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见此,更是言笑晏晏:“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说话吧,毕竟我有许多问题,想要向二人请教呢。我初入宫闱,对这里的事情并不清楚,只是听舅舅和祖母说过,安公公和青芸姑姑从前和贾家渊源颇深,不知是真是假。”
那二人见元春执意,各自道谢后,找了个圆墩子坐下,却也不敢完全坐实了。
青芸先出声道:“奴婢的母亲当年在先德太妃宫里服侍,偶然沾惹上脏污之事,多亏了那时的太子伴读贾将军说亲,才侥幸留下一条命来。后来母亲年满出宫,也是得蒙贾将军和贾家老太太照拂,这才有了安身落脚之地。
“后来我母亲去世,也是贾老太太出手相助,送我入了太妃宫中服侍,这才苟活至今。贾家对奴婢母女的恩情,母亲从前时时教导,青芸一刻不敢或忘。”
元春点了点头,这和临行前贾赦告诉她的一般无二,贾赦从前便是先太子的伴读,又有贾代善这个父亲,在宫中颇有几分体面,救下一个宫女,也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至于青芸,她确实命不好,父母早逝,族人又都是狠心人,她没了活路,只能入宫做了宫女保命。
青芸说罢,安德禄也上前一步,交代道:“奴才和青芸差不离,从前是在先帝爷手下做事的,只是那会子奴才只有七八岁,任谁都能打骂责罚。大冬天的生了病,也没处医治,也是贾将军心善,给了奴才丸药和银钱,这才熬了过来。”
元春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先太子去了有十三年了,冷宫里头的小世子,如今还活着吗?”
青芸闻言大惊,强自定了定心神道:“禀娘娘,世子如今十二岁了,倒是还活着。奴婢等有时会送些吃食被褥过去,但并不敢多加逗留,所以并不十分清楚。”
说罢,二人齐齐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奴才感念贾将军恩德,可先太子陛下对我等,也是恩重如山。若是娘娘心中介意,奴婢等自愿退回内务府,绝不会让娘娘为难。”
元春轻轻笑了:“你们二人这是做什么,先太子和我大伯虽然已经十三年不曾见面,可他们毕竟情同兄弟,大伯托你们照拂一二也是常事。且如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陛下江山永固之下,冷宫里的世子早就不重要了。”
“不过你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日后若是有了机会,我也会帮忙说说话,让世子出宫去,哪怕是平民的生活,也好过在冷宫里囚禁一生了。”
青芸和安德禄闻言,俱都在地上叩拜不止,发誓若是世子能平安出了冷宫,定然会毕生效忠于元春,永不背离。
元春面上笑盈盈的应了,心中却仍旧存了几分思量。她说的也是真的,毕竟入宫前贾赦漏夜前来,献上大笔钱财和宫中人脉,所求的也只是元春能对冷宫中的废太子遗孀照拂一二。
废太子从前是先帝嫡长子,最得先皇宠爱,朝廷宫中依附于他,且受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几。如今虽然已经败落十几年,有人去茶凉,改投他人的,也有如贾赦和青芸这般心中感念,默默扶持的,若是元春能成功收复这批力量,她就有了一搏的资本了。
当然,当务之急是在宫中站稳脚跟,博得皇帝的恩宠。
皇帝今年将将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位儿子,乃是淑妃所出,今年十三岁,正是陛下登基那一年生下来的。大公主是皇后嫡出,今年已经十五了,二公主是敏妃所出,年方八岁。
换句话说,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宫中平安诞生的孩子,只有二公主一个,也不怪太后和皇帝急切,想要大选嫔妃,绵延子嗣了。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宫中嫔妃相斗极其激烈,哪怕是皇子龙裔也难逃毒手,元春要面对的是惨烈的血雨腥风。不过她并不畏惧就是了,既然已经决定要登顶,那么这条前路注定便是血肉铺就而成,容不得她心慈手软,瞻前顾后。
入宫第一日,众多新人便在收拾宫室,迎接宫中诸位娘娘的赏赐中渡过,并没有起丝毫的风浪波澜。
第二天一大早,元春就早早起床装扮,一应的衣物首饰,俱都中规中矩,既喜庆利索,又不出挑打眼。规规矩矩的按照嫔位规制装扮好,又掐着时间点,和一众新人们一同到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等候皇后召见。
第70章 我要做女皇:四
皇后面相看着很是和善, 只是许是多年劳心劳力,纵然有珠宝华服装扮,也掩饰不住眉梢眼角的憔悴。
这也不奇怪, 她膝下只得一个公主, 平日里和皇帝并不十分亲近。宫中妃妾又斗得厉害,皇帝子嗣荒凉,众人也只以为是皇后不慈, 竭力打压嫔妃所致, 如此种种, 岂能不令她心焦。
不过元春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就立马低了头,做出一副恭敬守礼的样子来,半点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她安分守时的坐在一众新进嫔妃中间, 听着上首皇后和贵妃、淑妃、敏妃等人你来我往,明嘲暗讽。
足足一个时辰, 皇后才算是开了金口, 放众人回去:“好了, 诸位姐妹今日也算是见过了。陛下政务繁忙, 我等更应该同心协力,为陛下分忧,莫要惹出什么事端来。当然, 本宫也盼着格外姐妹们,早日诞下龙子,为陛下绵延子嗣。”
“没有什么事情便散了吧, 太后久病初愈, 不喜人打扰,早就传话过来, 你们今日就不用拜见了。日后宫中每逢五逢十,需来凤仪宫,其余日子,便各自安排即可,都散了吧。”
元春低眉顺眼的跟着起身行礼,又默不作声的走出凤仪宫,直到完全离了旁人的视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女子艰难,宫中的女子就更是艰难,可正因为如此,她们斗得才越狠越凶,招招件件都恨不得把旁人打下尘埃,自己独享世间尊荣富贵。只是那尊荣和富贵,也如空中楼阁一般,底下尽是虚无缥缈,依托着皇帝的恩情宠爱,稍有不慎,就烟消云散,甚至会祸及家族,又何其可悲呢。
元春默默提醒自己,万万不可把自身荣辱安危,寄托在皇帝身上,还是要借助皇权,先巩固自身实力为上。
回到宫中之后,青芸麻利的奉上热茶点心:“娘娘且喝口茶润润嗓子,这芙蓉糕和玫瑰酥,都是小厨房刚做出来的,新鲜干净。娘娘早起只喝了碗燕窝粥,现下定然是饿了,不过再有半个时辰,尚食局那边就该传饭了,现下先垫垫肚子吧。”
元春确实腹内饥饿,闻言拈了一块芙蓉糕,就着热茶下肚,这才觉得好了些。
想起方才凤仪宫的那一番唇枪舌剑,元春问道:“青芸,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如今是谁?”
青芸想了片刻道:“其实宫中明面儿上并无宠妃,淑妃因为抚育了陛下唯一的皇子,很有几分体面,而敏妃身边也有二公主聪慧伶俐,颇得陛下青眼。不过这二位都是宫中的老人儿了,陛下闲暇时候,大多是去用膳说话,留宿的时间不多。”
“如今被陛下召见最多的,乃是四年前进宫的瑾昭仪和芳贵嫔。”青芸迟疑了片刻之后,低声说道,“还有一位谦婕妤,在后宫并不十分打眼,只是奴婢私下里见过两次她和陛下相处,彼此间很有脉脉温情。她身边服侍的内监,据安德禄说,从前是陛下潜邸的人手,只是不起眼,众人许是不曾注意罢了。”
元春听完沉吟片刻,照这个苗头,陛下似乎并不十分好色,而且很是注意后宫平衡之道。而那个谦婕妤,听起来倒是有趣,自己需要多加观察考虑才好。
“今次入宫,我的位份为嫔位,在正五品,倒也说的过去。不过理国公府的大小姐,是直接封了容华的,比我高出两级,她父兄都是军中极为得用的人才,想必今日陛下要掀她的牌子了。”
在心中转了一圈,元春放松下来,她与当今皇帝司徒晟从未谋面,虽然做足了打算,但现在就要去睡他,也实在是强人所难。如今这般就好,先让其他人顶上,再给她一点准备适应的时间。
想到这里,元春低声道:“如今我既然进来了,咱们这里也有小厨房,那多出来的点心米粮,你叫安德禄悄悄送去冷宫给世子吧。宫中我虽然没有住过,可也只得拜高踩低最是常态,世子这些年想必过的艰苦,好歹帮衬多帮衬着点。”
青芸忙应下,又说道:“娘娘心底慈悲,今后必有大福报的。这些年我们这些宫里的老人,也时常会贴补一二,只是我们位卑力弱,当不得什么大用处。”
元春却摇头道:“雪中送炭才是最珍贵的,我想若是先太子殿下还在,也会感念你们的情谊的。只是现下我进宫来了,还得劳烦青芸姑姑去和他们说一声,冷宫那处不要去的太勤了,省的碍了谁的眼,徒增伤亡也就罢了,还会引起陛下对世子的忌惮。”
青芸神色一凛,知晓其重要性,当即就点头道:“奴婢知晓了,会跟安公公还有其他人说的。”
元春满意的笑道:“”我这边有些散碎的银角子,待会儿让安德禄一并带过去,留给小世子应急用。想来有了钱财傍身,他也能过的松快些。”
这里主仆俩商讨完毕,青芸方退下去不久,妲己就施施然的现了身:“这个皇帝比帝辛要强些,宫中的帝气十分浓郁,倒是适合我修炼。”
元春闻言,心中有些好奇:“苏姑娘,九尾狐一族是用帝气修炼的吗?”
妲己翻了个娇媚的白眼:“当然不是,其实还是以灵气为主,只是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轩辕坟里修炼了。轩辕乃是人族三帝之一,故此我早就习惯以帝气为修炼的辅助,只是,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元春便了然了,定然与从前她的经历有关,故此也就不再多问。
“好了,前些日子传给你的魅惑之术,你还只是小成而已,如今还要加紧联系,毕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元春听了这话,就收了玩笑的心思,跟着妲己一步一步的学着狐族的媚术。这媚术在心不在形,举止越是端庄大方,越能叫中术之人心中痒痒,一颦一笑皆有万种风情,却叫人挑不出半点逾越之处。
元春已经学了三年多了,如今只算小成,照妲己的话来说,入门而已,所以她越发勤学苦练起来。
入宫的第五天,司徒晟身边的太监来了景春殿:“给昭嫔娘娘请安,传皇上口谕,今日道景春殿用膳,还请娘娘预备着接驾。”
元春行礼接旨,又示意抱琴打赏,笑着送走了传旨的内监。
景春殿一片沸腾,安德禄和青芸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元春见了,忙喝道:“都稳重些,莫要失了规矩体统。安公公,你去小厨房看着,整治些干净新鲜的菜色,晚膳呈上来,青芸,你来服侍我梳洗。”
主子发了话,下面的人也不敢造次,都动了起来。
青芸跟着元春进了屋,把侍寝需要主要的事项一一说来,刚说个七八分,就有专门负责妃嫔初次侍寝的嬷嬷过来,接手了青芸的工作。
被泡在浴桶里洗刷干净,又涂抹上自制的膏脂,收拾利索之后,元春被摁在梳妆台前打扮。
嬷嬷面相严肃,虽然脸上带着笑,也不叫人觉得和蔼可亲:“该说的老奴都说过了,娘娘貌美如花,必定备受陛下恩宠。老奴在此祝愿娘娘飞黄腾达,日后平安顺遂,这就告辞了。”
元春憋红了脸,含羞道:“嬷嬷客气了,我蒲柳之姿,幸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看重,才有了入宫服侍的机会,只盼着能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忧,旁的并无所求。恕我如今这样子,不好起身相送,抱琴,替我送送嬷嬷们。”
抱琴应声出来,笑着把两位嬷嬷送出门,又一人塞了几个金锞子,这才回来。
转眼天就黑了,景春殿内灯火通明,元春身穿一袭浅碧色绣折枝桃花的外裳,内里是玉白色的里衣,头发梳成如意髻,斜簪着两支碧玉钗,显得格外清丽。
司徒晟走进来时,就见着美人在门口含情脉脉,不由得眼前一亮,脚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元春带着宫女内监刚要行礼,就被大跨步而来司徒晟一把抓住了手:“如今天还冷着,爱妃何必在屋外候着,冻坏了身子,朕可要心疼了。”
元春莞尔一笑,脸颊微微泛着红,依旧行了一礼,才柔声道:“嬷嬷们说,身为妃妾自然要这般等候才是。况且,臣妾也想早点见着陛下。”
这娇声软语,恰似空山玉碎,芙蓉泣露。又兼之内里颇有情意,美人含羞带怯,款款述说相思之意,直叫人听了心中熏软欲醉。
司徒晟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中的柔荑,与元春携手进了里屋,相依着坐下。
元春长得貌美,才华也出众,身上既有贾母和教养嬷嬷培养出来的端庄大方,又有妲己潜移默化熏陶的妩媚婉转,实在是宫中从未出现过的美人儿。
几番交谈之下,司徒晟对她颇为满意,连带着当天晚膳都多用了半碗饭,当的是秀色可餐。待到晚间,自然又是一番恩爱缠绵。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引自柳永词)
这一番付出,自然是有回报的,
第二天一早,司徒晟就上朝去了,临走前留下口谕,晋元春为从四品婉仪,保留封号昭,可谓恩宠浓厚。
元春笑着谢了恩,却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借着这股子东风,她狠狠的在司徒晟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牢牢立住了宠妃的形象。最关键的是,她怀孕了,入宫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就诊出了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