱着他,更加用力。
“你终于回来了……”
“……”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嘶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似的,听得纪秋檀后方脊背猛地一阵麻痒,那种触电一般的感觉迅速便冲上天灵盖,弄得他下意识就想松手。
然而怀中人却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双臂勒得更紧,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好冷……”
纪秋檀松开的手瞬间犹豫了。
师琅玉说话的时候喷吐出的呼吸都是凉的冻人,普通体寒不至于这样子吧?这种都已经不是正常活人能碰到的情况了……
沉默几秒后,纪秋檀到底还是又把手重新给放了回去,轻轻落在对方的后脑处,面上却是闪过一抹苦涩的笑
他目前人还在血河谷,封印被打破之间是绝对没有机会出来的,所以果然,
他潜意识里仍旧还是担心师琅玉的这个毛病会不会越发严重,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这样一个场景里来。
“好冷。”师琅玉仍旧低声呢喃。
纪秋檀另一条腿慢慢放下,跪坐在他面前,揽住了他的后背轻拍几下:“没事没事,很快就不冷了。”
“……”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的寒意才终于是彻底褪去,纪秋檀抬手,用右手手背碰了碰怀中人的脸颊,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重新恢复了正常,不再像是被冰冻了一般那么僵硬,眉眼这才一点点柔和下去。
“最近还好吗?”他低头去问。
“不好。”师琅玉轻声答。
“为什么不好。”他没话找话。
但这次,师琅玉却陷入了沉默中。
良久之后,他抬头。
微凉的脸颊离开纪秋檀的胸口,他便顺势又往下坐了坐,视线渐渐和对方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你遇到危险了。”师琅玉问。
“算,也不算。”纪秋檀抿了抿唇,“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
师琅玉面色不变:“在什么地方?”
“一个很远的地方。”纪秋檀笑了笑,复又叹气,“血河谷,你有听说过吗?跟你讲,我现在倒大霉了我,在里头待了好长时间都出不来,要不是修士可以辟谷,恐怕这会儿我已经被饿没半条命了……”
在别人面前,他很少这样抱怨,但在师琅玉面前,他却难得轻松,反正抱怨的话说出来对方也不会嫌弃,只会安静地听着他说下去。
有时候想想,只觉得惆怅。
他在这个世界几乎没有能交心的朋友,因为他其实并不怎么爱交朋友,身旁的那些人例如小杜之类的,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对方为了什么而选择追随他,他能看得出来,只是他从来不说透。
但师琅玉对他而言意义却不同,起码他在对方面前可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抱怨好几个小时,哪怕是对着面前这个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师琅玉,他甚至都不需要对方给他回应,只要认真听他说话就好。
因为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需要一个能陪伴他的人,有时候又觉得一个人就挺好,这大概是他小时候便养成的一种习惯,他习惯了什么路都要一个人走。
“你说,我该怎么办。”纪秋檀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会儿,又叹气。
抬眼看到对方还是认真地在盯着他看,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表情,才刚叹完气就抿嘴笑了起来,摆摆手道,“你真的……为什么你每次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居然还能听得这么认真?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老实说,你不会是暗恋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睡醒就不记得了哈。”
他把这里当幻境,说的话都显得有几分扯。
但出乎意料的是,师琅玉听着听着,却是垂眸笑了一声:“确实,只是梦而已,你已经走了许久,又怎会再回来……既然是梦,我说了什么,想必你也不会知道,对么?”
纪秋檀一怔:“什么意……”
对面人已然向他伸出手,盘腿变跪姿起身,捧住他脸颊,倾身在他眉心留下一吻。
“我心悦你。”
师琅玉将额头抵在已经完全呆住的纪秋檀前额,低声絮语:“我心悦你……”
言罢,又是一吻轻轻落在他唇角。
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
第59章
“我心悦你。”
“……………”
噗通。
万万没想到的一句话震得纪秋檀顿时就坐了起来, 唇角和眉心仿佛还存留着那抹微凉的气息,他不可思议地张大双眼,盯着乌黑的山岩呆了好半天, 飞出去的魂才慢慢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不是梦吧……”他忍不住伸手, 指尖在唇角落定, 瞬间又仿佛被烫到似的赶忙抽离。
这个吻和那晚截然不同,不带任何欲-望,一触即分,却让他心脏涨的好像要爆炸了一般。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血河谷的洞窟之中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竟然还有几分失望。
等等, 失望?!
他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你在这傻笑什么?”
洞口, 知袅的声音突然出现,惊得纪秋檀下意识便开口否认:“谁傻笑了!”
“你啊。”知袅双臂环胸, 还摇头晃脑地跟他比划了一下,“嘴都咧到太阳穴了!”
“不可能!”纪秋檀再次否认,“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不知真假的那样一句话就傻笑?!!
“不承认算了。”知袅哪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刚跟那帮老怪打牌输的裤衩子都快丢干净了的火气还没下去, 而且, 这会儿她心里还有别的要紧事, 便也不再跟他继续纠缠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刚才我跟寰斐商量了一下,想了个破阵的办法。”
“真的?”纪秋檀身子猛然挺直,“怎么说。”
“就是有点麻烦……”知袅捡着重要的部分快速跟他说了一遍。
他听完, 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阵眼在血河谷之外?”
“是啊,所以必须要找人帮忙才行。”知袅哼了一声, “但现在我们所有人的神念都放不出去, 阵法把我们的一切可能都给堵死了, 不过我知道你有个宝贝,水镜,如果你的水镜不受法阵阻拦,我们就有了出去的机会,你有没有试过它?”
“你让我想想……”
纪秋檀皱着眉重新又坐了回去。
顾不得再想刚才那短短一句话,他忙着跟系统沟通了一番,过后睁开眼:“我知道怎么做了。”
“有办法了?!”知袅兴奋。
纪秋檀嗯了一声:“你们再把关键信息跟我说一说,我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外头的人来破阵。”
“好!”知袅总算笑了起来。
-
寰斐从前曾经和阵师打过交道,尽管他并不是阵师,知道的也不算全面,但这次还是得靠他。
纪秋檀把他说的那些东西全部都给记下,便说自己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等他们人一走完,他便摸出了卷轴。
“就靠你了!”
“……”
他又扫了一眼召唤界面。
很好,济公(78%)和唐僧(96%),差不多也是时候再加点新鲜血液了。
纪秋檀铺开卷轴,沉下心去,将外界的所有杂念通通给抛在脑后。
片刻之后,他提笔,挥毫写下一行大字
《我携地府重临人间》
-
与此同时,关于纪秋檀他们一行人“遇袭失踪”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失踪?”杜长为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我不信!”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间掉头就跑,急匆匆地跑到了那块功德碑附近的小广场:“杨姑娘!不好了出事了!纪仙君他……”
“我已经听说了。”一身素衣的杨婵回头,柔和的面容上还带着淡淡的忧色,“他临行前拿走了我的莲花,但我竟然无法探知他此刻的位置,只知道他现如今还
活着,可是……却无法得知他是否有受伤。”
“怎、怎么会这样?!”杜长为心里着急,“仙君他明明说过他办完事很快就回来……又怎么会无故失踪?玄天宗那群人把关系撇得那么干净,但这事儿肯定和他们有关!一定是他们对纪仙君下了手!”
说着,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小广场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想到纪秋檀此时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而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便猛地捏紧了拳头。
自打修真学院彻底开放存书这一事之后,这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起先,只有几个不怕死的修士过来探路。
而后,当他们发现这里竟然是真的存了各种心法秘籍、炼器、制符等各种各样的宝书之后,消息瞬间便轰动了整个九岳大陆!
现如今,这里不光成了散修心中的“圣地”,连带着凡人也敢大着胆子往他们这里来了,因为知道他们这里有纪仙君留下来的规矩人人皆可入内观览,不论身份不论家世,更不分高低贵贱。
若有在门内引发动乱、挑事争端者,功德碑便会给予最严厉的惩罚,并且撤除对方入内资格,此生再不得靠近修真学院半步!并且,这里的书是不能带走的,只可以在这里随便看、抄书也可,但要杜绝那些试图拿出去传播却再不归还的路子。
不是没人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不过,那个对着凡人拔刀相向的修士在砍人的那一瞬间,当场就被功德碑释放出的罡气打的筋骨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