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主动找中留,至少不象中留找我那麽难!可我怎麽能放弃我父母甚至是父母的父母的努力,如果我不死,我老爹就要没命。虽然多少年前我就知道离开中留我根本无法活,可二十二岁的我还是对自己说,王细胞,你的路还长著呢!你没有权力杀死自己的父母!你还年轻,说不定一切都能挺过去!
可是我,越来越挺不住了……
适应是件很可怕的事!我适应了安眠药後开始天天失眠、做梦……
梦里、醒著、半梦半醒之间……都会回到中留的那个小宿舍、我们曾经的爱巢小爬房、中留学校的单人床、还有他宿舍楼後面的那片小竹林……
那个中留学校边上的小旅馆……
直到有一夜,真的做梦回到了三岁,跟在中留的两只洋咩咩後面拾“金子”,最後中留出现在我面前,“哥哥的都给你你要不要?哥哥的都给你……”梦里的中留对我说。
我突然泪流满面,人一下就醒了。坐在他乡的黑暗里,紧紧搂著自己,终於哭出了声……
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口说话,自言自语,从不对著第二个人说话,而每一句话,我都是说给中留听的~
我姥爷向王菌转达了医生的意思---让他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否则不出半年,一定精神分裂!
我在离开北京一年零两个月後回到了祖国,不过不是首都北京,是陕北!这是我自己选的。
王喜报王菌到底虎毒不食子,他们一是看我一年来的确表现“优异”。二是我要再不回来,估计……疯掉的是王细胞,而中留,就快没命了!
王菌後来对我和中留的感情默许了投降了,她成了夹在我老爹和我们之间的缓冲剂。没少挨我老爹的骂。
我知道王菌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是我姥爷做通的,可一年多来她面对的中留才是真正改变她的力量。
我回到陕北,当时并不知道中留的近况,中留的父母也不知道,蒋校长只知道中留疯了一样地在找我。
很多事是後来黄品(他和中留进了同一所医院,做了一辈子的朋友)和巧儿告诉我的。
直到再见中留後才知道,分开的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只是不敢想中留,可我一时一刻也没想忘掉自己的爱人,我是做对了!
29
我开始消失的那几天并没有引起中留的注意。毕竟天塌下来了,还是我们家这边的。一个星期後他回家,巧儿!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把门板砸在了她另一个哥的鼻子上!
中留开始找人!
可是他怎麽找都找不到我。
开始是在北京市里默默地找……直到把所有知道的我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寻不见我的人影和尸体,中留真的开始有点著急了。
他堵巧儿,求她……那时巧儿已经在上补习班,准备考大学。巧儿後来对我说的时候居然笑著,“蒋中留居然想收买我!我是那种爱钱如命的人吗?”把我都逗乐了~
大概是我走时决绝的态度和一年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中留的表现鼓舞了我们家的那三口,有一夜中留跪在家里的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我们家三口人的心脏,都跟王喜报似的!生病了,硬化了……
中留找人的动静越来越大,请假、旷工已经是常有的事!一个医务工作人员无故旷工,太危险、性质太恶劣了。中留冲撞了自己的领导後,说了声,“我辞职!”就回了老家。
在陕北,他仍然没有找到我!
王菌已经把隐隐约约的电话打给了蒋校长,中留一肚子的气和焦急,根本没想任何後果,就在他家又点了把大火!
当草姨终於明白兄弟成了夫妻,啊---!地一声,又倒了一位~
中留甚至没等自己妈脱离危险的消息,就踏上了古老的丝绸之路……他沿著我们过去的足迹走,终於病倒在嘉峪关。
中留在嘉峪关苟延残喘,我在美国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或许我们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了一个另一个真的不能活。两个多月後,在北京再次看到中留的巧儿也开始相信,除了死神大概已经没人能分开我和中留了。
“王细胞去了美国。”巧儿早听说我在那边过得也不好。听了巧儿的话,中留就像得了绝症的患者回光返照,巧儿说,他整个人都亮起来了!就像……春天的老枯树。
蒋中留使出吃奶的力气整了本护照,我老爹冲著被撵出家门的他说,
“王细胞根本不想见你!他要是想见你为什麽快一年了都不联系你?你就彻底死了心吧!”
中留又倒在了黄品的宿舍。
一个多月後中留好起来,他对黄品说,
“无论如何我想试试!说不定我王叔在骗我!每天做梦都梦见细胞哭著叫我的名字,就像小时候我跟他躲猫猫,我刚藏进猪圈,他一不见我人影就哭鼻子!”
中留把护照托给黄品找关系办短期旅游签证。可哪个旅行社能大得过外交部?王喜报恢复了身体恢复了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王母娘娘---拆散董永和七仙女的刽子手~!中留把护照交到哪里都拒签後终於明白,是我老爹在幕後做梗。
“王姨,我求你让我看一眼细胞,我只远远地看他一眼就成!我们在那样的场合分开,甚至……连高潮都没能够!不管你怎麽受打击我都要说,我们相爱,细胞三岁时或许不懂事,但从他十岁起我们就深深爱上了对方,十二年的感情,对我来说,甚至更长……我不会再打扰他,他如果真的不愿意见我我会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只求你能让我看他一眼……”
中留哭了,那是王菌第一次见中留流泪。十四岁远离父母一个人进京从不流泪的蒋中留,打动了王菌的心。中留外形憔悴没落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和狼狈,可内心见我的意识仍然坚强如铁,他辞职的消息我们家三口早就知道了,王菌大概就是在那时起,决定背著王喜报偷偷让我回国。
一年多後回国时我并不知道未来该怎麽办,只知道自己离不开中留可也绝对不能见他。那时,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还是经济基础,我们都不是王喜报的对手,就像两只迷途的羔羊。
想在远离北京的陕北恢复身体思考未来,所以我躲进了我奶奶破旧的院子,不见金枝也不理玉叶。可蒋校长进来的时候,我一下就哭了。
他把我领回了家。那麽爱我的草姨,对我的态度就像她从来不认识我,让我当晚在被窝里又大哭了一场……闻著被子里熟悉的味道,头一次想中留到了那种骨头都疼的地步……
其实第二天晚上中留就在北京服毒自杀。中留从不承认自己想自杀,他说他是想威胁王喜报,让他送自己去美国……
中留吞了两瓶安眠药,死法虽然娘了点,可黄品还是在他醒後一个耳光扇过去,
“混帐!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晚回来五分锺你就完了!我不信你算不准安眠药的死亡时间!”
“我不是就是算准了你回来的时间才吞了两瓶没吞三瓶嘛~”中留嘻皮笑脸,可病房外的王菌和王双巧都哭了。
三个星期後中留能下地了,王菌对他说,“中留,细胞一个月前就回国了,他现在就住在你们家!”
中留大半年前就丢了饭碗,为了找我,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又是办护照准备出国的,存款都被他折腾得差不多了。
就是这样,他还是坐飞机赶到了西安。冲进院子的时候我正在蒋校长书房的炕上发呆,看著窗楞外远远的天边,冷冷的太阳越来越低,越变越小……
蒋校长还没从学校回来,草姨在干嘛我不知道,满院子的鸡飞狗跳,我根本没想到会跟自己有什麽关系。
咚!的一声,门被撞开。快年底了,这屋没火很冷,披著中留的那件老羊皮袄,我缩在炕头的墙角里。扭头,想看撞进来的是何方神圣。
看到中留的那一瞬,真是连心跳都没有改变!因为从我们分开的那天起,这张脸,在我眼前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连在梦里他都陪伴著我~
只是心很疼~中留瘦了很多很多,脸色也不好!我们相互都没有彼此生病的记忆,可是离开了对方立刻就奄奄一息~
中留看著我……我……早就不是一年前的那朵玫瑰了,枯竭得连根狗尾巴草都不如~中留的眼睛里开始蓄满了泪,我冲中留咧了咧嘴。中留啊---------!地一声,他绝对没有叫我“胞”,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俩就那麽紧紧地搂在了一起,就像在这里的最初,生命刚刚开始了三年就被中留紧抱一样。
中留到底是草姨的亲儿子!草姨看到中留的第一眼,眼泪就没停止过。满满的一大桌菜,仿佛在告诉著我们,她有多心疼……
那顿晚饭吃得真是别扭极了。难过的父母几乎没咽下几口饭,很快就走了,我和中留俩傻笑著,你给我夹我给你夹,把一桌菜吃了个底朝天~
中留比我有勇气!真的!也许是因为过早地离家自立的缘故,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根本不怕自己父母知道他爱我。
可那天晚上我们还是回到了我奶奶家。一根劈柴没有一滴水没有,我和中留拱在一个被窝里,感到这里就是天堂,天堂都没有我们的被窝温暖~
太累了,抱在一起我俩都不知道睡了几天……
起来,院子里堆满了劈柴,水缸里是满满的水。这里的人爱我和中留但他们不爱同性恋!
我和中留不管什麽时候起来,堂屋的桌上总有饭菜。我知道不是草姨就是我的俩姑姑,在我们睡著的时候过来,可她们没一个肯面对我们的。
只有我大表哥总来看我们,大兜大兜的零食拎来好像我和中留还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妈买的!她不让我告诉你~你俩到底有啥打算啊?不会准备就这麽一直世外桃源吃白食下去吧?一个大医生一个大书法家,爱就爱了呗,躲啥啊?”
年轻的一代还是很能破旧立新滴~这才就是人类的希望啊!
我和中留大概也不是躲,真的就是什麽打算也没有!唯一的想法恐怕就是想在我们的摇篮,搂著睡一辈子~。
二个星期下来,我们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儿就躺在床上紧紧地抱在一起,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仿佛下一秒王母娘娘的王喜报又要从天而降,分开我们~我们必须珍惜眼前的一分一秒!
从来没有说多想对方,但紧紧搂著彼此的双臂泄露了心底所有的相思、恐惧和秘密。
每天晚上我都穿著一身内衣,中留也是上下的秋衣秋裤。他一口气吞了两瓶,而我是每天少量,我们肚子里太多的安眠药仿佛都在见到彼此後彻底开始发生药效了。
中留熟睡的时候会浑身一抖地惊醒,然後稳半天神儿,紧了再紧怀里的我再慢慢闭上眼睛。
我会突然大叫一声“中留---!”猛地坐起来,中留跟著慢慢坐起来,象我们小时那样,用嘴点我的嘴我的脸我的脖子……我才能在他的怀里再次沈睡。
两个星期後,慢慢从沈重的相思里解脱出来,终於明白我们又拥有彼此了,我的身边是他他的身边是我。
我知道中留丢了工作……
中留知道我在美国上了一年的语言学校……
我们开始在满天的风沙黄土里散步聊天,撒开了牵扯对方的手,两道灼热的目光,只要是不闭上眼睛,就永远停留在对方的身上。
一天傍晚,俺俩又从村外的老枯树往回走。
“胞~躲猫猫啊?”中留说。
“几岁了你还玩躲猫猫?”我微笑著看中留。
是因为分开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失去的时间太久?我们都把对方当成了大宋的出土磁瓶,轻拿轻放轻吻~连说话都轻轻的……生怕再碰破对方。
“来吧……老规矩,输的背人!”中留说。
俺俩长大後回陕北老玩猪圈躲猫猫,被逮住的当牛做马,但在我的记忆里,不管输赢,好像我从来也没背过中留。今天,好想背一次我的爱人,我的哥哥,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来吧!你躲还是我躲?”我答应了。看著中留的脸,棕色的眼睛里洒满了橘黄色的夕阳,我心中是满满的知足和幸福。
“锤子剪子布啊,输的逮,还没玩呢你又想赖~”中留二十年不变的认真。
中留在认真地找我……
开始,隔著一个猪圈我就绕在他屁股後头,这个笨蛋简直就是一根筋,都不带回头的,後来我都绕累了,跳进一堵矮墙,坐在了墙根喘气。心说,让这个笨蛋慢慢绕去吧~
可我这儿气还没接上来呢,就听有低低的喊声,“胞~胞……细胞----王细胞------------王细胞----------------------------”
我俩的规矩,找人的如果喊人那就意味著承认自己先输了。这人,都不赶孩子那会儿了,这才找了几分锺啊?就投降?!
故意做恶剧,我猫在墙角没立刻吱声。
中留的喊声突然停了,我又猫了一会儿还没动静,忍不住翻出墙。
“中留~中留?中留----蒋中留--------------------”我忍不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嗓子。
“胞!王细胞----”中留的喊声再次响起。
绕过最後的猪圈看到彼此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中留最不该玩的游戏就是---躲猫猫!
中留猛地冲到我面前,半条裤子全是黄土。我翻泥巴墙翻得也是土头灰脸的,中留死死扶著我的双肩,“摔哪儿了?”先是问。
“我……我翻墙……躲人家里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就像小时候,在中留的面前永远那麽听话、老实,说完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早就是我的亲哥哥了。
“胞!”中留只叫了一个字,就捧起我的脸,落在嘴上脸上的吻让我感到了疼。一年多了,漫长得就像一个世纪,这种由爱抚带给我的痛感,真的是太陌生了。
疼爱疼爱,突然明白了没有疼的一定不叫爱~!长长地疼了这麽久,才知道在漫长的疼痛中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对方。
我开始还击!
我们疯卷著对方的舌头吸吮舔弄著,夕阳终於消失在村头的那棵老枯树的树根下,中留一定以为天黑了,不管干什麽村里人都看不见,他抓紧著亲吻的点滴空隙说,
“胞~给我!胞……我忍不住了……就在这儿……给我~……”
我们相拥在一起跌跌撞撞……
还好我没闭眼睛!还好我是猫眼啊!突然感到中留的左脚一空,我瞪大眼睛,啊---!地一个条件反射,猛地往後一倒!中留压在我身上~
还有半步,恐怕连半步都没有,我和中留差点就双双躺大粪坑里做爱了~
中留不知是精虫冲脑,还是太渴望我。一只脚上沾著大粪,一只手揉著我的下身,一只手扒我的衣服……
大粪坑的顶部其实就像人的伤疤,历来结著厚厚的痂~。
要是不捅破,时间长了,最上面的“痂”风化了,一点也不臭~。可一旦捅破,哪怕只用一根细竹竿,就能臭气熏天!连吃屎的狗都绕道走~
中留的左脚已经掉进了大粪坑,只是他全神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我,根本不知道!啃我脖子呢,鼻子估计也被堵住了。
可我从倒下的瞬间就被冲天的臭气熏萎了。
“胞!”中留惊。如果我在中留的手下阳痿,这恐怕对他的打击就太大了~
脖子终於自由了,赶紧拿手捏自己的鼻子!“姓蒋的!你把大粪坑捅破了!脚!脚!脚!臭死啦……”我给中留热心提示。
“操!这什麽味儿?”中留终於闻到我体香之外的味儿了。
“大粪!大粪!姓蒋的!快把你那只脚剁了扔大粪池里……”我发誓!谁今後再让蒋中留抱谁就是屎壳郎!
那天晚上我们做爱了~
尽管在我即将高潮最难受的时候中留用他的左脚玩弄著我的下身……
尽管他那只脚回到家洗了十遍又打了五遍香皂我仍然说不合格~
可是,能再次躺在中留的身下,我还是那麽激动、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