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普一听说,身子就晃了几下,然后才一脸不敢置信的问林管事消息是否准确。
要知道他记忆里的春纤可是‘死’了好多回了。
林管事能不知道林如海想的是什么,直接告诉他,尸体都被咱家姑娘带回来了。
闻及此处,林如海也没心思赏画了,直接带着林管事脚步匆匆的去了后面的小院。
到底还是没逃了警幻的毒手吗?
那夜的情况极为混乱,混乱到哪怕过去许久,回忆起来的时候,记忆也是断断续续不连贯的。
黛玉哭得脸都肿了,林如海见此又多添了一份心疼和难过。安抚了一回自家闺女,就开始帮忙操持起后续之事来。
春纤未嫁便夭折了,而且还是死于非命,这个后事就更不好操持了。
而且因是突发事件,是谁也没想到的悲剧,所以装殓入棺时穿的衣裳就都不曾预备。
好在春纤还有好几身没上身的新衣裳,这会儿到是能凑合着穿戴起来。
装殓,入棺,设置灵堂,等到林如海请来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的僧人都入府后,林如海才发现一直默默无语站在那里的林茗。
林茗脸上毫不掩饰的神情,不由叫林如海微微蹙起了眉头。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与晴雯站在一起的柳湘莲,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林茗这般更让人受用些。
春纤一语成真,这会儿的后事哪怕黛玉再不乐意也会按着春纤的要求火化,然后找了个有风的天将骨灰撒了出去。不过有件事,黛玉却没按着春纤生前说过的要求办。
当初她开玩笑的说过,如果春纤真的嫁不出去,将来老了就放在林家祠堂里接受林家子孙供奉。
当时二人笑闹着没怎么往下说,不过春纤后来却提了一句庙里也能供奉的话以及未必需要供奉的言语。
在这件事上,黛玉不能提春纤的。没有入土为安,就更不能叫春纤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到了地下也吃不上一碗人间香火供奉饭吧。
于是黛玉征求了林如海的意见,然后林如海就想到了春纤于林家有救族大恩,若无春纤,林家就没了。开了祠堂,将春纤记在族谱里,以林家义女的身份入了林家祠堂,享受林家供奉。
只这件事办得低调,并未道与外人知晓。
春纤的后事办完后,黛玉又花了差不多半年左右的时间才接受了春纤真的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心里正难过呢,林茗就找上了黛玉。
他来做什么?
他要买下春纤生前居住的小院用来供奉亡妻乐氏春纤。
这么流氓的话一说出口,直接将黛玉气得脸都白了。
等到林茗拿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弄来的一纸婚书时,更是气得黛玉眼前一阵阵发黑。那婚书上有乐清晟的名字还有春纤和林茗的名字八字,看得黛玉恨不得亲自执棒乱棍打死林茗这登徒子。
活着的时候你们欺负就我家春纤,死了也不放过她。欺负人欺负习惯了是吧?
老天爷,你的雷呢,你的天雷呢?
怎么还不劈死这群道貌岸然的混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因着亲眼目睹了春纤的死, 林茗仿佛从一个极端瞬间迈入另一个极端。
其实早在当初傅试那件事闹出来的时候,林茗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当时他经常在书院,又远在江南, 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如今春纤就死在他面前,尤其是春纤死都不让自己靠着柳湘莲的时候, 林茗就有些黑化迹象。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凭什么靠近春纤?
那股嫉妒和阴霾差点将林茗烧成没有理智的凶兽。
一直以来, 林茗都是个很理智的人,哪怕是面对春纤这个让他心动的姑娘, 他也非常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知道祖母和爹娘对他的期许, 更知道他心中的抱负和理想。
虽然与春纤接触不多, 每次见面的时间也总是很短暂,但林茗却清楚的知道春纤是个什么性情的姑娘。
他们家好不容易见到了改换门庭的希望,是不会叫他娶一个曾经卖身为奴的姑娘做妻子的。就算她得林家父□□待,得自家祖母欢喜, 但她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了一切。
他不敢任性, 一是他没有权利任性, 二一个便是他不敢任性。
他怕伤到她。
祖母和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若他露出哪怕一丝半点心仪春纤的兆头, 祖母和爹娘以前有多喜欢春纤, 以后就会有多厌恶她。
若是他再敢做些什么, 祖母和爹娘一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那就是不爱她,而是恩将仇报了。
她独身一个,本就存世艰难。无人帮衬倒罢了,若是有人过多阻挠,日子岂不更难。
而且,她还是个姑娘家。若是想要断了自己的念头, 家里怕是会动些手段叫她身不由已。
而她呢,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面上恭敬圆滑,可满身傲气藏在骨子里,浑身都是刺。
这样的人,如何会与人为妾。
他...林茗时常扪心自问,纳春纤为妾,他配吗?
所以他将那份心思深深埋藏,不肯叫任何人看出来。他想,他朝跃龙门,总还能护她一护。
可没想到,时不待人,她就那样一次次的被人伤害,甚到是被人谋了性命。
既然她都不在了,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只觉喉中腥甜,不以为意的咽下去,然后看着一脸关切的祖母和爹娘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要娶她。
“娶,娶谁?”林之孝家的看着自家儿子的衣袍上沾了泥土和已经干涸的鲜血,吓得脸色都变了,声音微微颤颤的,生怕吓到自家儿子。
“春纤,乐家的乐春纤,我的...春纤。”神情恍惚了一下,林茗又郑重的对他的祖母和爹娘说道,“我要娶她为妻,小心的将她藏起来,再了不叫任何人伤害她了。”
听到这话,别说林之孝家的,就是林嬷嬷和林之孝都吓了一跳,然后再看林茗,想要训斥的话对上那双同时带着死寂和疯狂的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呢。
那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嘛。
不过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了那姑娘。
不等几人想明白呢,林茗就双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退去,只这一下子,一屋子的人吓坏了,瞬间便都乱了起来。
想办法请了太医来,手搭在脉上的对众人说,这是悲伤过渡,积了瘀血,郁结于胸了。
先开几幅药吃着吧,治病不治命,能不能好,就得看他自己了。
林家这一家人也不是没脑子的,好好的出去看灯,一天一夜不归不说,一回来还来了这么一句,便知道一定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于是连忙派人去打听。
旁的还不清楚,只知道十五这日西市的花灯集市上闹出了人命。杀人的是位年轻貌美的道姑,而遇刺的那位好像还是位大家小姐。
不等郎中来,当场就没了性命。听说那血流的一大片,人家用了好几桶水才将那块地方都刷干净。
没办法呀,这么冷的天,那水一泼到地上转眼就结了冰渣子,那收拾起来可不就费些力气嘛。
尤其是当晚还有个不声不响的疯子,竟然疯了一般的跪在地上,想要将那些血用衣袍下摆包着都带走。也不知道包走了多少,反正是现场很凌乱。
听到这里,林之孝俩口子对视一眼,不由都想到了自家儿子的衣袍下摆。
干涸的血迹...那疯子说的不会就是他家宝贝疙瘩吧。
长叹一口气,又赶忙派人去打听遇刺的是谁家的小姐,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贾家的姻亲林家那头去。
若是林家姑娘出事了,势必要派人去贾家那边报丧的。而且就算是设灵堂也应该在林家而不是在一处名不经传的小院子里。
而且想想能叫林家这么费心,又叫自家儿子回来提亲事的,那除了春纤也没旁人了。
只是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自家孩子对春纤上心了呢。
想想自家孩子的性子,再想想可能已经没了的春纤,林之孝等人的心里齐齐咯噔了一下,然后林嬷嬷就派了林之孝俩口子去那边看看,正在办白事的主角儿是不是春纤。
春纤也不是那等无名之辈,她在荣国府正经结交了一些人。不过后来出了傅试那件事,她又跟着柳湘莲出去游山玩水,还没等她回京呢,她的身世就被传得沸沸嚷嚷。
这之后,春纤再回京城除了黛玉竟是谁都没联系。就连住在林家的晴雯都不知道林家后院那处院子住的人是春纤,就更别提旁人了。
这会儿黛玉伤心得顾不上那些琐事,林如海又想不到,所以春纤的葬礼除了林家这边来来往往,也就只有柳湘莲带着晴雯会过来了。
这会儿林之孝俩口子普一过来,门房的下人还愣了一回,因是参加葬礼,到也不好拒于门外,客气的请人进去,然后就不归门房的事了。
天冷,灵堂也冷,可看着灵堂最里面摆着的牌位,林之孝俩口子的心都跟着冷了起来。
儿子怕是已经目睹了春纤这丫头的死,回来竟然还闹着娶人家为妻,这这这,哎呦,这是要闹哪样呀。
╮(╯╰)╭
话回眼前,黛玉气愤不已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后槽牙磨得声声作响,看向林茗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我所求不多,只想要她给我个名份。”林茗才不管黛玉那副吃人的模样,而是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我能爱着她,敬着她,白家那小子行吗?我活着她就是我林茗的原配嫡妻,受我林家香火供奉。我死了,我们同葬一处,我也能护着她,不叫任何人在下面欺负她。”
他早就应该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了。
黛玉不妨林茗这么说,脑仁疼得翁翁的。
还所求不多,我家春纤对你做什么了,竟然还巴巴的上门要名份,你咋不上天呢。
当初春纤与白家子的冥婚祸起内宅,主谋是乐家祖母和姨娘,所以就算配了冥婚,在世人眼里也不是名正言顺的亲事。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唆之言,所以无论如何,做为春纤此身的父亲乐清晟才是最有资格为春纤定下亲事的人。
林茗看不上乐家,或者说他迁怒乐家,心里更是恨着乐清晟的,若不是他们,春纤怎么会受那么多的苦难,最后还死于非命。但为了叫乐清晟同意这门亲事,林茗到底还是跑到了乐家老宅跟乐清晟周旋。
打听了一回乐清晟的脾气秉性,知道这位虽然有不少妾室,却一直无儿无女,并且敬重嫡妻,数年如一日不曾改变。
于是林茗便准备做两手准备,一边找人对春纤的生母‘晓之以情’,一边再用些手段‘动之以理’乐清晟。
林茗虽然不曾入了荣国府为奴,但他家是贾家的家生子,他祖母和爹娘又都是荣国府的体面下人。荣国府那么多的下人,为什么他的祖母和爹娘能体体面面攒下家业,这里面用了多少心机手段,又见过多少波澜壮阔,虽不足与外人道,却不代表不回跟自家的孩子说一回。
从小耳濡目染了些什么,林茗哪怕再读圣贤书,骨子里的算计也绝不输于人。
所以别看乐清晟读得一手好书,官也做得不错,但他到底只是个根基不深的官二代。有些手段他未尽招架得住。
更别提林茗心意决绝,林之孝俩口子和林嬷嬷又知这事不能强拧着林茗,所以南上乐家的时候,是林之孝跟着林茗一块来的。
想想吧,这父子俩诚心算计一个空有爵位,但名声又微瑕,总想回归朝堂的乐清晟,真心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稍微曲折了一回,父子俩就拿到了乐清晟签字盖章落了手印的婚书。而这份婚书呢,林之孝担心自家儿子拿到京城再去衙门登记,闹得人尽皆知,便哄着林茗就在江南的衙门登下记就得了。
林茗何尝不知道自家老子的打算,想了想也没跟他强拧着。小心的包好那份婚书还不放心,又叫跟出来的下人拿块皮子做了个荷包,随后将婚书放在荷包,一根绳挂在脖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京城。
从今天儿开始,他也是有名份的人了。
……
林茗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骇人听闻,用一种‘你放心’的语气将这些说给黛玉知晓不说,竟然还提出了个更过份的要求。
春纤生前住的宅子他要买下来不说,他还要黛玉将春纤的生前遗物都当成嫁妆给他装箱送到那边去。
然后不等黛玉瞪眼咆哮,这位又从怀里拿出一份礼单来,“这是聘礼。”
黛玉:“……”聘你个大头鬼呀聘。
“……她那性子最怕麻烦,人又散漫了些,她即喜欢这里,那便住在这里好了。”上次她不是还和姐姐说什么婆媳关系太难搞的话,那就不接她回家了。不过做人儿子的,他不能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以后他辛苦些,就两边跑吧。
对了,初一十五他得替春纤去给祖母和爹娘请安。
黛玉:“……”老天爷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降道雷劈死他丫的。
估计老天爷很忙,顾不上这些在他那里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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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茗这样的无理取闹,黛玉自然不会随了他的心愿。将人打出去不说,还满是嫌弃的叫下人多刷两遍刚刚林茗踩过的地方。
但随后没两天,林之孝家的也上门了,一脸苦笑的求黛玉通融。见当娘的也这般,黛玉到是不得不想一回林茗是不是真的对春纤有过什么心思,而不是乱闹添乱起了什么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