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结三千之双龙缘----上官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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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结三千
  作者:上官公子

  缘结三千之双龙缘(第一章)

  云雾缭绕的山涧,奇峰险竣削岩壁立,千年古树枝桠繁茂,密密挡著阳光,树林深处时而传出诡异鸟鸣。二狗很害怕,腿肚子直哆嗦,梢有风吹草动他就哇哇叫。听爷爷讲,很多很多年以前,这里曾经住著一对神仙夫妻,他们心地善良,常常救助迷路的人,可是後来,神仙夫妻突然失踪,可能被恶龙赶走。关於恶龙,爷爷说他可是亲眼看见,当年和夥伴们一起进山砍柴,突然感觉地动山摇,抬头就看到水波冲天,两条银龙直冲云霄,还是一大一小!
  二狗开始不相信,可是许多上年纪的老人都这麽说,他越发好奇,於是趁著学堂放假偷偷进山,没想到竟然迷路!他本来胆大,现在却吓得不敢动弹,草丛後面似乎有什麽东西,没准就是妖怪!
  「二狗?」就在二狗紧张得心都提到嗓眼,一位年轻男子背著竹篓从草丛走出来。俊美无俦的脸,碧绿眼睛冷清莹澈,嘴唇大小适度,却略略有些薄,流露些许孤傲味道。看到他,二狗差点哭出来,男子是学堂的先生,叫景渊,三年前带著两个儿子来到杏花村,他虽然穿著普通,不过言谈举止却处处流露浑然天成的贵气。
  景渊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二狗娘这麽说的时候,二狗爹瞪著眼睛,「妇道人家!」关於景渊的身世,杏花村男女老少各有猜测,说得天花乱坠,景渊从来一笑了之,时间久,就没有人再提起。
  「先生,我爷爷说这里曾经住著神仙夫妻呢。」二狗跟著景渊,羡慕地看著他的侧脸,心想要是自己能长得像先生这麽俊,春妮肯定喜欢自己。景渊没说话,弯腰拔起一株不起眼的草放进竹篓。
  平日除了在学堂教书,他常常进山采药材卖给县城医馆。回村已经是傍晚,景渊推开院门,正在玩耍的小人儿立刻跑过来唤著爹,银色头发碧绿眼眸雪白肌肤,瓷娃娃般可爱。
  怜爱地吻吻小人儿粉嫩脸颊,景渊抱著他进屋,饭菜已经上桌。眉眼秀丽的少年正在摆碗筷,抬头看到景渊,就说道:「爹,明天我和思翎跟你去县城吧,得给他做新衣裳。」
  景渊的长子慕天和次子思翎,用村里人的话说,都是人中龙凤,不仅模样长得好,而且乖巧懂事。尤其慕天,字写得相当漂亮,逢年过节,村里人几乎都找他写对联。
  吃过晚饭,慕天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干净,领思翎到里屋习字。景渊在外面乘凉,好像是闭著眼睛就开始做梦。昏昏沈沈中,似乎闻到清幽香气,勾魂般勾动意识缓缓脱离身体,在晚风中越飘越高,似乎要飘到九重云霄……
  「景渊殿下这边请。」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景渊猛然睁眼,身边是八名掌灯女官,前方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白玉天阶,自己则穿著庄重朝服。内衫衬衣薄服长袍短袂华甲,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这是怎麽回事?就在景渊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再次听到女官催促的声音,脚不由自主地迈出去。踏进华光璀璨的殿堂,景渊躬身行礼,分明不愿意说话,声音却自然地流出来,「景渊拜见天帝。」
  「今天澜泽登基,你怎麽来得这麽晚?」一个戏谑的声音问道,御座之中的翠衣男子摇著丝绸扇,言笑晏晏。
  景渊低头,继续无法控制地说道,「准备礼物有些花时间。」
  「哦?拿过来我看看。」天帝似乎兴致高昂,转头道:「澜泽,你猜猜他会准备什麽?」
  「不知道,不过景渊准备什麽我都会喜欢。」坐在天帝下首的银发男子恭谨回答,银蓝槿花纹的九重衣流转灿然辉光,使他看起来瑰丽如画中人。
  听到他的声音,景渊猛然抬头,痴痴凝视他,好似全部心神都被男子的湛蓝眼睛吸过去。直到天帝再次开口询问,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把礼物取出来用双手捧著走到男子面前,跪地轻声道:「澜泽,恭喜你。」
  「谢谢。」男子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般清朗,反而带著些许颤抖,因为他看到景渊衣袖下面露出一小截纱布。
  「你怎麽会受伤?」等景渊落座,男子慌忙问。
  景渊侧头看著他,却故意问道:「喜欢吗?」
  男子点头,眼睛闪动晶亮光芒,抿嘴模样看起来分外羞涩,借著宽大衣袖的遮挡,他悄悄把手伸过来握著景渊。景渊顿时浑身僵硬,然而看到男子神色泰然,他就默默垂眼,聆听男子与前来道贺的人寒暄。
  侍女把酒斟满,天帝站起来举杯招呼所有人向男子祝贺。男子酒量浅,没有喝多少脸就已经微微泛红,於是景渊站起来替他喝,来者不拒。喝到最後,众人都东倒西歪,唯独景渊眼神清明,天帝就打趣地说道:「他们可是商量好要把澜泽灌醉,你倒好,喝这麽多还是没事人一样。」
  景渊没有说话,注意到男子眼神已经开始迷蒙,就抬头道:「天帝陛下,我带他回去休息。」
  天帝点头,景渊立刻扶著男子离开喧嚷的宴会厅,走著走著,男子的头突然歪过来靠著景渊的肩膀。景渊侧头看著男子被灯影酒香浸得柔软许多的秀雅脸庞,心扑通扑通跳,放在男子腰间的手下意识用力。想吻他!荒诞的念头像毒药迅速侵蚀景渊的理智,趁著周围没有人,景渊颤抖著靠近男子。彼此的嘴唇就要碰触的瞬间,景渊却突然惊醒,衣服被薄汗浸透,沁凉刺骨。
  怎麽会梦到那麽久以前的事。疲惫地叹气,景渊轻轻闭眼,恍如隔世的感觉越发强烈。那样卑微而小心的单恋,那些沈重而惨烈的伤害,为什麽多年之後依然如影随形。
  「爹,不早啦,睡吧!」慕天的声音打断景渊的思绪,他起身把院门插好往回走,无意中抬头,却突然如遭雷击般愣住。月色素白,流云飘散聚合,若是仔细看,可以发现稀薄云层之间有数条龙在优雅飞行,最前方是一条银龙,月光照著它的身体,流光亮色晶莹耀动。
  怔怔盯著群龙消失的方向,景渊微微张嘴,在心底百转千回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旧日伤口突然刺痛。抬手捂著肩膀,景渊黯然回神,现在的自己,恐怕连怀念的资格都没有。
  天色微明,景渊就带著慕天和思翎离开杏花村,晌午时分来到县城。趁著景渊去医馆卖草药,慕天领思翎到布店裁布料。听著哥哥和老板娘讲价,思翎觉得无聊,看到对面的点心铺,他摸摸哥哥给他缝的小钱袋,兴冲冲跑过去。
  这些给爹爹和哥哥。吃完一块桂花酥,思翎把剩余的包起来捧著往回跑,没有留意脚底,被突起的石板绊倒。忍痛爬起来,他委屈地咬咬嘴唇,面前突然飘过灿然银发,思翎立刻抬头欣喜唤道:「爹!」
  「你叫我什麽?」周围异常嘈杂,思翎的声音依然被男子听到,低头看到思翎,他立刻皱眉,心道:羽族雪凤?怎麽在这种地方?带著满腹疑问,男子问思翎,「你怎麽一个人?是谁带你出来?」
  认错人啊,可是他的头发颜色和我们一样呢。思翎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正好慕天抱著布料从布店走出来,看到思翎和陌生人在说话,慌忙喊道,「思翎,过来。」
  「我哥哥叫我,我过去啦。」礼貌地说完,思翎转身跑过去,由慕天拉著一起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盯著他们离开的方向,男子神情更加古怪,似乎在思考什麽,就听到身後有人开玩笑地说道:「景渊,你从哪儿弄到这麽好的衣服?」男子顿时脸色煞白,转身瞪著说话的人,湛蓝眼睛划过凛冽光色,「你刚才叫谁?」
  回春堂夥计被男子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景渊常常把草药卖给他们医馆,所以彼此很熟悉,况且方圆几百里就只有景渊和他的两个儿子是银发,所以看到男子背影就以为是景渊。
  「不好意思,你的发色很特别,和我的一个朋友一模一样。」夥计讪笑著挠挠头打算离开,男子却突然上前抓著他的肩膀,嘶哑地颤声道,「景渊!你刚才是说景渊吧!」夥计被吓到,颤巍巍点头,男子的手立刻更加用力,几乎捏碎夥计的肩膀,「他在哪里!」
  「杏花村,出城……出城往南走。」
  稀稀拉拉的房屋组成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村东头是一条河,孩童嬉闹的声音顺著风飘过来,无忧无虑。男子沿著山坡慢慢往下走,心脏剧烈而雀跃的跳动,景渊景渊景渊,默念熟悉的名字,血液都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可是见到之後要说什麽?胡思乱想中,男子已经走到村口,从邻居家串门出来的二狗娘看到他,惊得以为自己遇到神仙下凡,呆愣片刻才红著脸问道:「你找谁?」
  男子张嘴,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却低得犹如耳语,目光亦是闪躲,「我找景渊,我,我是他……他哥哥。」
  「哥哥?你们长得不太像啊。」二狗娘笑著说完,看到二狗浑身湿哒哒跑过来,就揪著他的耳朵把他拖到男子面前笑道:「这是我们家二狗,让他带你过去找景渊吧。」
  河边草地扔著数件衣服,本来应该在学堂上课的孩子们打赤膊在河里玩耍,景渊正在和他们嬉闹,听到二狗的喊声,他微笑回头。突然阵风掠过,灿烂银色在眼前飘扬,熟悉味道立刻随著呼吸流进身体,有力手臂紧紧拥抱自己,以仿佛要把他揉碎嵌进血肉的恐怖力道。巨大冲击使得景渊直挺挺後仰,连带男子一起跌下去。
  「澜泽?」长长叹一口气,景渊的目光突然蒙著淡淡惆怅。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即使在水中,哽咽的声音依然轻松钻进耳朵,景渊慢慢合著眼睛,心却突然疼得要裂开。
  澜泽的出现使原本平静的杏花村沸腾起来,闺女没有出阁的父母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当初景渊来到杏花村,多少姑娘芳心暗许,虽然他已经成亲,不过听说妻子已经去世,就明里暗里表示。景渊开始没有表态,後来被逼急,终於说:「我已经发誓今生绝不再娶。」姑娘们幻想破灭,只好暗自羡慕,什麽时候才可以遇到这样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如今澜泽出现,怎麽能错过好机会,於是前呼後拥问东问西,景渊笑容满面挑著回答,脚步却逐渐加快。
  杏花村後面的小小院落就是景渊的住处,此刻被堵得水泄不通,景渊无奈,只好吆喝著把凑热闹的村民轰走,然後领澜泽进屋。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木格窗贴著雪白窗纸,家具虽然陈旧却擦得一尘不染,木头桌椅粗瓷茶碗,普通到有些穷酸。
  「你住这里?」澜泽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那麽骄傲的人怎麽会甘心过这样的生活。景渊提起茶壶就著壶嘴喝一口,然後抹抹嘴,问道:「你想吃什麽?先说好,我这里只有素菜!」
  「景渊……」澜泽僵硬地站著,眼睛带著几乎要把人灼伤的滚烫温度凝视景渊,幽幽道:「你没有其他话对我说吗?」
  景渊眉毛跳一跳,抬头挑衅地看著澜泽,轻蔑地说道:「你希望我说什麽?说我想你?还是说我想回去?」
  澜泽顿时语塞,酸苦滋味在喉咙滚动,手慢慢捏紧,直到指节都透著青白色才低声道:「景渊,我……」
  「爹,王婶让我们去她家吃饭。」慕天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澜泽转身,在县城遇到的漂亮少年倚著门框,目光却犀利得好似要把自己千刀万剐!
  「你过去跟她说,我们自己吃。」景渊说完去做饭,他知道王婶打什麽主意,她的女儿已经到出阁的年纪,就是眼界高。
  面对少年未加掩饰的敌意,澜泽默默垂眼,脸色逐渐苍白。感觉由微小力道在轻轻拽衣角,他回神,低头看到思翎扬著粉嫩嫩的脸巴巴望著自己,就蹲下来摸摸小人儿的头,嘴角浮起柔暖笑容,「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思翎,叔叔是爹爹的什麽人呢?」思翎异常好奇。
  「我啊,我是你爹的……哥哥。」苦笑说完,澜泽把思翎抱起来,闻著小人儿周身淡淡馨香,眼眶突然有些疼。
  身为龙帝,澜泽平常吃穿用度样样都是精挑细选,面对简单素菜和粗陋碗筷,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下口。景渊夹一些菜放到澜泽的碗中,没好气说道:「忍忍吧,这里穷乡僻壤没什麽好东西。」澜泽欲解释,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回去,低头吃饭,只是食不知味,满腹心思无可言说。
  景渊的住处原本是村中空置的废屋,收拾之後仍然空出一间房,他就留著放杂物,如今澜泽突然出现,景渊就过去整理。慕天哄思翎睡觉之後突然闪进来,「爹,他要待到什麽时候?」
  「我怎麽知道。」景渊无奈,慕天对澜泽的敌意明显到令他都有些惊讶。
  「我讨厌他!」慕天闹别扭地跑出去。
  景渊苦笑,出去拿被褥,正好澜泽沐浴归来,脸颊发梢滴著水珠,看起来魅态横生,景渊立刻低头,侧身让道。澜泽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麽,可是察觉景渊明显在躲避,他只好神情黯然地进屋。
  乡村的夜晚分外宁静,断断续续的虫鸣越发衬托出周围的冷清,月下香的浓烈香气似轻丝绕指柔。澜泽静静躺著,往昔种种在脑海悄然浮现,成年之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懵懂时光承载多少温情记忆,只是如今才明白,已经消逝的,可能永远都无法找回来。黑暗中突然响起细碎脚步声,澜泽立刻警觉地坐起来,门开,景渊踩著月光走进来。
  「我过来看看,你睡觉还是这麽轻。」按著澜泽躺下去,景渊坐在床边,稍倾,突然抬手抚摸澜泽的眉眼,比起以前,他的脸都瘦得尖下去。微微叹一口气,景渊突然俯身,澜泽顿时紧张得微微颤抖,血液瞬间冲到头顶,玉般白皙的皮肤迅速浮起旖旎的红。察觉到他的紧张,景渊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光,压著澜泽就重重吻上去。彼此气息相互混杂,仿佛焚天灭地般激烈的缠绵令澜泽迅速陷入迷乱,头脸颈项都滚烫灼热,他抬手紧紧搂著景渊的肩膀。
  「澜泽。」胶著的嘴唇终於分开,景渊抵著澜泽的额头,定定凝视他的眼睛,低声道:「你是怎麽找到我?」
  「我来人间办事,正好在县城遇到慕天和思翎,天地间只有我和你是银龙,很容易就可以猜到。」澜泽说著,极力平复呼吸,迷离月光中,他的眼神看起来极尽温柔,只是眼角闪动细小的晶莹光芒,「幸好你没有死,如果我那时候……」
  景渊及时按著澜泽的嘴唇,目光隐含淡淡哀悯,「澜泽,你该知道,现在已经来不及。」
  「景渊?」澜泽著慌,注意到景渊眼底的隐隐悲色,他突然明白什麽,但是重重睡意已经如泰山压顶般迅速压过来。难怪景渊会那麽激烈地吻自己,他根本就是用这个方法把迷药喂进来!迷惘和伤痛在澜泽的眼底交错,他狠狠咬嘴唇企图抵抗药力,可是没有用,眼看著景渊就要离开,他只好拼著最後的力气抓住景渊的衣袖,声音竟然是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哀伤,「景渊,不要再丢下我!」
  景渊叹一口气,俯身亲吻澜泽的眼角,柔软却决绝的声音在清冷月色里面一点点碎裂,「澜泽,那时候我就说过,我和你从此再无瓜葛。」知道景渊无法原谅自己,澜泽痛苦地闭著眼睛,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清晨,红日满窗,澜泽被鸟鸣吵醒,似乎许久没有睡得这麽沈,头隐隐作痛。摸索著下床,他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什麽事,离开房间,看著空荡荡的院落,突然心惊肉跳。
  杏花村的村民们正准备出门干活,突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乌云重重压下来,银龙从景渊家腾空而起,麟片在电闪雷鸣之中熠熠生光,鬃须随风而舞,不怒而威。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目瞪口呆,慌乱中跪地叩首,祈求龙神息怒。
  恢复原身飞行数百里,澜泽渐渐冷静,在云层优雅地盘起身体闭目思索,既然景渊打算躲,他会躲到哪里?
  相传,忘川岸边黄泉路旁永远有一种花,鲜红如血,犹如烈火燃烧,它的香气能够唤醒鬼魂生前记忆,是冥界的接引之花。阵阵阴风刮过去,扬起漫天花雨,穿著素白丝衣的花精忧伤凝望忘川河对岸,然而黄浊河面上方终年弥漫浓稠的雾,只有鬼魂的哀号飘飘忽忽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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