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并没有说什麽,也未因此表现出不耐,他只是静站在华身边,用一种看不出是同情亦或是感同身受的眼光直盯著他,直到他逼迫自己移动脚步为止。
刺鼻的医药味依旧,华两眼无神地紧盯著床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形,虽然面部已被用白布覆上,他还是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那就是他的敬。
应该要感到很悲伤,放声大哭才对吧?但他怎麽都无法让自己痛哭失声,嗓子在瞬间就像哑了般,想呐喊却发不出音调,戒有点担忧地凝著华脚步已显不稳地靠到床边,就在他想伸手揭去那覆住敬曾望著自己柔情眼眸的白布时,纤手却突被戒出手抓住,戒无力地摇摇头,极不希望他这麽做似的阻止他的动作。
「别看了……只会让你更难过。」戒淡淡地出声,音调在华耳里却幽远得彷若是不属於世间的声响。
他听话地收回手,脚一软就跌坐在地,依旧发不出一点宣泄情绪的哭喊,这让他好痛苦,感觉泪水悲伤已经充斥了他的全身,却无处发散,痛苦地让他想杀了自己!
「为什麽不哭呢?你很难过吧?他对你不是很重要吗?」戒睁著难以理解的大眼,仍旧站在他面前动也不动。
是阿……为什麽他会哭不出来呢?
「如果他是我爱的人,我一定会在大哭一场後,把杀了他的家伙给剁碎!」戒一脸漠然地继续说下去。
温热的液体终於冲出最後忍抑的防线点滴落下,再也止泄不了,戒听不见华的哭声,只望见他因悲痛而不断抖颤起伏的肩膀,能有所同情吗?那对他而言反而更是种残忍吧!
带著鲜血般豔红的夕阳染遍了整个楼顶,雷帝刁著烟,静凝著高高站立在露台边缘上的少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脸上带著一丝苍白的病容,迎风沐浴在滨晚的阳光之下,有一瞬间,他有股「他会不会就这样张开翅膀,向天边飞去呢?」的好笑想法,安置完因过度伤心而倒下的华,他就这样,凝著在落日馀晖下,染上一种不自然红豔的城市。
如果他是我爱的人……我一定会在大哭一场後,把杀了他的家伙给剁碎!
是的,他并非故意躲在门外偷听,而是那麽刚好的,就在因愧疚而返回病房时,意外地听见……会让那美丽高傲的生物,如此不顾一切地深爱著的……有可能会是自己吗?雷帝讽刺地勾起笑意,怎麽可能?他为自己感到可悲……
那个能被戒所爱的人,就算不存在亦或是他不知道也好,依旧叫他妒忌得发狂。
或许是戒的话对华曾经天真的内心造成极大的震惊,等到他清醒後,只是冷静地要求雷帝让他接受杀手训练,并要求对此面有难色的雷帝给他一个亲手手刃黑鹰的机会,一开始他是怎麽也不愿意情况这样发展的,要是敬活著,可能会因为他放手让华涉险,而把他给轰成蜂窝,但随著敬的惨死,极度敏锐的他随即也仗著父亲在东区不小的势力,以Fire Death的名义正式和黑鹰对立,组织中的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一个解决黑鹰的大好办法,一来华有著足以叫性好男色的黑鹰沉迷的美貌,二来由於在敬的保护之下,华的身份黑鹰再怎麽猜也猜不著……
一切,只要演员的演技够好,就算是再眼尖的观众亦有可能看不清演技背後所隐藏的虚幻真实。
再聚伊甸·雷帝(11)
为什麽要哭呢?
戒……你精致的脸庞是适合笑容的,我最喜欢看你的微笑,那总是散发著刺目光芒的美丽笑容。
他捡到了一头黑色的猫……美玥,纽约知名艺能经纪公司的经纪人,年近三十的她,却拥有著完全不输年轻少女的佼好身材与成熟抚媚的脸蛋,自认是不折不扣的都会新女性,在事业上她向来有绝对的自信与准确的第六感。
就在此刻,破旧的垃圾堆、散发著阴雨霉味的黑暗角落里,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她挖到了足以让近几个月来陷入经济困境的公司再度大发利市的宝藏,一时之间,她并没有考虑的太多,升官的机会跟美梦迷惑她的理智,她顾不得脚上昂贵的名牌高跟鞋可能因此而染上脏污,举著伞,在少年的跟前蹲了下来……
真可怜,应该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或是街头卖身的男娼吧!她发誓就算是呆惯了演艺界,什麽惊人突出的美貌她都已经看到反胃,但这个就近在她眼底的漂亮孩子,他的美,跟那种靠著人工後天塑造包装的美感是绝对不同的,少年有著耀眼如星的黑发,就算因为雨湿而显得黯淡,却不难想像它曾经可以散发的耀眼光芒,白晰如少女的粉嫩肌肤,修长秀丽的眼睫,她几乎就要把他给错认为遭到遗弃的昂贵娃娃,若非少年因她的靠近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精致的脸上漾著冷汗,嘴唇苍白得叫人心惊,但还是如同猫般有著锐利的警觉,在美玥还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前,就已睁开那双漆黑如夜的大眼紧瞪著她。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美玥漾著笑,清楚这样流落街头的孩子,防人的心理总比一般人来得强烈上许多,於是高举起未撑伞的另一只手,好让他看清自己手上并没有任何不利於他的武器。
然而少年只是睁著眼,没有进一步的反应,美玥这才发现他的呼吸快得已经称不上正常。
「喂!你没事吧?」
「滚开!」
戒吃力地用手抚胸,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又碰上多管閒事的家伙,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尽快回到马勒町,就算知道雷帝是为了找到自己,而置生命於不顾,他还是自愿跳入他那张准备捕捉他而撒下的网。
该死的身体……他虽然早就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却怎样也不能在现在死掉,冷汗从他线条优美的脸颊滑落,如果翔看见他这付模样,应该会把他给大骂一顿吧!
美玥发著愣,望著摆在自家那张精美雕花桌上,从少年身上找出的物品,手枪、小刀……这孩子年纪轻轻哪来这些东西?
在朝她大吼一阵随即昏死了过去的少年,要不是她紧急找来放假在家,从医的丈夫,她想这个连病入膏肓都还气势凌人的孩子,恐怕会在垃圾堆中结束他的一生吧!
「虽然是个有潜力的孩子,但也不用把他给捡回家里来吧?为什麽不送去医院?」
「你都说他是心脏的毛病了!这方面在纽约你是数一数二的权威,有你在还送什麽医院?」心虚地回避刚紧急处理完少年病况的丈夫抱怨,美玥低头啜饮著自己手中的咖啡。
「我说你阿……该不会是有什麽不好的企图吧?我怎麽想都觉得这少年不是好东西,等他醒了还是交给警方,这年头会带枪在身上的绝对不会是甚麽善类……」
丹尼尔不安地瞥了眼静躺在桌上的枪只,有丝不满地说到,做为一个医生他不能见死不救,但做为一个丈夫,他就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妻子。
「还说呢!前一阵子你们医院不也暗自接受了一个来自黑社会械斗的伤患,这事要是爆发出来,你们院长恐怕干不了多久了……!」
「再怎麽说也……」
自知有点理亏,丹尼尔确实不知该怎麽反驳,她说得确实没错,但这事跟他并称不上有直接关系,他服务的私立病院,近来因为营运上的亏损,竟瞒著警方接下了远来自外地的病人,且听说还是赫赫有名的黑帮老大的情人,不知因为什麽原因昏迷不醒,为了这事跟他同是医学院同学的脑科主任可是彻底地伤透了脑筋,常抱怨要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全家都会因为这样而给对方轰得脑袋开花!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怎麽也不想再跟这些游走在社会边缘的人扯上关系!
「不管怎麽说……那孩子的情况到底怎麽样?是严重的病吗?」
美玥眼底闪过一丝同情,就算是再罪恶的人,年纪这麽轻的孩子,不是应该在父母身边接受关爱吗?或是有个真心关怀他的人陪在身边,怎麽会弄得孤独流落街头的惨状?这是生活在社会顶端的她跟先生所不能想像的。
「只能用糟糕来形容吧!看来是不曾接受过什麽合宜的治疗,已经到了最坏的情况,再多也活不过几个月,要是同样的情况再发生,恐怕……」
也不管美玥已经皱著眉瞪著他又在自己面前点烟,丹尼尔轻吐了一口云雾後事不关己地说,而这样的反应彻底地惹毛了脾气本就不好的美玥,搞什麽!他们在谈的可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呢!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补救吗?他还是个孩子,你说话怎麽这样冷淡?看来你跟医院里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也没什麽分别嘛!」她提高音量,愤怒地表情让丹尼尔持烟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办法……也不是没有,但你说咱们要上哪找颗心脏给他?」
向来不爱跟太太争吵的他马上就软弱地屈服下来,他也不是那种没血没肝的人,不过是就实际情况阐述事实罢了。
「需要动那麽大的手术吗?」这回倒换她给吓得愣住了,看来原先她升官的美梦是没有太大的希望了……
「嗯……手术费用也是个大问题……你觉得有人会帮这种孩子出钱吗?就算我愿意免费服务,一个人也是什麽都做不来的,所以我说还是把他交给警察,让那些人去烦恼好了!」
室
内瞬间充满著尴尬的静默气氛,美玥低头看著未喝完的咖啡杯中,自己的倒影,是啊……那孩子说难听一点,跟他们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有那份心想帮人,要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大了一点!
「这是哪里?」
少年如鬼魅般,突地冷著脸出现在客厅门口,身上只穿著美玥替他换上的白衬衫,因为是身材高大的丈夫的,在他娇小的身上看来实在有点怪异。
戒张著漆黑的大眼,在确定两人应该不会是什麽危及性命的家伙後,才决定开口,也就是说他站在那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於自己身体的状况也听得一清二楚,但他的内心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或许他早就了然於胸了吧!只要时间足够的话,他倒不是那麽在乎……
美玥被突然出现的戒吓了一大跳,但观察他的脸色,除了还有点苍白外,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的惨状好上了不少,戒见两人没有回应,就迳自走到厅里,取走被他们拿走的枪只,一转身就是打算往门外走去。
望了一眼窗外飘起的雪花,美玥一时也没有想太多,立刻冲上前拉住他细小的手腕。
「你疯了?穿这样你就想走?你以为天上落下的东西是纸片吗?」她气急败坏地吼著戒,就像个教训孩子的母亲一般,更慌张取来随意批挂在椅背上的厚外套,盖在少年身上。
戒睁著眼,不知该说什麽地看了眼前莫名其妙的女人一眼,她的举动、口气简直跟翔一模一样,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总会让他们在气愤的同时却又对他的举止带著一点不舍。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就算丹尼尔已经一边用眼神送出反对意见,美玥还是有种至少要为这孩子做些什麽的念头,拿起车钥匙认真地看著戒说道。
「机场……」
迟疑了一下,戒还是觉得能够因此尽快赶回马勒町,倒也不是件坏事。
大雪有点阻碍了行车的速度,美玥有点不耐烦地用修长的指尖敲著方向盘,望向前方看似遥遥无际的车阵,最後还是把视线放在身边过份美丽的生物之上,她没有想过他会是这麽一个柔顺的孩子,虽然身世可能会叫人吃惊厌恶,可是除此以外,他就真如他给她的第一印象一样,一只野豔的小猫!因为怕他肚子饿而顺道买给他的汉堡,在他一口一口缓慢的吞咽下,现在还有整整三分之二握在他那小手当中,怪不得会瘦成这样子!她在心中暗喊道,但望著一路上总是边吃著东西,一边将视线放在窗外飘飞的大雪的他,美玥心中竟升起了一种很想好好保护这孩子的母性,不知道为什麽,就好像只要一把他一个人丢下,他就会像脆弱的温室花朵立即枯萎一样,叫人想把他好好呵护在手中。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美玥……」她一边让车子缓慢地跟著前方的车辆行进著,一边开口笑著问道。
「戒……」他小声地说著,对於她的问题完全抱著一种应付的态度,而这也让车内的气温好像有点下降。
美玥尴尬地淡笑一声,心里想著这孩子还真是不好相处,看他年纪不大,行事做风也像个少年,但回答起问题来却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你今年应该才十七、八岁吧?怎麽会一个人流落在纽约街头?你是马勒町的人吗?」强烈的好奇心让她不自觉的像个警察问案般,一连串丢出了一堆问题,在她自己好不容易惊觉时才猛然闭起嘴巴。
戒还是慢吞吞的吃著那个汉堡,晶亮的大眼并没有因此而染上不悦的黯淡。
「我已经27岁了……」
近乎抗议的回答,让美玥差点就因为过度惊讶而踩煞车,不过幸好她没有那麽做,不然恐怕自己就要成为明日报纸的头条,一场重大的连环车祸是避不了的……
27岁?她左看右看,他的脸都稚气得过火,带著一种少女独有的特殊美感,没想到已经是那麽大的一个成年人了!
「你看起来并不像啊……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职业病又犯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她是真心在赞美他。
「漂亮?」
戒的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形容词感到有点困扰,也的确,若真如他所说的,一个27岁的大男人还被称作漂亮,心里还真不知道能做何感想。
「去马勒町是要找朋友吗?看你好像很紧急的样子,听说那边的治安近来不太好,好像是地方上的黑帮起了冲突,现在情况一团糟……」
「杀人。」
「!」
美玥睁大眼,在震惊之馀逼迫自己继续专心开车,他说什麽?刚才她是不是听错了?
「什麽?」她不得不确认自己的惊讶。
「你不是问我去做什麽吗?杀人,那就是我的目的……」戒若无其事地说著。
「为什麽?杀人是犯罪呢!而且为何要告诉我,你不怕我直接把你送去警局吗?」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很可笑,美玥感觉到握著方向盘的手有丝颤抖,果然还是该听丹尼尔的吗?为何这麽好看,看似无害的孩子可以说出这种不带情感的话?
最後,戒并没有回答她,当然她也没有把他交给警方,只是在机场将他放了下去,便带著忐忑不安的心扬长而去,她从没有想到,因为这样的一个偶然会面,会在之後对她平静无波的生命带来那麽大的变动。
雷帝,把命给我吧!这样的话,我也会把我的命交给你……
再聚伊甸·雷帝(12)
他是不是疯了呢?在他们三人当中,有天生性好男色的黑鹰、不小心爱上男人的敬就已经够夸张了,原本他是自信满满地对自己的性向没有任何怀疑的,只是那种自信心,在今晚就跟此时被他重摔落地的玻璃杯一样,成为点点碎片!
「你是男的?」
雷帝以一种夸大的表情盯著前一刻还是软玉温香的小美人,脑海中充满了一种不确定的虚幻。
他总有一天会杀了黑鹰那浑蛋!在他的再三拖拉下,他才免为其难地不顾自己的形象,首次陪著他踏入这种声色场所,而那浑球,在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後就搂著一名美得出众的男公关离开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求他留下等他办完事,原因只是他不想酒驾!真是有够好笑得,黑鹰摆明就是在整自己,毕竟连人都杀过不知多少的家伙,怎麽可能会在乎这种小事?不过更惨的是他竟然还真的相信了……
「唉呀……这位小兄弟干嘛这麽愁眉苦脸?好像咱们欠了你几百万似的……」
酒店的老板娘带著笑意坐到他身边,似乎是在黑鹰的命令下,才带了几个长相出色的美女来到他身边,已经有点精神不振的他,除了抽烟与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外,今晚几乎没碰到酒精,要不是敬那家伙最近要他瞒著黑鹰,私底下跟那个咖啡厅的美少年私混了起来,而没时间陪他,他还真想把他也给一起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