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有子女有资历的娘娘都只有贵嫔之位,祖父已去,她何德何能,才入后宫,就是正二品的妃了?
只凭她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八年吗?
贾元春内心的不安无人倾诉,只能埋在心内。圣旨一日不下,她就一日不以宫妃自居,还是日日去侍奉太后。
她心内的不安应验了。
太后娘娘说,钦天监奏今岁不宜立妃册封,恐有碍龙体康健,她和周氏的册封圣旨还是等这一阵星象不利过去再宣。
周氏颇有些失魂落魄,但贾元春只是觉得:“果然是这样。”
她本来就不认为她能担得起正二品妃位,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上皇和陛下之间的博弈。现在册封延后,必定也是两位圣上之间的商议,和星象与她们本身无关。
但究竟是什么事呢?
贾元春让抱琴不许露出失落的神色,和平常一样就好。
“已经等了八年,难道还怕再等这几个月吗?”
等过年就好了,她想。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她每年最开心的日子。
除夕夜诰命夫人们会入宫朝贺,她就能见到祖母和母亲了。
*
将近年关,荣国公府里王熙凤每日从睁眼开始就忙得团团转。除了日常各色事外,各家的年礼送到,荣国公府还要回礼,将年礼入库归档,见各家来人,谁家的礼轻谁家的礼重,谁家今年有喜事,谁家高升了,谁家在守孝,都在王熙凤心里手里调度得明白。
这日,林家的年礼到了,来送年礼的不是往年的卫嬷嬷严嬷嬷,反倒是两个王熙凤没见过的婆子。
她心里一慌:林家不派大管事的娘子来,是连面上功夫都不和贾家做了?
再一看礼单,年礼倒比往年还厚了些,王熙凤方稍安,命请林家的人进来。
“给二奶奶请安。因出门之前几位管事娘子都着了风寒,不能上路,所以老爷和姑娘们派我们来这里给老太太请安,给诸位老爷太太爷们奶奶们问好。姑娘们在家都惦记着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和这里的姑娘们,还有几封信命带过来。”林家女人们道。
王熙凤笑道:“快起来,坐。妹妹们在家一向可好?”
林家女人们笑回:“两位姑娘都好,今年送到贵府上的年礼,就是两位姑娘亲自安排的。”
“哎呦,一年不见,妹妹们都这么出息了。”王熙凤心下大安。
老太太听见这话,再看了礼单,一定高兴。
知贾母必要见林家来人的,王熙凤再与她们说过几句话,就命人送到荣庆堂去,她看完林棠林黛玉的信,就接着办府内的大小事。
一时稍得了一会儿的空,王熙凤正待略眯一会儿,平儿悄悄的进来,在她耳边道:“奶奶,瑞大爷没了。”
“死了?前儿不是还要吃什么‘独参汤’,怎么今儿就没了?怎么没的?”王熙凤睁眼坐起来。
“太爷不肯说,只说是急病死了。”平儿扶王熙凤。
“这个没人伦的王八羔子,死了也好,省得以后馋上别人家女眷丢人!”
想起贾瑞的纠缠,王熙凤不禁冷笑,“打听老爷们都拿多少银子给太爷,回给二爷,让你二爷看着办罢。倒可惜了我费工夫找来的人参。我就不该给他!”
平儿叹说:“他那个样子,奶奶还给他找参,是他自己不成器。”
王熙凤道:“我想着棠妹妹说的,行善积德,太太和你二爷又都让我找,所以我昏了头了给他人参。现下我看,就算是积德行善也得看他是什么人。再来一个这样的,哪怕死在我面前呢,我也不管!左右不关我的事,趁着现在没事,我赶紧歇一会子。哎呦,我这肩上可是酸疼得很。”
“我给奶奶捏着,奶奶睡罢。”平儿忙道。
“一会子叫我,看今日再没人来,咱们往西府去看蓉哥儿媳妇。她这个病……”王熙凤闭上眼睛,说了一句,心内开始挣扎。
她本以为焦大“扒灰的扒灰”是胡扯,可她这几个月有意拿住赖家的错处,在两府里各处留神,发现蓉哥儿确实不似以前对他媳妇体贴了。
从前她没注意过,珍大哥怎么对蓉哥儿媳妇这么上心?
心中已然起了怀疑,王熙凤便把事事都看得明白。
蓉哥儿媳妇想来不过是被珍大哥哄骗了。可……万一闹出来,她挨骂挨斥都是小事,蓉哥儿媳妇也还是难逃一个死字,为这事得罪了珍大哥和珍大嫂子,值当吗?
连贾瑞这样的王八种子都能得着她的参,她和蓉哥儿媳妇好了一场,就看着她白白的死?
略眯了两刻钟,王熙凤起来抿头发匀面,先着人去东府说了要看秦氏,再慢慢的换了一身衣裳,坐车往东去,把平儿留下预备有事。
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王熙凤同尤氏沿着会芳园围墙往秦氏房中走。
去年这时候,宁国公府还热热闹闹的,两府里女眷都在一处赏梅,没几日宝玉认识了秦钟,虽然在学里闹了几回,倒算认真的开始上学了。
现下才过去了一年,蓉哥儿媳妇就病得将要离世,那脸上的肉早就瘦干了。她每回来,蓉哥儿媳妇却还反过来宽慰她。
王熙凤一路和尤氏说些秦氏的病,吃什么药,每天能吃多少饭,观尤氏的神色,不似知道贾珍和秦氏之事。
她拿不准主意,等见了蓉哥儿媳妇,是还同以前一样只当她不知道,还是隐晦的提几句?她一提,蓉哥儿媳妇会不会吓得更不敢活了?
不知不觉行到了贾蓉秦氏院子附近,再拐过一个弯就是院门了。
尤氏转过弯抬头,看见秦氏的丫头瑞珠似见了鬼一样,也不上来问好,回身就往里跑。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今天少三千,明天或后天有感觉了补上。
注1:改设定了,义忠亲王没当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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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查抄
“大嫂子, 你别进去,先和我走。”王熙凤扳着尤氏僵硬的肩膀,想把她先带离这里。
“凤丫头,你看见没有……”尤氏恍惚着, 肩膀被扳得生疼也一动不动, “瑞珠她见了我跑什么,谁在那屋里, 瑞珠才见了我要跑?”
王熙凤加大了拽尤氏的力气:“什么瑞珠, 是嫂子看错了。嫂子不是说今儿头疼?我先送你回屋里歇着去。”
她往后看了一圈跟着的丫头婆子, 浸着寒意的眼神看得人心里比身上还冷。
“走, 快走!”王熙凤又使眼色给尤氏的丫头, 几个人拽着尤氏跌跌撞撞的从原路回去。
一路被拽着回到屋内,手里被塞了热茶,尤氏才怔怔落下两滴泪:“凤丫头……”
王熙凤一叹, 让人都出去, 说:“大嫂子, 事已至此, 还是想想如何料理为好。”
“如何料理?”尤氏放下茶杯, 滚烫的热茶溅到了她手上, 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还能如何料理?”
她又哭又笑:“是你把我拽回来的,都知道我娘家不得力,又没有一儿半女,不能和他硬顶,我还能如何料理?家丑不可外扬, 我不过把自己当个聋子瞎子, 混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尤氏年已三十, 嫁给贾珍做继室十二年。王熙凤未与贾琏成婚之前也常来宁荣二府,她印象里这个大嫂子虽然懦弱,大体上却总是端庄得体,从未在人前有过如此失态,更别说在她跟前儿了。
她和大嫂子是同辈的妯娌,又都是当家媳妇,两人好是好,私底下难免有个比较。
王熙凤叹着递给尤氏一张帕子:“大嫂子愿意,不如听我出个主意?”
尤氏怔了一怔,没接帕子:“凤丫头,你这是……”
“我们二爷虽然也混账好色,好歹手没伸到自己家人身上,若哪一日我和大嫂子换一个过子,想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尤氏变了面色,王熙凤又忙道:“大嫂子也别觉得我是可怜你,实在是这等丑事,若不好生料理了,将来咱们两府上都有不好。所以还是赶紧想个稳妥的法子,悄没声的把这事摆平了。”
尤氏方接了手帕,并不拭泪,只在手中攥着,问:“凤丫头,我记得你和……秦氏最好,你舍得料理她?”
大嫂子平日不声不响,真遇到事竟这么果断!这会子连“蓉哥儿媳妇”都不叫了,平日婆媳那么亲热,现在也说丢就丢了。
王熙凤想的被尤氏看出来几分,尤氏冷笑道:“已经这样,我也不怕告诉你几句实话。你别觉得我狠心,瑞珠已经进去告诉他咱们来了,他才最是狠心的人,你有娘家,又是西府里的,他害不着你,撮弄我还不容易?我平日和秦氏再好,也是她规矩本分招人疼,我才疼她。现下她做出这没脸的事,我还疼她,不是打我自己的脸!留着她在,终究有一日让别人看出来,不如……”
“嫂子真觉得是她勾·引了珍大哥?”王熙凤问。
“是与不是,还有什么要紧!她不愿意,怎么不来同我说?”尤氏问。
“大嫂子……”王熙凤叹道,“就算她和你说了,你能怎么?”
尤氏涨红了脸:“是,我是软弱无能的。你厉害,你想个法子把他料理了?”
王熙凤想好歹保住秦氏的性命,并无意与尤氏争论这个,便主动服软:“大嫂子,我的意思是说,珍大哥与秦氏这事,归根究底根子在珍大哥身上,今日没了秦氏,来日蓉儿再娶李氏张氏,若得了他的意,不是还有此事?所以我想着不如留着秦氏的命,悄悄回给老太太,就说秦氏与老太太相合或是什么别的,让她从此就在老太太身边住长了,吃斋念佛给老太太祈福就完了。珍大哥要再干混账事,想想在老太太身边的秦氏,也能镇住他。不然,敬大老爷万事不管,老太太终究在我们府里,也不好多管,嫂子一个人,怎么拦得住珍大哥犯浑呢?”
“这事如何能告诉老太太!”尤氏这么说着,心里已经在细想王熙凤的主意。
加之王熙凤又道:“如此一来,珍大哥便是先怪我,嫂子就靠后了。”她更加意动,只是总觉得不妥。
王熙凤催尤氏快拿主意:“一会子到了下午,老太太要吃晚饭,那里人多,还怎么回?明儿秦氏死了,难道你还得给她办丧事?”
尤氏终于道:“凤丫头,就听你的。那他那里我得请你去说,就算我欠你一个情儿。”
王熙凤笑道:“大嫂子放心,看我和珍大哥说。”
贾珍已经在尤氏院门口站了半日。
贾蓉发觉他和秦氏之间的事后没过多久,秦氏就病了。贾珍怎么劝她,说贾蓉不敢怎么着,又给她请医找大夫治病,她还是一日比一日不好。
入了冬,秦氏已经瘦得人干一样。贾珍看不得她这样吓自己,常趁有空到她房中劝解。尤氏惯常是一早一晚来,贾蓉已经不进秦氏的屋了,贾珍这么着来了几个月,并无人撞见。
今日他看尤氏为过年的事忙着,后头没人,便又来看望秦氏。哪知王熙凤忽然来了,吓得瑞珠乱跑进来,慌忙说:“大爷,大奶奶和琏二奶奶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秦氏当场吓得面色灰白,贾珍也慌了一阵,斥瑞珠道:“你奶奶们来了就来了,你进来报了就罢了,这么着是做什么!”
瑞珠跪在地上落泪,一言不敢发。
秦氏绝望的闭上眼睛,恍惚听见贾珍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出去了。
现在连母亲和凤婶子都知道了这事,她还有什么面目活着?
“将要过年了,各处都在忙乱,珍大哥倒是好歇。”把贾珍请进来,王熙凤款款坐了上首,启唇笑道。
贾珍看王熙凤这样,又看尤氏低着头一言不发,便知是王熙凤把尤氏给劝服了,不把这事闹大。
自贾敬夫人生下贾惜春难产离世,贾敬上折将爵位传给贾珍,往城外去修仙问道后,贾珍在宁国公府就再无人管束,府中上下一切唯他是从。
他在高位惯了,自然越发恣意,只要不令长辈外人知道,染指儿媳在他看来并非什么大事。
现见王熙凤有意替他瞒着,贾珍便也松了,抚须笑道:“媳妇病了几个月,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去看看。”
好个不要脸的珍大哥!
王熙凤心内冷笑一声,先示意尤氏别动,和贾珍道:“珍大哥,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你做公公的,平白往儿媳妇房里跑是做什么,咱们心知肚明。本来这是你们自家的事,与我无关,可既叫我撞见了,少不得我要为我们府上的名声考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是我和大嫂子知道,明日又是谁知道?珍大哥可别忘了,我们府上还有大妹妹在宫里,连上四妹妹还有三位妹妹没有人家。咱们说是两家,外人看都是一家。东府里名声坏了,我们府上也难说。珍大哥连四妹妹的前程都不管了?”
贾珍微冷了神色,问:“那大妹妹想怎么着?”
他心知王熙凤最爱两样事物,一样是权,一样是钱。若王熙凤开口要银子,五千一万他还拿得出来。
王熙凤道:“也不要怎么着,只要大嫂子同我去把这事回给老太太……”
“凤丫头!”贾珍忙站起来,“咱们二十年的情分,你就这么狠心?”
“老太太有了年岁,如何禁得住这消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