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元春说话,外头就传来司徒晟的声音:“你这小姑娘倒是有骨气,没有堕了云亭的名号。”
元春忙起身去迎,三人也调转方向,继续跪下听训。
司徒晟进来坐下,看着排排跪好的三个小姑娘,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还夹杂着几丝怜惜。苏云亭和林如海都是国之栋梁,奈何天不假寿,年岁不永,如今林如海虽然还活着,可据太医的信来看,也就是这一二年的功夫了,实在可惜。
他心中起了怜悯之情,对着苏轻眉等人便和蔼许多:“好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吧。爱妃的鸡毛掸子也收一收,不要动不动拿出来吓唬人了。”
元春讪讪一笑,把鸡毛掸子往身后藏了藏,这确实是她惯常拿来做道具的,司徒晟都见着好几回了。
“苏家小儿,御史台的奏折上了十几本,各个都是讲你放诞无礼,肆意殴打兄长,你可认?”
苏轻眉昂首道:“殴打之罪,臣女认了,可肆意二字,臣女万万担不起。那几人辱我生父,逼我生母,毁坏我镇北侯府的名声,臣女并非有意为之,可也实在是不得不出手。”
元春见此,不由得轻声呵斥道:“轻眉!不许和陛下如此说话!”
司徒晟倒是接受良好,他素来宣扬仁孝礼义,苏轻眉这次行事虽然鲁莽了些,可有为父母正名的前提,他心中并不以为忤。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管,毕竟朝堂上御史的废话,他也是听得腻烦了,所以中间这个尺度,便要好生把握了。
这事儿说起来,和黛玉以及司徒瑶很不相干,那二人纯属是为了江湖义气姐妹情分,才跟着胡闹了这一场。故此司徒晟沉吟片刻,便叫元春带着那两人先出去,自己和苏轻眉详谈。
元春守在廊下,看着微阖的房门,心中忐忑不安。
今日这一出,原是她特意设计来的,就是为了借镇北侯府混乱的内宅,把爵位承袭之事敲定。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这般无力蛮横,而瑶瑶和苏轻眉下手居然如此之重,险些把人打残废了,如今倒是不好收场了。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司徒晟这才发话,叫元春进去:“苏家小丫头请旨自愿戍守边疆,换她母亲能在京城安居,朕方才已经应下了。明旨稍后便会发出,叫她三天后启程,爱妃帮着收拾收拾东西吧。”
这个发展可大大出乎元春的意料,她张嘴就想为苏轻眉求情,却被司徒晟三两句绕了过去,施施然的离开了。
等到司徒晟走了,元春这才转向苏轻眉问道:“越发胡闹起来,不是说好了,认罪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办,务必会给你和你母亲一个说法的吗?怎么会闹到戍守边疆的份儿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如今才十三岁,如何去守边拓土!”
黛玉和司徒瑶听到这里,也担忧不已,一个说要去求皇后,一个说要去求陛下。
苏轻眉展颜一笑,脆声道:“娘娘,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我祖父和父亲拿命换来的爵位,为何要给那群窝囊废拿去。我自小由父亲亲自启蒙,两岁开始蹲马步,三岁开始练武,苏家同辈的男丁,没有一个能打得过我的。”
“既然如此,我何不光明正大的把属于我的拿回来?娘娘,您常常对我们说,女孩子也是很优秀的,我们并不比男人差。我信您,也请您信我一回,待我再度归来,定然会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苏家女娘,看轻天下须眉!”
黛玉和司徒瑶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她们三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苏轻眉有多努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论严寒酷暑,她从未懈怠过一日。别的女孩子怕疼怕晒怕黑怕丑,苏轻眉却摸爬滚打都来的,跟着武师傅练功的时候,从来都是整个上书房里最认真的一个,比之那些男儿更甚十倍。
就拿今日来说,她们三人同去镇北侯府,可真正动手的也只有苏轻眉一人。黛玉自己体弱,老实站在远处呐喊助威,司徒瑶才九岁,只抽空踹了两脚,旁人也不敢围着她,苏轻眉可是真真切切的一打五,还全身而退了,可见她的本事。
与她们二人的感动不同,元春的心情很是复杂。她一直以为自己骨子里面是认同女子不比男子弱的,可今日苏轻眉的话,却叫她惊觉自己并非如此,还是对女子心存偏见。
自我反省之后,元春才郑重说道:“我自然信你,只是军营里人员混杂,如今边境也算不得稳妥,你要万事小心才好。还有你一个人过去,我实在不放心,我知道你身边有几个武婢,瑶瑶的暗卫,我也调给你两个……”
苏轻眉听到这里,急忙出声道:“娘娘……”
“不要打断我的话,那暗卫是保护你安全的,旁的世家大族子弟,但凡去上战场的,谁还没有几个亲卫了?”元春眼神一厉,苏轻眉就不敢再说话,只乖乖听着,“你带着她们一起去,我和你母亲才放心,而且平日里的琐事,也有人帮你处理不是么。”
提起自己的母亲,苏轻眉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是个真正温柔如水的女子,这次自己贸然提出要从军,她若是知晓后,定然又要以泪洗面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送走了苏轻眉后,元春把苏母接到了宫中,让她和黛玉住在一起。两人都是文臣世家出来的女子,又有苏轻眉这个共同关心的人,从前也时常见面,如今相处起来并不为难,反而互相慰藉了对方的思念之情。
和未央宫中的平静不同,朝堂上却掀起了轩然大波,苏轻眉去边疆戍守之事,很明显挑动了许多人的神经,让他们倍感不适,甚至心生警惕。
朝堂上的辩论,元春心知肚明,毕竟她这些年来,也不是吃白饭的。
除了在后宫争宠养孩子,通过贾家以及废太子留下的人手,也在外面收服了一批人马,虽然大多以蛰伏为主,可也并不畏惧这些唇枪舌战。更何况,这些人只会打嘴仗,元春丝毫不惧,巴不得他们将池水搅得再浑浊些,自己才好从中得利。
第76章 我要做女皇:十
送走了苏轻眉, 又在朝堂上辩了辩女子能否从军一事,等到终于尘埃落定之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苏轻眉早就到了边境, 甚至都和敌方的游击队伍交战过两次, 擒获了十几个敌兵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司徒晟和一应支持苏轻眉的人,俱都大喜不已, 而反对者则是表情讪讪, 不好再继续出言嘲讽, 捏着鼻子认下了苏轻眉参军一事。与此同时, 还有些低级武官家的姑娘,也纷纷上表,奏请司徒晟答允她们报效国家。
此事在朝堂上拉扯许久, 最后还是由皇后生父出言,只道女子虽然体力不如男子, 可心思却细腻, 许是能想到男子想不到之处, 有一队女兵, 并无坏处。这话说的很是,单独编排出一队女兵,并不会夺了旁人的军权, 也不会是什么危害国家的大事,众人闻此只好默认了女子也可参军。
只是这些女兵,大多也只在较为太平的营盘训练, 并不被人看重。
元春并不觉得不满,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只要叫她们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相信现在这些寂寂无名的女孩子,定然能叫大干国的文武百官,狠狠的跌一回眼睛。
如今,只静待时机罢了。
这一日,元春刚打发了黛玉和司徒瑶出门,妲己就突然出现:“元春,你那小表妹的父亲,命不久矣了。”
元春悚然一惊,急声道:“怎会如此,端午的时候,我还打发了太医去为他看诊!”
“我并未见过林如海其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只是林黛玉眉眼间乌气沉沉,家中定然有人性命垂危。她母亲早亡,又没有什么兄弟姊妹,可不就剩下林如海一人了,所以此人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妲己的本事,元春是深信的,闻言忙求道:“还请苏姑娘救救他吧,玉儿她本就失了母亲,若是父亲也不在了,日后怕是难过。”
妲己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并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只是人命有时尽,生死之事乃是后土娘娘与十殿阎罗掌管,我插不得手。若是放在封神之战前,倒还可以面前动点手脚,现下即便是神仙,也都是各处规矩森严,容不得半点倏忽错漏了。”
元春闻言无法可想,只得暗地里盘算,想要为黛玉筹谋一二。
只是这谈何容易,单只林如海的身体状况,元春就无处可知。好在司徒晟也颇为关注江南盐政,一直派了暗卫跟在林如海身边,故此在大夫屡次上门问诊之后,宫中就收到了江南的密报,言说林如海有咳血之症。
咳血在大干国乃是绝症,且林如海又素来多病,这一遭恐怕是艰难了。
念及此处,司徒晟便摆驾未央宫,和元春一一道来,末了道:“林卿为国尽忠,朕心中也深为感念,如今他病的这般严重,恐时日无多了。他那个女儿,朕这些年看着,被爱妃教养的很好,如今也该叫她回趟扬州,也叫林卿瞧一瞧,好放下心来。”
元春心思电转间,忙跪下道:“陛下圣恩,臣妾替姑父和玉儿领受了,只是玉儿她一向心思细腻,如今姑父又……臣妾害怕她小小年纪郁结于心,想跟陛下求个恩典。”
元春入宫十余年,时时刻刻谨慎小心侍奉,从未有过僭越之举,故此司徒晟也不以为忤,笑着让她说来。
“玉儿年幼,瑶瑶和她自小一起长大,姑侄两个甚是投契,此次去扬州,还请陛下恩准瑶瑶同去吧。一则是尽了臣妾对姑母和姑父的心意,二来有瑶瑶陪伴玉儿也能有个说话的人,三么也让瑶瑶见识见识陛下治理的江山,开开眼界。”
司徒晟沉吟片刻便允了:“爱妃想的周全,既如此便按你说的办吧,瑶瑶今年也十岁了,圣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很该去见见世面。至于林卿家的女儿,你多多给予赏赐,再派两个忠厚稳妥的嬷嬷跟着,不可薄待了她。”
元春自然笑着应下,送走司徒晟后,便立刻找了黛玉和司徒瑶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黛玉自然泣涕不止,瑶瑶也忙去安慰,元春劝说了几句,就叫她们二人下去,自己忙着为两人打点行装。
这一去少说要两个来月的时间,一应的衣物配饰不说,还有随行跟着的人,都得细细安排妥当。好在元春身边不缺得用的人手,抱琴是她的掌事姑姑,不好随意出宫,但是青芸也是资历很深的嬷嬷了,已经是正五品的贞容,出去也不会丢了脸面。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的贴身宫女,随同公主出行的鸾驾依仗,人手倒是足够了,只是要防备着有人暗中安插人手。
忙忙碌碌好几日,元春才算是把一切打点完毕,因着林如海病的重,一路南下的时候,船上挂了公主的名号,以最快的速度前行,不过三日的功夫,便到了扬州。
自此,黛玉自然是每日在林如海床前侍奉汤药,闲下来的时候,便是翻阅医术,和太医商讨药方等等。瑶瑶陪了几日,见他们父女情深,倒是不好时时打扰,故此时常换了名目,带着贴身的护卫宫女,出门赏景游玩。
不过赏景是假,收拢人脉才是谁不知道真的,整个江南地界,谁人不知道公主驾临扬州。所以每每司徒瑶出门,或是上香或是逛街,总能“偶遇”几位夫人姑娘,和许多人“一见如故”。
司徒瑶面上故作不知,心中却一清二楚,这是有人假意试探,或者说来投靠的。
她白日里游山玩水,回到林府之后,便把所见所闻讲于黛玉和林如海听。司徒瑶性子娇憨,言谈爽利,那些山水美景经由她口中说来,莫名又动人许多,叫林如海和黛玉父女两个甚是神往,连汤药都好似不那么苦了。
这样一来,越发助长了司徒瑶的兴致,更是说的滔滔不绝。。
而在外人看来,这位深受恩宠的小公主,许是被昭妃娘娘保护的太好,实在是有些不知世事,天真单纯的紧。每日里除了吃喝,便是玩耍闲逛,好似这世上浑然没有烦心事儿,不论是对着贩夫走卒,还是世家贵妇,都摆着一张盈盈笑脸,让人一见就暖到了心里去,也不外乎陛下偏疼于她。
借着这层遮掩,司徒瑶却已经和林如海密谋好几次,互相交换了京中和江南的消息。
林如海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想必是撑不过中秋节了,他唯有一女黛玉放心不下,自然想要元春和司徒瑶照拂一二。而这些年来,元春母女对黛玉属实不差,他都从黛玉口中得知了,一应吃穿用度都和司徒瑶一样,除却没有公主的名号,也算是元春亲自教养大的了。
如此,自然要投桃报李。
林如海隐约知道昭妃有问鼎太后之位的心思,他虽然不懂为何此处前来的是公主,而不是二皇子,可未央宫上下一体,想必都是一个想法。且皇子毕竟打眼,又和玉儿男女有别,公主便很好了,林如海并无怨言,反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在江南一带的人手悉数交付。
与此同时,江南盐商中立身颇正的几位,也借着林如海的名头,和游山玩水的司徒瑶搭上了线。
盐商豪富,而司徒瑶日后想要更进一步,便少不了钱财的支撑。故此对于这些送上门的钱袋子,司徒瑶来者不拒,统统纳为己用,以待后来。
江南的事情离得太远,不论是元春还是妲己,都只能通过暗卫的口才能知晓一二。既然鞭长莫及,元春也对司徒瑶的手腕心机十分放心,便暂且不管江南的情况,一心应对京城的风浪。
无他,贾蓉之妻秦可卿的身世被揭露出来,司徒晟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