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情----莫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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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只是转眼,日头却已经开始西斜,缠斗中的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口。
  李栖凤一直留意著箫声变化,感觉到随著时间流逝,洛晋的箫声越来越急促。
  当然,同时,沈行归的出招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但这种变化,却让他心里无端有了一丝希望,刚才头脑中模糊的念头有点开始清明。
  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但是,该死的,沈行归和他两人都实在太了解对方的招式,对上阵来要分出胜负实在太耗时间。
  不管了,拼了!
  李栖凤挡住沈行归一招,随即退开一步,趁对手还没有回过神来,脚步一晃,向上跃起,向洛晋攻去,却把背部完全敞开给了沈行归。
  洛晋的眼睛陡然瞪大,显然也没想到李栖凤会使出这样两败俱伤的方法,但他现在无法闪避,只能以箫声操控沈行归对李栖凤下杀手。
  就在此时,後方传来了两声呼喊。
  “沈哥哥!”
  “栖凤!”

  锺 情 33

  三十三
  随著他们的呼喊,李栖凤灌注了全部内力的铁扇也已经砍断了洛晋的箫,同时洛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内伤。但是在李栖凤的身後,沈行归的剑已经马上就要穿透他的胸膛。
  “不!”秦清扬大喊著要扑上前去。
  杜朝云一边制住杜暮雨,不让他跑过去,一边示意身旁的人去帮忙。
  但纵使他们的轻松再好,发出的暗器速度再快,也已经回天无力。沈行归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李栖凤的背上,下一秒李栖凤就必死无疑!
  洛晋转头,看见奔跑过来的秦清扬,那种不可相信悲痛欲绝的神情多麽熟悉,他曾经日日在自己的脸上看见。
  而现在,他就快要摆脱这种痛苦了,而落梅谷谷主最挚爱的情人则要在接下来的日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真好!
  十数年来,洛晋的脸上第一次浮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极浅极淡,但却的确是非常真心的笑容。
  但就在这一刻,变故却发生了。
  李栖凤的身子往旁边略侧,沈行归的剑配合著改变了方向,斜斜的从他的身侧滑了过去,刺入了洛晋的胸膛。下一秒,剑被拔出,落日残阳之下,剑尖上滑落的鲜血触目惊心。
  洛晋有些疑惑,他低头看了看。
  他一身黑衣,自然是看不见鲜血的颜色,但胸前那一片的黑色已经逐渐在内里渗出的液体的浸润下加深了颜色,於是那种痛楚终於慢慢地泛了上来。
  抬起头,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许久叹了口气。
  他不想再去问,他们到底是怎麽知道一切的?
  反正,他已经快要死了吧。
  虽然还是不甘心,居然功亏一篑。但是……
  静静地看著眼前的李栖凤和沈行归,还有搀扶住李栖凤的秦清扬,然後又把目光扫向那边还被杜朝云扣著,但拼命挣扎著要跑过来的杜暮雨。
  罢了!罢了!
  当年旧怨,其实本也与他们无关。而且,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他不能不对自己承认,当初选中他们,不仅因为仇恨,还因为他嫉妒。嫉妒他们情深而能相守,不像自己……
  其实,早在十年前就该了结了自己的。强撑著这一口气活到现在,真没意思。虽然,到底被他拿回了那块玉佩。
  洛晋从怀里取出了那块玉佩,放在手心摩挲了一下,紧紧地握住。
  他闭上眼,终於支撑不住鲜血流逝之後虚弱的身体,向後倒去。
  落,你真是太傻了。这一块玉佩,即使价值整个世界,对我来说又怎能抵得过你在身边?
  太傻了,所以我恨你!
  现在,我终於可以对自己承认,多活了这十年,是我在报复我自己让你遇险,更是在报复你,居然这样留我一人在人世。所以我要让你在奈何桥边等我,想我,担心我是不是爱上了别人,就像我在人世的每一日锥心刺骨地想你一样。
  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吗?我就是这样一个任性的,宁可把自己伤至遍体鳞伤也要报复的人啊!
  落,为什麽不来找我?
  十年,甚至不来入我梦?
  落,我恨你。
  就在这时,沈行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洛晋,并且迅速出手点住了他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为他止血,又试图把内力灌入他的体内。他刚才出剑的时候刻意错开了要害位置,只会重伤,却不会致他於死路的。
  但是,“他散功了!”片刻之後,他沈沈地说了一句,不过还是继续把内力输入,护住洛晋的心脉。
  早有感觉,洛晋身周萦绕著的绝望的气息,却不知他求死之念如此深重。
  回过头,看向李栖凤:“栖凤,当年的事,你还认为是他背叛了落桐吗?他活不了多久了,让他见一见落桐吧!”
  李栖凤眼神复杂地看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就在刚才,洛晋看来的那最後一眼中的释然,和他闭上眼後挂在嘴角的笑意让他的胸口一下子觉得沈重无比,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他们似乎做错了什麽?难道他多年的认知真的错了吗?
  怔怔地站著,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身边扶著自己的人,对上一双清透的眼。
  “清扬,我……”
  秦清扬对他笑了笑:“不管你怎麽决定,我都支持你的。但是也许让大哥见见他,对大哥也是好的。”
  又看了看洛晋,那人倒在那里,面色苍白,没有丝毫活气。而他还记得,当年哥哥在父亲的命令下,化名出谷历练。但当他溜出谷找到哥哥的时候,却发现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想要阻拦的时候,却被哥哥先一步拦住。
  他还记得哥哥说起这个人的时候那一脸的喜悦,眼里的光彩。他说他信他,爱他,愿意舍弃落梅谷少谷主的身份,甚至李落桐的名字,就这样陪他一生。从来骄傲的哥哥甚至第一次请求他,暂时不要把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父亲。说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自己去和父亲说明。那时,哥哥的眼神那样坚定,却又无比温存。让他完全无法拒绝。
  後来,不放心的他暗自跟著他们。却看见当时这个在江湖上人人说是倨傲冷漠的人,面对哥哥时却温柔深情。就因为那一眼的印象,让他放心离开,没有再试图劝阻哥哥,甚至帮著瞒住了父亲。但是後来哥哥却是被人救回谷中,生命垂危,醒来後记忆尽失,性情大变。外人只道落梅谷的大公子性情孤僻怪异,却怎知那场情殇让他即使失去记忆也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自己。
  看著那样的哥哥,再听父亲说起当时的事,自责悔恨之下更是把这人恨之入骨。但是现在……现在这个时候洛晋的山庄也应该被拿下了。只是这场筹划了多年的复仇,到了最後,为什麽只收获了满心惆怅。
  “沈,沈行归,”终於从杜大哥手下挣出来的杜暮雨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却站在了距离沈行归两步远的地方没有再上前。
  刚才站在那里,虽然最後沈行归出剑的时候他的眼睛被杜朝云挡住了,但怎麽样他也能看得出来,沈行归没有事情,而且大概从来都没有事。
  但是还是会担心,所以大哥一放手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上来,只是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沈行归看向他,目光温存,“小猫儿,你还好吗?”
  那样熟悉的呼唤,温柔的声音,切切的询问,登时让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伤心难过的杜暮雨红了眼圈。
  但还不及他回答,杜朝云已经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我的弟弟自然好的很。不过再好也没有沈公子好。”
  “呃。”沈行归一窒,从刚才看见小猫儿居然是和杜朝云一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再一看,猫儿红著眼眶看著自己,眼里除了关怀思念,也带著那点浅浅的怀疑,不禁叹了口气,这事难了了。
  “小猫儿,杜兄,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向你们解释清楚的。只是现在,”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洛晋,“还是先救人要紧。”
  杜朝云冷哼了一声:“若不是暮雨一定要来,我才不会插手。”这死小孩居然学会偷听,还耍赖威胁他,看他以後不收拾他。
  即使心绪不定,杜暮雨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杜朝云身上的冷意,很想逃走,但再一想後果,只好又乖乖站著。
  “带他走吧。”李栖凤终於开了口,也许是该把当年的事情彻底摊开来了。要想伤口痊愈,就必须把脓血全部去除,这道理他怎麽会不懂。只是这些年,不舍得让李落桐再受风雨,所以一直都依著他的脾气,让他隐居谷内,不见任何外人。
  把洛晋在马上安置好,一行人迅速向山下行去。
  只是没想到,刚离开崖顶,转过弯,就遇见了四个同样行色匆匆的的人。
  洛晋,洛尘,木知远,还有……李落桐。
  双方的脸色俱是一变。

  锺 情 34

  三十四
  “大哥,你怎麽会来的?”李栖凤看了一眼李落桐身边的人,“又怎麽会和这些人一起来?”
  边说著边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杜朝云,他给杜朝云的那封信里可是要他帮忙扣了木知远这个内奸的。
  不过杜朝云显然没打算解释,只冷冷瞪了眼缩著脑袋的杜暮雨,还有更凌厉的杀气则送给了沈行归。
  沈大少咳嗽了一声,扯开话题:“其他的以後再说吧,既然碰上了李大哥了,那还是先救洛晋吧。”说著率先跳下马,把马背上的洛晋扶了下来,平放在了地上。
  对他这种明显的逃避的行为,双方对内情有所了解的人都送上了不屑的目光。
  不过这些风起云涌,李落桐都没有感觉到,从一开始,他就只看见了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
  洛晋,一别十年,你可有想起我?
  他跳下马,脚步稳健,慢慢地走上前,目光定定地看著洛晋苍白的脸。
  蹲下身,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轮廓。
  岁月匆匆,现在的他比记忆中的青年俊朗的模样要成熟,或者说苍老了。
  而自己,应该也是吧。
  “大哥?你记得他?”李栖凤忍不住问出声来,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大哥早已失去当年的一切记忆了,难道竟是装的?
  李落桐淡淡扫去一眼,又重新凝视著洛晋,轻轻叹了一声。
  当年被父亲救回谷後,心灰意懒之下,索性装作前尘尽忘,躲在落梅谷内,躲进药书医经之中,只当作自己从未出过谷,从未见过一个叫洛晋的男子,更加没有爱过那一场。
  只是,只是今日木知远却带著那两人闯到了他的药庐,把一堆他的画像,写著他名字的字纸展开在他的面前,说著那人多年来为他的死而痛入骨髓,以至於因为看到清扬身上的玉佩就以为他当年的死也有落梅谷一份,而拼著自己早已残破不堪的身体不要也要报复……
  他不想看,不想听,但每一个字都看进了眼,听入了心。
  最後,还是跟著他们来了,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来了又能如何。
  但现在,他这样躺在自己的面前,容颜憔悴,苍白消瘦,呼吸更是轻到要听不见……
  即使,十年来,最怨恨的时候日日都盼著这人要生受千般苦,这时候却也心疼到无以复加。
  无论那些话是真是假,洛晋,是他李落桐这一生逃不过的劫。
  所有人站在一旁,没人出声打扰。这一对恋人,生生别离了十年,其中纠葛到如今还未解开,著实令人唏嘘。
  杜暮雨看著李落桐脸上的表情,虽然对整件事情不是很明白,还是忍不住往沈行归身边靠了靠。
  沈行归自然感觉到了小猫儿的接近,低头对他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缠。
  虽然有些害羞,但是杜暮雨还是一下子就因为指尖的温度感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於是迎著沈行归的目光微微笑了一笑。
  这两人之间的互动,杜朝云自然是看得明白,心里哼了哼,要分开他们应该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家小弟吃都被人给吃了干净了。不过嘛,不折腾折腾沈行归,那是绝对难消他心头之气的。
  沈行归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背後阴风阵阵,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往一旁偷偷看了看,正巧看到杜朝云转瞬而逝的笑容,顿时觉得前途堪忧啊,需得早做打算。
  而另一边,李落桐也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专心替洛晋看伤。
  胸口的伤,其实止了血已经没有大碍,沈行归角度把握的很好,并没有伤了他的心脉。但随著进一步的诊脉,李落桐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个人,到底是怎麽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般残败不堪的?而且明显刚刚他还在内伤极重的状况下散功。若不是有人及时为他用内力护住了心脉,若不是在这半路上就遇上了自己,他即便没有死在半路上,能够撑到落梅谷,自己也恐怕回天乏术。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了瓶药丸,倒了两粒,塞入了他的口中。
  又唤道:“栖凤,过来,帮他打通筋脉,然後再听我指挥,催动他体内药力。”
  “什麽?我……”李栖凤皱了皱眉,虽然他是打算让洛晋见大哥了,但是对这个人,他还是心有芥蒂,现在居然要他为他疗伤?!
  “快点!”见他没有马上过来,李落桐不耐烦地催了一句。身旁的秦清扬更是直接把他推了出去,“被磨蹭!”
  翻了个白眼,李栖凤还是乖乖走了上去,帮李落桐把人扶了起来,在洛晋身後坐下运功。而李落桐也同时在洛晋身前盘膝而坐,伸手护住洛晋的心脉。
  “他们在做什麽?”杜暮雨问道,怎麽沈行归那个时候给他驱毒的时候?难道这人也中毒了?
  但是他得到的只是沈行归的一个噤声的手势,也杜朝云也示意他不要出声。即使还是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情况特殊,杜暮雨乖乖地闭上了嘴,和其他人一起看著场中的人。
  其余的人自觉在他们身侧围了个圆,把他们护在中间。这个时候即使是一点的打扰都有可能伤了这三人的性命,小心为上。
  但就在所有人都精神集中的为他们护法的时候,站在李落桐身後的洛离很不引人注意地往前略移了半步。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在这里,除了李落桐偶尔发出指令的声音,只能听见风声,树叶声,还有就是人的呼吸的声音。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夕阳的光辉都已经快要散尽了,一弯新月斜斜挂上了天边的时候,李落桐终於说是可以停止了。等他们同时收了功,所有人也就松了口气,再看洛晋,虽然面色还是苍白,但明显的呼吸已经比之前要有力了,显然在现下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睁开眼,李栖凤看见李落桐温柔地把洛晋拥进怀里,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麽,只是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洛晋,洛晋,醒一醒!”李落桐低声呼唤著。
  李栖凤最後还是没忍住:“大哥,先回去吧。”却在下一秒,被秦清扬狠狠扭了一下,收了声。
  倒是李落桐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也是。先回去吧。”
  杜暮雨早就憋得不行了,早在众人放松下来的当口,就懒懒靠在了沈行归身上,半点也不害臊地把全身重量压了上去,这会儿听说要走更是直接示意沈行归把他抱上马了。当然这种光明正大的撒娇行为除了让沈行归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之外,又惹来了他哥的冷眼,不过累得够呛的杜二少这时神经足够大条,完全没感觉。只是可怜沈大少也打了个冷颤,还引得小猫儿疑惑的追问:“沈行归,你很冷吗?”
  众人听得他这话,忍不住要笑出来,偏偏碍於沈大少的冷眼,杜大少的低压,又得忍住,实在很辛苦。
  唉,无知的人是最幸福的啊!沈大少和杜大少翻了个白眼,制止小猫儿继续往下问,同时再次默默达成了共识。
  李栖凤和秦清扬忍著笑要上前帮李落桐把洛晋扶起来,其他人也转身准备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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