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熟练的烧水,在等水开的功夫,她拿着一把茶叶进入空间,先在厨房烧了开水把茶叶泡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两瓶药。
一瓶是安眠药。
另一瓶,是从前帮她脱身过几次的强力泻药。
林棠把安眠药和强力泻药磨成药粉,带出空间,撒到了茶房茶壶里的茶叶上。
滚烫的热水浇入茶壶,白色的药粉毫无痕迹的融在水中。
空间里的是正常的茶水,而这一壶茶里,安眠药多,强力泻药少。
林棠很清楚赖尚荣在赖家的地位。他是赖大独子,赖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是一出生就被放了奴籍的赖家“凤凰”,是赖家全家从奴婢家庭转为官宦人家的希望。
她也很清楚赖家对“不听话、不守规矩”的奴婢会如何做。
正是因为知道赖家的手段,在察觉到剪碎荷包那个丫头的的心思后,林棠故意留出机会让她犯错,又引彩雀抓住了她。
林棠给赖嬷嬷做的那个荷包的料子是上等的锦缎,丝线里搀着金银线,还有珍珠宝石做装饰,一个荷包就是一二两银子。在林棠手里坏了,她可能不会被卖出去,但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她不敢也没精力千日防贼。
那人分明知道荷包坏了她会被怎么对待还是做了,林棠不后悔她做的一切。
现在,林棠仍然清楚的知道,如果赖家知道是她做的这一切,她会面临什么。
说不怕,那不可能。就算她到了荣国公府贾母身边,赖家是荣国公府大总管,想整治她总有机会。
但是她不后悔把这壶茶捧到赖尚荣面前。
林棠在赖家人设经营得好,她一副害怕惊慌不敢说话的样子,倒引得赖尚荣态度放松,顾着她的情绪喝了两杯茶,慢慢问她在赖家过得如何,家乡出身来历等话。
重生后,因为对原书的固有印象,书中没写晴雯有什么亲密的家人,只说她有一对不成器的姑舅哥嫂,林棠每天都在为生存犯愁,也没有太多时间,就只接收了原身还清晰的那部分记忆,没有去深挖回忆已经模糊了的那些。
来到赖家之后,也没有人问过她家乡何处,亲人都在何方。
赖尚荣虽然存心不良,但确实是她重生之后,第一个问她家乡来历的人。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林棠忽然觉得心中酸涩。
“你哭什么?”赖尚荣拧着眉,耐心告罄,“爷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他忽然觉得头有些晕,眼睛也睁不开了。
“青梅”挂着泪珠的脸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
在林棠下了马车,抱着包袱迈进荣国公府西角门时,赖尚荣正睡在赖嬷嬷后罩房的地上。
他的肚子发出叽里咕噜的响声,有恶臭的味道从他身下漫开,但他一无所知。
让他睡着的茶水已经被林棠倒进空间。他身旁的茶壶中是林棠提前泡好的,另一壶没有任何问题的茶。
到了贾母院中,赖嬷嬷仍先笑问:“来给老太太请安,不知老太太可得闲儿?今儿把青梅丫头带来送给老太太使唤。”
小丫头去传信,过一会儿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来了。林棠记得在贾母身边见过这位大丫头。
她眉眼间略带愁意,微笑道:“赖嬷嬷好。今早林姑娘发了低烧,老太太正请了太医来看。烦嬷嬷先跟我来坐一会儿。青梅妹子也和我来罢。”
第6章 入府
林棠心知,赖嬷嬷昨日专门把“青梅”带回去赏了东西,今儿再带来,正是为了把事办到尽善尽美。
现林黛玉发烧,贾母没工夫见人,赖嬷嬷失了一个当场表功的机会,却仍是滴水不漏。
她本笑得和善,听那大丫头说完话转为关切,一点儿磕巴也没打,便道:“琥珀姑娘把青梅带去罢,不必管我。既然老太太不得闲儿,那我这就家去了。”
说着,赖嬷嬷从怀里拿出一页薄纸,递给琥珀:“这就是青梅的身契。”
身契,让她从“人”成为“奴才”的重要凭据。谁有了她的身契,谁就基本掌握了对她的生杀大权。
林棠看着这薄薄的一页纸,不知该愁谁知她还要做多久的奴才,还是该高兴,她终于离开了严苛的赖家。
从此之后,赖家的人再也不能一句话就要她的命了。
林棠把视线移到面前这个穿着松黄色夹衣,下面杨桃色夹裙,生得一张圆脸儿,五官斯文清秀的姑娘身上。
这应当就是贾母身边第二大丫头琥珀。
琥珀小心接了身契,对林棠招手让她过来,又去接彩兰手上林棠的包袱,对赖嬷嬷道:“嬷嬷坐车来一趟,想必累了,还是和我去吃口茶歇歇。”
赖嬷嬷摆手道:“罢了,姑娘快去忙,我这就出去了。”
琥珀只得道:“那嬷嬷慢些走。玻璃——你来送送嬷嬷!”
林棠见赖嬷嬷真要走了,心里叹一声,把包袱往地上一放,利落给赖嬷嬷磕了个头:“嬷嬷。”
磕吧,磕,这都是为了给荣国公府留个好印象。这里的人磕头都成习惯了,她这是入乡随俗。
果然,赖嬷嬷十分欣慰,琥珀眼中也有赞赏之色。
彩兰觑着赖嬷嬷的神色,忙把林棠扶起来。赖嬷嬷道:“你在这里好生服侍老太太。”
赖嬷嬷走了,琥珀帮林棠把包袱捡起来,拍了拍土,放到林棠手里,道:“你跟我来。”
“我先大概和你说说咱们院儿里的规矩。”
一面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琥珀一面和林棠说:“你从前在赖嬷嬷身边服侍,应对咱们府上也知道些。咱们西府和那边东府都是国公府,老太太是国公夫人,也是两府上辈分最高的主子。所以咱们院儿里的规矩大。你虽然在赖嬷嬷那里能进屋侍候,但在咱们院儿里,还是得重新学规矩,等学好了再说,知道吗?”
琥珀虽是一张圆脸,可严肃说话的时候也很有气势。
跳槽当然得新学现公司的规章制度,林棠抿嘴笑道:“多谢琥珀姐姐教我。”
“你倒是乖。”琥珀笑了,问,“你叫‘青梅’是不是?”
林棠不想说是赖尚荣取的这个名字,就只点头。
琥珀笑道:“你既来了,名字也该新取,等老太太有空再说。我先和你说规矩。”
“府里的下人共分三等,老太太身边儿按例是八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贴身服侍,十六个三等丫头、十六个三等婆子做粗使。你年纪小,又是才来,先同我学规矩,暂给你按三等的例算,等你服侍长了,自然有提拔你的。”
林棠心里一算,光是贾母名下的丫头婆子就有四十八个人,这还不算赖嬷嬷等告老或者做管家的管事嬷嬷们。
出了贾母的正房大院,来到前边三间厅的院子,东西都是厢耳。
继续往前走,一路有数个丫头婆子和琥珀问好。
一个婆子问:“这就是赖嬷嬷送给老太太的小丫头?生得真好模样!我看她倒和林姑娘有几分像。”
前边儿问好的人,琥珀都一一笑应了,独有这个婆子,琥珀微沉了脸说她:“林姑娘病着,老太太正忧心,你倒拿林姑娘说长说短?”
那婆子忙低头:“是我一时昏了头,姑娘莫怪罪。”
林棠看那婆子这样,也干脆更低了头。
琥珀笑道:“你别怕,我是说她,不是说你。”
说话间,两人行到一间耳房处。琥珀推门进去,把林棠的包袱放在炕上,笑说:“这就是你的屋子。你把东西放了,先坐,听我给你说。”
这是个比林棠在赖家住的屋子长宽都大上几尺的耳房。仍靠北墙是炕,东西摆设也和赖家那屋子差不多,但家具一看便比赖家下房的好上不少。
地上铺着青砖,靠墙一溜矮柜,连妆台、绣凳都有雕花,虽非红木,也是桦木、松木等木头打的,屋子正中还放得开一张小圆桌,旁边三把椅子,椅子上都搭着半旧的青绸椅袱。
果然是国公府,连三等丫头住的屋子都是这样?
林棠看了这屋子不免愣神。
琥珀笑道:“方才说的林姑娘身边有两个二等丫头,一个叫紫鹃,是老太太给林姑娘的,夜里给林姑娘值夜,她虽东西都在这里,却不在这屋里睡。另一个叫雪雁,是林姑娘从南边带来的丫头,今年十一岁,只比你大一岁。因她总说夜间一个人睡怕,正巧儿你又来了,所以安排你住在这里,晚上也好有个伴儿。你们两个年岁差不多,应也能合得来。”(注1)
林棠就势问:“姐姐,这位林姑娘是……”
琥珀便和林棠说林姑娘是何人,又说如今家里姑娘们和宝玉都在贾母这里住着,哪个姑娘是哪一房的人,姑娘们身边都是两个二等丫头,四位教养嬷嬷还有五六个粗使丫头服侍,独有宝玉是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光说这些就是一两刻钟。
见圆桌上摆着茶壶茶杯,林棠试着提壶。茶壶有些分量,触手还是温的,她倒了一杯水,递到琥珀面前。
杯中的水七八分满,放茶杯的手虽小却稳,水面几乎不晃。琥珀端起茶杯喝口水润喉,第二次夸了林棠:“怪不得老太太和赖嬷嬷都喜欢你呢。”
林棠羞涩一笑。
看一眼外头天色,琥珀道:“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洗澡,回来正好儿吃饭。”
她站起来,指着地下一个矮柜,说:“这是你的柜子,因没给你量尺寸,只给你发了些料子,你针线好,自己做衣裳穿罢。你有干净衣服没有?若没有,我找我以前的衣裳给你。”
林棠忙道:“我有。”她把炕上包袱打开,拿出一身衣裳给琥珀看。
琥珀看她手里是簇新的艾绿夹衣,石青的裤子,点头:“这一身很好。咱们先去,等回来,他们就该把你的铺盖也拿来了。”
林棠依言收拾了包袱放在矮柜里,跟琥珀去洗澡。
琥珀道:“往后你可以叫水在屋里洗,今日是林姑娘病着,雪雁在正房里伺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倒不方便。你又是才来,所以我带你多走几步,各处都看看。”
一路连净房茶房在什么地方儿都看过,林棠才洗了澡换衣裳出来。琥珀又教她可以把外头穿的衣服给浆洗上的人去洗。
林棠在赖家时,赖嬷嬷等“主子”们自然是想洗澡就能洗。不过现在生活水平低下,冬天洗澡容易着凉得风寒,都甚少洗澡,等到春天再洗。
在赖家两个多月,除了二月二天稍暖后,王婶子组织丫头们洗了一回澡后,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林棠还没在空间以外洗过澡。
按赖家的规矩,春秋丫头们可以半个月洗澡一次,夏天五日一次。屋内服侍的丫头可以更勤些。但看荣国公府行事,连才来的三等小丫头都能随意洗澡,更别说大丫头了。
林棠粗略算一回贾母院子里每年光养丫头大概的开销,在想荣国公府几百上千人,而两府开销最大的是“老爷们”,而非后宅女眷,不由暗暗心惊。
洗了澡再回到屋里,果然已经有婆子在门外等着。
那婆子手里抱着一大卷行李,见了琥珀就笑说:“姑娘可算回来了,我可把东西放在这儿,回去交差了。”
琥珀检查这一卷儿是两张薄褥,一个被子,一个枕头,都是好的,才让那婆子走了。
“怎么就这时候了,老太太都该吃完饭了。”琥珀看看天色,笑道,“走,你今儿就先和我吃饭罢。”
林棠跟着琥珀到大丫头们吃饭的偏房时,鸳鸯几个已经在了。见了琥珀,她们都道:“你这一上午事儿可不少,都忙完了?”
琥珀笑道:“快了,就差带她认人儿。”她一一指给林棠,谁是鸳鸯,谁是杜鹃,谁是翡翠,谁是玻璃,林棠都叫“姐姐”。
“林姑娘的病怎么样?老太太下午可有空儿?总要带她给老太太磕个头。”琥珀道。
鸳鸯说:“上午王太医来,说林姑娘不过是偶感风寒,吃几天药必能好的。老太太大概安了心,你吃了饭就带她去罢。”
翡翠叹道:“昨儿王太医就这么说,还说了这两日林姑娘有可能发热。偏老太太疼外孙女儿,听紫鹃说林姑娘发热,就急得了不得了。”
“哎,老太太的闲话也是你说得的?”玻璃笑推她,“这还有小丫头在呢,也不怕闪了舌头!”
林棠本垂着头一声儿不吭,听见说她,就抬头笑一笑。
“你们看,青梅还真个是好模样!”玻璃看着林棠忽道,“我怎么看她的眉眼有些像林姑娘?”
琥珀忙道:“我上午才说了李婆子,这会子你又说?还吃不吃饭了?”
“快吃饭。”鸳鸯说,“吃完了还有事儿呢。”
于是众人便都住了口吃饭。
林棠见桌上足有三四个鸡鸭鱼肉这些大荤的菜,外还有几个小荤,只有两个纯素。众人碗中一概是粳米,吃的就是比赖嬷嬷也不差什么了。
她心里高兴。家里囤的东西再多,总有吃完的一天。如今的贾家还赫赫扬扬富贵得很,来到荣国公府,起码不必再为吃不好饭发愁。
再看诸大丫头各个皮肤细腻,双手光滑,保养得宜,坐在炕上小口小口吃饭,就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只是,荣国公府的繁华终究是不长久的。
如果她能把这几个花朵儿一样鲜活的女孩子救下来,是不是就能有四五百点功德了?
四五千两银子还不够荣国公府一年的开销,但足够她在这个时代平平安安活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