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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金风细雨楼门口,展眉跟苏梦枕道别。
“本是想陪展姑娘散散步的,不成想却仿佛成了几岁走丢的孩童,还要姑娘亲自送回家。”苏梦枕玩笑道。
“这有什么,”展眉摆摆手,也开玩笑道,“送美人回家可是我求之不得的美差呢。”
见苏梦枕脸色飞起一丝红晕,展眉顿觉失言,吐了吐舌头赶忙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苏楼主快点歇着吧,我先走啦!”
语毕,展眉撒腿就要开溜。
“展姑娘。”苏梦枕的声音制止她即将迈出的脚步。
“啊?”展眉回头。
“新年快乐。”苏梦枕的眼里荡起波光,含着笑意凝视展眉。
“新年快乐。”展眉眉眼弯弯,语调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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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侯府的时候,宴席上只剩下了诸葛正我和隋佑山还在推杯换盏。
两个人都双颊酡红醉眼迷蒙,展眉觉得自己还是不打扰为妙,想来想去,发现大家好像都有事做,决定找小七几个孩子一起放烟花。
“展姑娘。”
声音响起,展眉回头看到来人,内心只有一句话大声播放:怎么又是你!!
白愁飞站在明暗交替的角落里,像是故意趁身边没人的时候,叫住她。
心里再怎么反感,面上还是得过得去的。展眉扬起一个自觉真诚的笑容,拱手行礼:“白公子晚上好,白公子怎么在这里啊,白公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刚说完,展眉脚底一滑就要溜走,却被白愁飞的下一句话生生扼住了脚踝。
“展姑娘不想知道,楼主为什么把我留下吗?”
展眉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白愁飞笑吟吟的。
行至湖心亭,在石凳上坐定,展眉有些不耐烦,催促他:“说吧。”
“没有为什么。”白愁飞笑道。
展眉撇了撇嘴,就知道白愁飞没安好心,单纯记仇溜着她玩呢。气鼓鼓的,展眉“蹭”一下站起,就要往外走。
“你不觉得我和苏梦枕是同一类人吗。”白愁飞轻轻擦拭着小几上的浮雪,不急不缓道。
一听这话,展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你可别给自己贴金了。
身后的脚步声没再响起,白愁飞继续道:“都一样的有野心,一样的工于心计,一样为了一些事情可以不择手段。”
“你们可不一样!”展眉反驳道。
“只是我的出身低微,比不上苏楼主生来富贵罢了。”白愁飞嗤笑道。
展眉又坐下了,生气地与他辩驳:“最初的金风细雨楼只是万千小势力中的一个,是苏梦枕一手撑起了金风细雨楼,做到了与六分半堂分庭抗礼的局面。而且你们的目的不一样,做事的方法也不一样。你渴望的是权力,可以随时拿身边任何砝码兑换,无论是什么,即使是朋友兄弟。苏梦枕的不择手段基本都是伤害自己。并且,他拿你当兄弟。”
说这话的时候,展眉想到原本的故事结尾,内心翻涌起无限的悲凉。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与展姑娘相识多年,不然怎么会这样了解我,”白愁飞勾了勾唇角,“但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是吗?”
“那又如何。”回过神来,展眉“哼”了一声,道。
“人都是会改变的,展姑娘并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怎样的不是吗?如果是江南的那个我,我会坦然承认,我确实如你所说。但如今,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了。而且,展姑娘为什么笃定我会害了楼主,害了身边的人呢。以未发生的事情去谴责别人,展姑娘不觉得很可笑吗?”白愁飞缓缓道。
被他的话点醒,展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太多的偏见。
那些原来时间线上所发生的事,因为她做的一些事情影响,真的还会发生吗?
这样满满偏见敌意地对待白愁飞,是不是对他不公平呢,是不是会更加激化他性格中不好的一面呢?
“一笑泯恩仇?”见展眉神色松动,白愁飞将手握成拳头,举在两人之间。
“前提是你不会狼子野心。”展眉也举起拳头,正色回复。
“嘭。”两个拳头轻轻地撞在一起。
☆、22. 往事如烟俱已散 为什么会是酸涩呢
等到积雪消退的时候,已经是新年的第九天了。
今年春节,隋佑山带着几个徒弟一直赖在神侯府,直到现在年假过去也一直没走,硬是将神侯府变成了自己家的感觉。
不过诸葛正我对此倒是喜闻乐见,毕竟一年到头两个老友也聚不了几回,趁着过年凑在一起,将过去一年想说却没说成的话都吐个干净。
“师兄,你说今年花满楼还会来拜年吗?”展眉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双腿晃来晃去,对缓缓走近的孟陵光道。
孟陵光莞尔:“我就是来告诉你,花满楼来了,此刻正在正厅同大家聊天呢。”
“真的?”展眉飞快跳下秋千,不顾身后孟陵光让她小心路滑走路慢点的叮嘱,迅速往正厅跑去。
“我没想到你今年还会来!”
正在与身边的人分享礼物的花满楼闻声停下,笑着看向展眉:“为什么今年不会来?”
“今年到处都在下雪,雪天路滑,从江南赶来的路上不好走啊,”展眉道,“这才初九,你不会没在家里守岁吧?”
“还是过完了除夕的,”花满楼笑着摇摇头,“我原是想等着雪消了再上路,但今年你一直在外,家母挂念你已久,催着我初一一大早就出发了。”
展眉眨眨眼:“我今年生辰的时候好像忘记去夫人那儿拜访了……”
“正因如此,她才催促我快些来看你啊。不过你也不用在意,她晓得你有要事在身,就让我把给你备好的生辰礼物带来了。”花满楼将早就放置在一边的一个红木制成的精致盒子递给展眉。
展眉笑眯眯接过:“记得代我向夫人道谢问好。”
花满楼点点她的头,笑道:“你呀。”
“大老远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不知道是哪位贵客登门呀。”刚刚在六扇门忙了一个通宵的追命红着眼打着哈欠走进来。
“崔三爷。”花满楼听声辨位,向追命拱手行礼。
一见来人是花满楼,追命瞬间来了精神,大跨步走到他身边,声音里满满的热情:“新年快乐!花公子一路赶来一定累了吧,干脆这几日就在我神侯府歇下,也让我来尽一尽地主之谊。”
花满楼喊来小厮,将从江南残月楼带来的几种上等美酒搬进正厅,笑着对追命说:“这些是带给崔三爷的。”
“还有我的礼物呢?!”
从刚一见到花满楼,追命就迫切想开口询问有没有带几坛特色美酒,只是迫于两人不甚熟悉不好开口。此刻心愿达成,追命七分的热情也变成了十分:“从此以后,花公子的事就是我崔略商的事,花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我必当尽心竭力去做!”
展眉毫不留情地怼他:“你这是谁有酒就跟着谁跑,一点儿也不真情实感。”
“胡说,我对花公子的情感天地可鉴!”追命抗议道。
两个人像是欢喜冤家,一见面就要你来我往的互相损几句。见二人没有停歇的意思,花满楼笑着转移话题:“阿眉,你提过的小七呢,我给他准备了压祟钱。”
展眉一脸惊讶:“你竟然还记得小七,我好像只提过一次吧?不过你来得不巧,他今日跟着无情去六扇门了,现下不在神侯府。”
“既然如此,那就托崔三爷给他吧,”花满楼将红色的纸封递给追命,复又对展眉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拜访苏楼主,你随我一起么。”
“好啊,这几日他一直很忙,我还没上门拜年呢。”展眉应道。
除夕刚过,新年伊始,街上过年的气氛还没有消散,摊贩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充满干劲儿的叫卖。
担心过路的人们冲撞到花满楼,展眉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护住他,一边问道:“你要在京城留几日啊?还是住在往日的客栈么?”
花满楼察觉到展眉的维护,并没有挑明点破,默默接受她的好意,笑着回复:“年前大哥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院,一直闲置,我应该在那里住到元夕节后再回去吧。”
“那正好,”展眉兴冲冲的,“过几天我带你感受一下京城元夕节的热闹,应当是能比得过杭州的!”
不多时,二人就赶到了金风细雨楼。
“先让楼中的侍从通传一下吧。”花满楼提议道。
“不用,苏梦枕允诺过我可以随意进出金风细雨楼的,楼中的大家都认识我,我的脸就是最佳通行证。”展眉拉着花满楼就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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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会客厅内。
“前几日雷堂主已经过目这上面的条件,今日只需要在这里写上名字就好。”
雷纯坐在上座,苏梦枕立在她的身旁,指着桌上的文书,缓缓道。
听到这话,雷纯抬头凝视苏梦枕,苏梦枕回视雷纯的眼睛,两人距离很近,远远望去,好似一对璧人。
展眉刚刚踏进会客厅,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展眉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苏楼主,打扰到你们谈事了。”
边说着,展眉边拽着花满楼往偏厅走。
苏梦枕还未说出口的“展姑娘”就这么噎在了喉咙,目视展眉的衣袖消失在拐角,苏梦枕清了清嗓子,回首对雷纯开口:“请吧。”
雷纯嫣然一笑:“是因为她吗?”
苏梦枕避而不谈,语气淡淡的:“我想这个结局也是雷堂主想看到的。”
雷纯不急不缓,一边写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说道:“你曾经说的喜欢我,有几分真假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吧,你是真的喜欢吗?真的喜欢会这般咄咄逼人毫不退让吗?你只是在告诉你自己,这个有婚约的未婚妻,你应当喜欢罢了。其实这样挺累的。”
苏梦枕微笑:“在下为往日里给雷堂主造成的困扰道歉,往后雷堂主婚嫁自由,与我无干。”
将名字写好,雷纯抬起头对苏梦枕粲然一笑:“苏梦枕,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看着我的时候,有喜怒哀乐,种种情绪,唯独没有喜欢。但刚刚那个女孩子,你会在意她离开时不正常的情绪,会在意她是不是完全离开,你的眼睛在说,你喜欢她,你退婚也是因为她。”
“六分半堂同金风细雨楼注定要势不两立,雷堂主也打着‘苏梦枕未婚妻’的名号对我楼中势力步步紧逼不是吗?既然如此,雷堂主又何必在意我因何退婚,只需要知道,接下来我们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事了。”苏梦枕小心翼翼地将签好的退婚书收好,语气平淡地回复。
雷纯笑了笑,没搭话。
“雷堂主也不曾动过真情不是么?”苏梦枕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从不曾在意过婚约,不论是苏梦枕李梦枕还是王梦枕,又或者是金风细雨楼还是朔风深雪阁,在雷堂主眼里都是一样的,‘挡我者死’,不论是谁。”
雷纯这次开口了:“苏楼主倒是牙尖嘴利。”
苏梦枕拱手:“彼此彼此。”
行至门口,雷纯开口:“还要感谢苏楼主愿意将退婚书的主导人交给我,担上骂名允我解脱。”
苏梦枕:“这大概是我能为雷堂主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送走雷纯,苏梦枕心里的重担总算放下,以后任何事情都可以不避讳地放手去做了。深吸了一口气,苏梦枕赶到偏厅。
“花公子。”苏梦枕冲花满楼拱手行礼。
“苏楼主,”花满楼回以一礼,向苏梦枕表达自己的歉意,“抱歉刚刚是我们唐突了,贸贸然闯进会客厅,打扰到楼主与客人,实在是抱歉。”
“无事,”苏梦枕摆摆手,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展眉,问道,“不知花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花满楼笑道:“并无要事,只是借着拜年的由头,来拜访下苏楼主罢了。”
苏梦枕轻笑,转向一旁神游天际的展眉:“展姑娘?”
展眉如梦初醒,向苏梦枕行礼,只是眼神飘忽不定,并没有落在苏梦枕身上。
注意到展眉情绪不佳,苏梦枕眼神暗了暗,刚准备开口询问就被花满楼打断:“我此次前来,还有另一件事。”
“哦?”苏梦枕不得不压下满腹的疑惑,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细细解释:“是这样的……”
两人的对话展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刚一进门时见到的场景。
花满楼不认识苏梦枕的客人,展眉认识,那是雷纯,是如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是为数不多即使不会武功也收服无数人为她卖命的人,还是……同苏梦枕有婚约的人。
往日里不是没有见过雷纯,只是展眉从不会在意的,偶遇后笑笑就离开了,然而今天她却格外在意起“苏梦枕未婚妻”这个头衔来。
感受着心上翻涌起来的情绪,展眉觉得有些莫名。
展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样的情绪,明明雷纯只是个不相关的陌路人,她却在见到雷纯时心里荡起密密麻麻的……
酸涩。
或许是酸涩。
展眉怔忡地想,为什么会是酸涩呢。
☆、23. 花满心时亦满楼 不如看看你的心……
“要不要去我说的小院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