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对此不以为忤,只淡淡的说道:“你自然认为你母亲是好人,因为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对你好,可她背后跟着的怨灵也做不得假。一个年方二十的少妇,一个三岁大的孩童,你好生想想,那该是什么人?”
元春悚然一惊,辩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从前的大伯母张氏,已经自己早夭的堂兄贾瑚。
当年大伯母出事的时候,她才一岁多,实在是记不得事情的,只是后来听府中的下人嬷嬷念叨过几句。还有王夫人,偶尔会跪在佛前焚香祝祷,口中念念有词,元春自小聪慧,多少还是能窥见一星半点真相。
若事实果真如妲己所言,那这门亲事结的就太好了!
王熙凤从小就亲近王夫人,她又和贾琏感情深厚,有她做纽带,贾家大房和二房之间就不会真的撕破了脸去,前提是王夫人从前做下的事情,务必要瞒得严严实实。秉承着这样的念头,元春在两个弟弟大婚之前,给的赏赐都是一模一样,给足了大房和贾琏面子。
除此之外,元春还敲打了自家亲娘,让她在王熙凤过门之后,把管家权交出去。
王夫人本不太乐意,不过元春自有话说,她如今是妃位,膝下有一儿一女傍身,颇得陛下恩宠,日后的前程是得见的。如今二房不必张扬什么,好日子都在后头呢,最要紧是谨言慎行,不让外人抓着自家把柄,头一个就不能鸠占鹊巢,乱了礼法规矩。
王夫人可以不听旁人的,但是却不能不听这个女儿的,更何况从前她把着贾家,为的是自己儿女能得了体面。如今倒是不必要了,有个身为宠妃的女儿,还有一对龙子凤女的外孙,这满京城敢给她脸色看的人都不多,一个贾家的内宅,王夫人也不很放在心上了。
故此,等到王熙凤和贾琏的亲事说定之后,贾政和王夫人就很是干脆的让出了荣禧堂,搬到了另一个三进的院落里住去了。
不提贾赦背地里如何嘀咕,但是搬去荣禧堂的速度倒是一点不慢,至于贾琏和王熙凤大婚后的住处,便是从前贾赦住的东大院了。那里本就是贾家长房嫡长子的居处,虽然比不得荣禧堂富丽堂皇,也别有一番风流韵致,而且可比贾琏从前住的院子大了数倍不止。
这一遭出来,众人心中都很满意,王家更是觉得这是王夫人爱重王熙凤这个侄女儿,为她做脸。一时间两家更是亲如一家,说不出的和谐美满。
搞定了家中的隐患后,元春又生下来的小公主,也已经满岁了。
未央宫如今就像是铁打的一般,外人甭想在这里做任何手脚,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内已经安了,就到了元春发力的时候。
钦天监这些年和元春合作的很是愉快,借助太后头风发作,卧病在床的契机,元春以大公主的婚事做媒介,成功和皇后联盟,以冲撞为借口,把先太子的遗孀从冷宫放了出去。
虽然是从冷宫到城外的皇庄,依旧是不得自由,但是也比从前好上太多了。
先太子妃早就和先太子一道去了,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几个宝林良娣,经过多年磋磨,依旧衰老的不成样子了。而先太子的遗孤,只有三人,小世子已经十八岁了,另外两个是女儿,和小世子年龄只差两三个月,三人都未曾婚配。
在冷宫磋磨十几年,这三人虽然在一众宫人的照拂下,不曾冻饿而死,可要说教养能力,那可真的是一样都没有。还是元春进宫之后,往冷宫安插了几个人手,略教了三人读书识字,两个女孩儿还学了点规矩礼仪,针线女红。
不过元春也不是乱发善心,用其中一个女孩儿和亲为代价,成功换得皇后所出的大公主留在京中,这笔买卖属实划算的紧。
说起来也是皇后疼宠大公主太过,已经要二十岁了,还由着她的心意挑拣驸马人选。可选着选着,北边匈奴却打起来了,大干国承平日久,虽然也大败了匈奴,可自己也受损不少,眼见匈奴服软求和,司徒晟思索过后便允了。
为了两国邦交,对方甚至拿出大妃的位置,想要和大干国交好。匈奴大妃相当于大干的皇后,地位尊崇,这个诚意不可谓不大,只是皇后如今年近四旬,只得这一个心肝儿宝贝女儿,她哪里愿意。
元春适时给出合适的人选,自然叫皇后心中感激,从此二人便算是结盟了。左右皇后膝下无子,又和大皇子的生母十分不对付,元春在她面前可比如今的敏贵妃讨喜多了。
而对被选为和亲公主,才有了正式名讳的司徒琼而言,元春更是大大的好人一个。从前在冷宫就对她们百般照拂,如今又给自己挣得了这样的体面亲事,比起老死宫中,或者被皇帝随意指个纨绔嫁了,司徒琼宁愿去匈奴搏一把。
如此元春一出手,就在宫中和北境各有了个帮手,而她自己默然隐匿于后,除了当事人外,谁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她一手策划而来,深藏功与名。
在这样的大事映衬下,元春要给自家要启蒙上学的儿子,挑选伴读的事情,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了。司徒晟忙的紧,元春只提了几句,他就摆手让元春自己看着办,到时候回了皇后便好。
这可正中了元春的下怀,一个伴读是皇后娘家小侄子,一个是宁国府的嫡长孙贾蓉。
还有两个明面上不见经传,可一个家中掌着大干三分之一的商路,一个父兄虽然不在了,却都是为大干鞠躬尽瘁而死,乃是武将世家的独苗苗,军中不知多少人念着他家的恩情。
这可都是元春细细调查了两三年,才选中的人手。
第73章 我要做女皇:七
时间流水一般的滑过去, 转眼又是两年。
这一日元春正在屋里看女儿瑶瑶练字,突然听到外面的参拜声,原是司徒晟来了。
她莫名有些奇怪, 现在不早不晚的, 司徒晟该是在处理工务才是,怎么突然来了后宫。不过元春脚下的动作却不慢,略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没有失礼之处, 便拉着女儿的手走了出去。
规矩的行礼拜下, 又被司徒晟亲手扶起来后, 元春方笑道:“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没叫人传个信儿,臣妾这番蓬头垢面的, 倒是失礼了。”
司徒晟打眼一瞧,许是因为在室内, 又没有防备有人前来, 元春穿的甚是简单。惯常穿的家居服, 只月白色的中衣并水蓝色的斜襟褙子, 下身是一件丁香紫色的百褶裙,颜色清淡不招摇,深浅浓淡很是相宜。
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随云髻, 只斜斜的用一只灵芝竹节纹玉簪固定住。除此之外,耳坠和手镯等一应配饰皆无,却无端端显出一种清丽婉约的出尘之感来, 叫人眼前一亮。
饶是司徒晟现下心中烦闷, 也不由得赞叹道:“元儿貌美,淡妆浓抹总相宜, 比西子更胜三分。”
元春低头微微一笑,并不十分在意,两人携手进屋,早有宫女上了茶水点心,都是司徒晟素日里喜欢的口味。
见司徒晟深思不属,元春略思索了片刻,就叫人把公主领出去玩儿,自己小心询问发生了何事。
司徒晟迟疑了片刻,道:“你娘家姑母林贾氏,前几日因为些意外没了,朕听说她和林如海膝下独有一女,如今正发愁该如何安置。”
元春猛地瞪大眼睛,做出震惊的样子,急声道:“姑母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怎的会突然没了呢?从前她身子骨甚好,走马射箭都是臣妾祖父手把手教的,这,这也太突然了!”
司徒晟想了想,稍微透露了一点:“你姑母是为林如海挡了灾,被牵连进去的,这事儿说起来,也是皇家对不住她。”
元春闻言忙跪倒在地,哽咽道:“臣妾祖父在世时常说,臣妾一家上下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都依赖于先皇和陛下看重。从前在闺中的时候,祖母也时常教导臣妾,我辈女子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为国为民尽忠,可也要稳好后方尽好本分,不让家中爷们儿出门在外,还要担忧家事。”
“臣妾姑母是祖母一手教养大的,性子脾气都随了她老人家,此次意外,姑母定然也是心甘情愿的。臣妾一家别的不敢说,忠心二人还是时刻牢记在心的,姑母她是为国尽忠,臣妾一家只有为她骄傲的,绝不会心有他念!”
元春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嗓音虽然依旧柔和,可内里蕴着铮铮铁骨。
司徒晟听罢,沉默片刻后方道:“贾公后人,朕自然是信的。”
“不过你姑母这次虽然是为国捐躯,可却因为种种缘由,不好对外言明,只得以突发急病去了遮掩下来。故此,林如海的那个女儿,朕也不好多加照拂,所以来问爱妃的意思。”
元春低头想了想,这才说道:“这也好办,臣妾祖母只得姑母一个女儿,素来心心念念,如今她老人家去信接了表妹进京抚养,也就是了,并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再不然,等到表妹进京之后,臣妾托祖母和母亲带她进宫来,只说臣妾与表妹投缘,留她在宫里长大,岂不也好?臣妾那表妹如今该只有九岁,与瑞儿瑶瑶都相差不大,想来能玩到一处去呢。”
司徒晟点点头,终于露出了几丝笑意:“你这法子倒是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两人又叙了些家常,司徒晟还留下用了顿午膳,这才意犹未尽的去批折子。
等到送走了司徒晟,元春刚挥退了下人准备休息,妲己就闪身出来,脸上难得带了些喜意:“这皇帝不错,知道你手里没有文官支持,巴巴的赶着送了个探花郎来!”
元春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你想的太多了,我那姑父的身子骨可不好,比之我姑母是差的多了。不等瑞儿长大,说不定他就撒手去了,要不是考虑到这个,陛下也不能为了我表妹一个小孩子发愁。就是为了让她有所依靠,不至于叫天下人说嘴,有功之臣的遗孤,反倒没个着落。”
妲己可不管这个:“不管怎么说,若是你那小表妹养在你身边,日后就有了和林如海同年交流的机会,久而久之便能发展出一批人手了。”
元春点点头,随即又说道:“都为时尚早,如今瑞儿才八岁,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咱们还是蛰伏为主。”
“那是自然,我掐指算过,如今这个皇帝的年岁不永,能活到五十五便算是阎王留情了。现下他已经四十有二,还有十三年的时间,你要早做打算了,是准备从他手里夺取帝位,还是从你儿子手中抢过来?”
元春沉默片刻,她其实心中也没有谱。
早前再多的雄心壮志,如今在儿女情长之中都消磨了不少,若不是妲己日日在耳边提醒,元春有时候真想就这样做个宠妃,看顾儿女长大成人便好。
可是有个妲己,她千百年来的执念,就是做女皇。
纵然如今只有一缕残魂犹存,妲己也不想如此苟活,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的帮助元春,为的就是把元春推上帝位,亲眼看到女子称帝的那一天。非但如此,妲己还想要改变如今男尊女卑的思想,一改从前数千年的习俗,扬眉吐气一把。
而更令元春为难的是,自家儿子司徒瑞,并不是什么有雄才大略的人。
如今宫中的皇子有七人,大皇子是敏贵妃所出,已经二十有四,连儿子都生了两个了。二皇子就是司徒瑞,余下三四五年龄差距都不大,多是七八岁的样子,只六皇子三岁,七皇子刚满周岁不久。
相比较已经上朝听政的大皇子而言,这六人都还太过年幼,根本毫无竞争的优势。
但也有个绝好之处,司徒晟还年轻,四十多岁的他正值年富力壮之际,压根就不会考虑立储之事。而等到后面几个阿哥长大之后,谁知道那时候朝堂上的情形如何,司徒晟又会属意哪个儿子呢,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多多积攒势力。
妲己这话的意思,就是在逼元春做出选择:这些势力效忠的人,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如今尚且年幼的司徒瑞。
她心中的五味杂陈,妲己知道却不屑于去开解,只直言道:“你那儿子充其量只能算是敦厚良善,做个一家之主倒是勉强,可要想他当上一国之君,就是在拿天下百姓儿戏了。我知道你心疼儿子,不过你女儿不也是亲生的,为何你在考虑皇位继承人时,便一心只有你儿子呢?”
元春愣住了,她也是此时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给儿子铺路,却从未考虑过女儿的出处。
按着她自己的打算,不论自己和瑞儿如何,瑶瑶日后总是能顺利脱身的。她是公主,有皇帝的血脉,即便是兄长和母亲夺位失败,只要新皇想博一个好名声,怎么也不敢明面上亏待了她去的。
今日妲己的这话,可算是彻底把她的思路打开了:瑶瑶虽然只要五岁,可聪慧机灵胜过儿子十倍不止,而且她是女子,天然身上便能有一层遮掩,旁人再想不到她的身上去!
再说,推一个公主上位做皇帝,可比元春一个嫔妃逆袭上位,要来的简单轻松多了,文武百官的接受能力也会强些。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自家女儿有没有这个想法,若是她不愿意,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妲己见她这般瞻前顾后,忍不住嘲讽道:“你女儿可比你强多了,人家早早的就跟我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巴不得成为武皇第二呢,只是你一直不提此事,她近来和你闹脾气呢,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么?”
元春这下才算是目瞪口呆:“你何时和瑶瑶说过这件事的?她又是什么时候闹得脾气?我竟然半点不知,你们两个联手来糊弄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