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着迷蒙的泪眼,纪秋檀看见师琅玉额头上全都是汗,额角也有青筋突了起来,辛苦得很,却还想着照顾他,只能咬咬牙逼自己快些适应:“似乎是稍微好些了。”
“好了么?”
“嗯……”
师琅玉垂眸,摸了摸他头发,低笑一声。
半明半亮的明月倒影落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原本完整的一个影子,却又被不停荡漾起的水波打散。
水中圆圆的月亮顷刻间成了一条条残影,碎裂的影子被水波推着往旁边飘去。
汗和眼泪混着温泉的泉水淋了一脸,纪秋檀起初还忍着,后来小腿开始痉挛好久缓不过来,疼得呜咽个不停,师琅玉便空出手帮他按摩小腿,按了几下之后俯身直接堵住他的嘴,听着他呜呜地闷着哭,反而还更兴奋。
转眼居然就已经到了后半夜。
纪秋檀有气无力地靠在师琅玉身上被抱回房间,趴在浴桶里让对方给他揉揉腰,困得头一点一点,却还得撑着不能睡。
揉完了,他立马撵人,嗓子都是哑的:“你给我出去。”
“好。”师琅玉笑着顺了顺他头发,出去给他泡了杯热茶又回来,把他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浴桶里立马就是哗啦一声。
“你怎么又回来了?!”纪秋檀恼火,脸颊上一片深红,“谁让你进来的!”
“先喝口水。”扫过他脖颈、胸口那一片片青,师琅玉眸光一暗,伸手过去握住他脚腕。
纪秋檀顿时浑身紧张:“干什么!不能再……”
“我帮你弄出来。”师琅玉抬头吻了吻他眉心,眼底一片晦涩不明,“方才一时没忍住,对不起。”
“……”
他诚心诚意道歉,倒是叫人不好意思责怪了。
纪秋檀抿了抿嘴,想起方才他是怎么个没忍住法,还不是因为自己舒服上头了脑子一糊涂就什么话都敢乱说,讲什么好哥哥你要弄死我了这种丢人话,愣是把人给激成这样的,当下便心虚地侧过头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眼睫毛像把小刷子。
“睡觉睡觉!”钻进被窝,立刻把自己卷成毛毛虫,死死盖住脸。
但没过一会儿,卷起来的被子就松了。
纪秋檀累得沾了枕头就睡。
师琅玉靠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等他睡熟之后,才出去处理自己的事。
…
白听霜在外院等着,见他过来,立马便起身迎上:“师父,您要的东西都拿来了。”
师琅玉淡淡看他一眼,表情虽然冷淡,但话还是关切:“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一切顺利。”
“那就好。”
师琅玉收起那些凭证,白听霜倒是犹犹豫豫:“师父,您怎么要这些要的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两个多时辰前,他在屋里突然收到了师父的传音,要他去借个灵器回趟京城,把余下那些未曾处理的宅院店铺迅速处理掉拿钱回来。
他半点不敢耽误。
“没事,不必担心。”师琅玉突然勾了勾唇角,冲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霜儿,这段日子多亏有你帮忙,只是你总是这样跟着我,未免耽搁你的前途,你还年轻,应当有更好的发展……”
“师父莫不是要撵我走?!”白听霜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去,“师父!我的命是您救的,如果当年您没有把我带回京城,说不定我早就已经死在那片荒地里了,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您要嫌我修为低,我便努力修行,只求您别赶我走!”
“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师琅玉皱眉,手一抬,便将他从地上托了起来。
“霜儿,我只是说,你不该像现在这样随着我跑来跑去的,今夜我同纪仙君谈过了一场,他同我讲了些云台接下来的发展计划,所以我便想着,你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历练一番。先前你随白将军在边关常年练兵,对这攻防阵也颇有心得,若你愿意,明日……”
他简单交代了接下来的部分安排。
白听霜一听原来不是要撵人,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不过很快,白听霜的眼神突然一定,定在了师琅玉并未拢紧的衣领之下。
因为是刚从房间里出来,师琅玉也难得没有把衣服穿得规规整整严丝合缝,反而是留下了领口的起伏。
他皮肤白皙,锁骨处却有两个凌乱的青紫咬痕,痕迹一直往上,竟是在他颈侧也留下了一个颇有暧-昧气息的吻-痕,细细一想便能知道,这痕迹是被人细细舔-吻后留下来的。
若不是方才白听霜那一跪,因此换了位置站,说不定,还真看不到这痕迹!
“师父……”白听霜声音都抖了,荒谬的想法瞬间让他如遭雷击,脸色唰的一下惨白一片,拳头也渐渐握起,“徒儿还有一事不明,您和那纪仙君……究竟是何关系?”
“……”
师琅玉顺着白听霜那不可置信的目光微微垂眸往下,随即便想到了方才有人哭着张嘴、一口咬在他锁骨处的模样。
应当是留下印子、被看到了。
这么想着,师琅玉收回目光,眉眼突然一柔,沉声道:“他是我未来道侣,我爱人。”
“什……”
“也是你师娘。”
说完这话,师琅玉微微吸了口气:“不过这称呼不怎么合适,往后见了他,不要这样喊。”
白听霜没听进去,只顾着瞪大双眼:“师父,可是他强逼于你?!”
“自然不是。”
“真的?!”
“怎么,你还不信?”
“不、不是……”
师父的话自然还是能信的。
白听霜攥起的拳头慢慢松开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不解:“可……难道那位纪前辈是女扮男装?!”
“非也。”
“啊?真是男、男子?”
“……”
白听霜茫然地站在那,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蹦出了前些日子陆景晗不停在他耳旁絮絮叨叨的那个词
狐狸精!
可那会儿也没人说这“狐狸精”竟会是个男子啊!
白听霜嘴唇一抿,忽然有了一种离家几年回来却发现亲爹又娶了个后娘的感觉。
师琅玉倒是不太清楚他此刻所想,否则怎么也得将他收拾一顿。
“霜儿,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便先回吧,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寻我。”
“明白了,师父您也早些歇息。”
“……”
白听霜行了个礼,带着满肚子的话匆匆离去。
而师琅玉回头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屋顶上似乎有个人正躺在那儿,手边放着几坛空了的酒。
他脚步微顿,沉默地和对方对视片刻,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夜风吹过黑沉沉的屋顶。
师忘忧支着脑袋,看着下方的背影慢慢消失,宽大的衣袖落下去,如玉的脸庞旁侧便是腕上狰狞痕迹,美与丑在暗夜中相互交错。
“真无趣。”他扔了酒坛,身形一闪。
他默默看着白听霜回去之后犹犹豫豫纠纠结结,在屋里转来转去,失魂落魄:“怎么会?……怎么会呢?”
看到被吵醒的陆景晗从隔壁窗户探出头来:“师兄!到底怎么了嘛?你这不停走来走去的我还以为是九足虫突然打过来了呢!”
“……”
真好,都在这里活得好好的。
师忘忧顶着一身酒气,懒洋洋地又躺回了房顶,免不了再一次想到那个问题:
“到底何时,才是我的死期。”
这个世界真好啊……
尽管无趣,但熟悉的人都在,便让自始至终都一心求死的他居然开始舍不得死了。
“不如等下个春天,等花全都开好了。”
他闭上眼,手边酒坛当啷啷掉了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纪秋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先摸了摸身边。
空的,没人。
“嗯?”
他分明记得昨晚半梦半醒之间有人过来了。
嘎吱
正巧这会儿门被推开。
“醒了?”师琅玉身上还带着外间的寒意,坐在床边俯身印在他额头上的吻也是凉凉的。
纪秋檀眯着眼不愿起:“什么时候了?”
“辰时。”
“……这么早?!那我再睡会。”
昨夜那事儿一直做到后半夜,最后爬上床睡觉的时候都寅时末了,快四点睡的觉,八点左右醒了,满打满算这才睡了三四个小时。
修士不是很能熬的吗?怎么这回这么困!
“定然是你这妖精把我给吸干了,说,你
到底是谁派来的!”纪秋檀有气无力地侧躺在那,虚虚一指,自投罗网似的又被人捉住了手腕。
“还疼吗?”师琅玉神情温和地坐在旁边帮他揉腰,左侧后腰一块淤青,是昨夜抵在池子边缘那一处凸起的石块上磨的。
虽不是什么大伤,但这颜色看着也是着实吓人。
纪秋檀趴在那,舒服地直哼哼:“你这手法好像比昨天有长进啊,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跑出去偷师了?”
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师琅玉居然真的嗯了一声,说自己在外院遇到了炼药的三圣母,过后,又漫不经心道:“除了这个,我还专门去外头寻回来了一册修炼心法,对你身体大有益处,待你学会之后,必然不会再叫你出现这种情况了。”
“什么心法?”纪秋檀从这语气中隐约品出了一丝不对劲,便侧头去看他。
他也俯身靠近,顶着那张清冷无双的美人面孔柔声道:“是一套完整的双修功法,下次就算弄得再深,也不需要再费心清它出来了,正好可以叫你装一肚子,含着它睡。”
“???你是被师忘忧夺舍了吗?”
纪秋檀脑袋“轰”得一下,瞬间从脖子根一路红到头顶。
这话居然是从师琅玉嘴里说出来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你受什么刺激了?”瞌睡虫一下子被惊到了九霄云外去,纪秋檀从床上爬起来,表情免不了要扭曲一瞬。
师琅玉却是心情颇好地冲着床榻左侧抬了抬下巴:“先瞧瞧那些你喜不喜欢。”
“什、什么东西?”纪秋檀红着脸,心有余悸,还真是有点怕他再次语出惊人。
下一秒,枕头被移开。
纪秋檀张张嘴,双眼发直:“好多钱啊……”
“我的全部家当都给你。”后头绕过来一双手,缠在他腰上,“你归我。”
师琅玉靠过来从背后抱他。
“好吗?”
可他眼神这下更是满满狐疑,转过头问:“你……莫不是外头真出了什么事?”
第77章
天还未亮, 南街村的街道上就又传来了咣当咣当的声响,铁匠老牛一边穿衣裳一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外头是灰蒙蒙的天, 半空中的那一道道灵气被这天色衬得就好像是绽放的礼花一般,格外漂亮。
篱笆墙外正好有一群人行迹匆匆地往东走,老牛赶忙喊叫几声:“哎哎哎老李老李,你们这一群人着急忙慌的是要上哪儿去啊?”
“选房子呢!”老李走得头上都是汗,脸上却依然堆满了盖不住的欣喜,“前些日子被仙人圈走盖房子的那块地现下终于是成了,村长昨儿个夜里就已经通知了咱们村里的人,今天早上得早点过去选房子,这事儿你不知道啊?”
“我昨天半夜才回来!哪里会知道这些?!”老牛顿时也是一惊, “怎么, 那块地是圈起来给咱们用的?等等我等等我, 我跟你们一块过去!你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村里有块地被云台那边来的仙人们给占了这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都已经是一周前的事儿了。
当时消息传出来以后,不少人都心有不满,却也没几个敢当面明说的。
那帮仙人们一圈、直接就圈走了他们南街村一半的地,有些人的房子就盖在被圈走的那块地里头,却也只能卷铺盖走人,暂且上同村其他人那儿借宿
虽然那些仙人们也说了, 因为房子被占导致没地方住的村民可以暂时住附近镇上的客栈, 花销是吩咐他们来这里办事的纪仙君承担,但很少有村民真的敢去住, 并且那里离村子也好几里的路, 不方便。
所以大部分人仍旧住在村里。
村民们就看着那些仙人们一天天的弄些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回来, 日夜不休地搭起来了一座模样怪异的“宫殿”。
他们猜,这可能是仙人们的府邸。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府邸居然是要给他们住的!
“嗨!昨晚上我听见这事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你前些日子出去了,不知道那府邸现如今变成啥样了吧?我跟你讲,足足六层楼高呢!而且可结实了!”老李说得兴高采烈,老牛听得也是眼越瞪越大,一行人脚步逐渐加快,几乎都已经是跑着走的了,都急着想去看看仙人们说给他们的新房子里头到底长啥样,路上,还有村子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了过来,没一会儿就跑到了目的地。
“娘哎,这么高!”老牛过去只一眼就被震住了。
他们南街村这边还算是较为富裕,当然,只是和其他穷得冬天没衣服穿的村子比,较为富裕。
平日里他们住的就是那种茅草屋,木头搭建的内里,外头厚实的草盖了一层又一层,然而盖的再厚也怕漏风,村长家情况还算好一些,房顶至少有瓦片遮雨,可真要是冷起来,也会冻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