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之紫玉竹泪
作者：奉天玖镜
1
“听说轩辕家湘公子的事了吗？”茶栈里鱼目混杂，即便只是歇脚小憩也少不了闲言杂语和小道消息。
“不是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吗？南州第一美人，忘忧谷的少主轩辕湘。忘忧谷是没落了吗？许久没听到轩辕家的消息了。”有消息自然也会有听众。
“是啊。不过我听说啊，湘公子出事了。”
“出事？轩辕老爷刚去世少主便出了事吗？忘忧谷也不完全是不生是非啊。到底怎麽回事？”轩辕老爷去世的消息是在去年夏至时传出来的，当时根本没有人相信那个还不过五十，正值不惑的轩辕邪会这麽突然地仙逝。
“不是轩辕老爷去世後的事，轩辕老爷就是因为自己连唯一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才病倒的。”
“唯一？轩辕老爷不是还有个小公子轩辕玉麽？而且到底忘忧谷是发生了什麽事？”
“轩辕玉其实是养子来著，忘忧谷里本就不得宠的。再者轩辕老爷年轻时迷恋潇盈盈的事江湖都传遍了，潇盈盈是生湘公子时早产死的，也没听说轩辕老爷有什麽续弦，这小湘公子四五岁的玉公子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润了润喉咙，那人继续道：“湘公子早在去年开春便被招致宫中了。”
这话即使不说明，大家也晓得一味著什麽了。忘忧谷的湘公子，这个生在被世人赞颂的宛如世外仙境的忘忧谷的天之骄子，被所用人宠爱著长大，所用见过他的人无不惊豔於他的美貌。轩辕湘的母亲──潇盈盈曾经也是南州有名的美女，可是轩辕湘虽大多继承母亲的容貌却不阴柔，最多只能算是儒雅的书卷气偏重，而且不似父亲年轻时独闯江湖的霸气，从未有人听说过湘公子使过剑。外界也有传闻，这位湘公子许是没拿过比纸镇更重的东西了。
“招致宫中？那湘公子现在……”
“被软禁在思灵州的闻遥宫也一年有余了。少主被软禁，老爷又病逝，忘忧谷许是要没落咯。”
“忘忧谷……这次到底是怎麽了？湘公子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落的如此？”
“毒杀自己的弟弟──轩辕玉……”
“哢！”本来茶栈的人都听得专心，忽的有一夥人起身惊了大家，带头的少年更是一脸阴戾。
“紫玉，那些话信不得的。谷中的人都看的明明白白，公子是多麽疼你，你不能因为外人的片面之词便要恨一个最疼爱你的人啊？”身後，一个俊挺的青年一脸慌张，生怕少年轻信谣言。
“那倒不定，本来一个人独享父亲的宠爱，後来却来了个与自己争宠的人，任谁都会不舒服吧？”垫後的男子略大紫玉两三岁模样，笑著在後面说著风凉话，“反正紫玉现在失忆，随你们怎麽编咯。”
“张洛泉！”
“实话而已，我可是紫玉这边的～”
“你这人……”
“姜莘，那你说以我的立场我现在要做什麽呢？”上了马，紫玉回头问姜莘，眉间的阴郁告诉大家他心情不爽。
“自然是救公子出来！”
“可是我怎麽相信你的话？别忘了，我是失忆在先，又是你们先来找到我的，我可不可以想象成你们要我帮你们救会少主？”
“紫玉！”
“姜莘，现在的我什麽也不知道，你凭什麽认定我就是你口中的轩辕玉？若江湖传闻可信，你应是没有见过我的不是麽？”
“我……其实在你初入谷中时我是远远见过你一面的……”
“远远一面？若没记错，轩辕玉入谷时是只有三四岁的吧？怎麽说也过了15年，你又凭何来认定我就是轩辕玉？”
“姜莘啊，你还当真那麽重视你们的少主啊。那个美的连皇上都不愿错过，待在皇上身边做了半年‘禁脔’的男人啊～”一直落在後面，一副闲人模样的男子悠悠哉哉晃著折扇道。
“张洛泉！你到底什麽意思！”虽然知道张洛泉的目的就是惹恼自己，可是听到他如此来说自己的少主，姜莘就是没法子忍下。
“那麽漂亮的一个人，我也想见一见呐。到底有何种魅力……”举扇掩住嘴边因小伎俩得逞露出的笑意，张洛泉继续挑逗，只是最先出声的却是一直阴沈著脸的少年：
“洛泉，虽然我是被你所救，但也不希望你这般诋毁一个人。”
“怎麽？心里不舒服？”张洛泉探身，希望从他眼中窥到什麽。
“不是，只是在我的记忆没有恢复前我不想受你们任何方面的影响。姜莘，我会随你去闻遥宫，但不是去救他，我只想找回自己的记忆！”语毕，也不在乎两人是否跟上，先一步策马离去。
忘忧谷之紫玉竹泪2
二
思灵州地处北方，气候虽不及南州的四季温和，观雪这种妙事却是南州可望而不可及的，只是对於生於南州冥水州的轩辕湘而言未必会适应这种四季分明的地方。
已经熬过最难熬的冬天，空气中渐渐开始热了起来，初被软禁至此时父亲准备的暖毡夜里也被轩辕湘踢到了一边，他也终於不愿再躲在宫中怨妇般的呆著，在宫侍面前展现他令人咋舌的美丽。
轩辕湘喜好冷白色，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篮束腰，一头长发更是不修边幅地披散在腰际。细若算起，这还是轩辕湘至押入闻遥宫以来第一次走出宫门到花园来──轩辕湘来时刚巧入冬，正如姜莘他们担心的，这个冬天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日日团在暖裘里不愿出门，自然被外人形容的仿若昭延帝的弃妇般。
古云犹抱琵琶半遮面，美人自是要配上好乐器的。不知是不是想到这些，明明没有奏琴的雅兴却还是抱了张筝出来，倚在紫藤架下，望著还未开放的满架紫藤，不自主想起那个紫藤般的男人：
“忘忧谷这一代是劫数。”当年，他本一生都不应见到的人却出现在他面前，仿若就是他在冥冥之中的召唤，“轩辕邪天生是与忘忧谷无缘的，他会生在忘忧谷完全是个失误。好在忘忧谷现在的处境还没有太坏，顶多只算是止步不前，暂且失去当年独占鼇头的鼎立之势罢了。轩辕邪会死，泪儿你会否难过？”
“不会。”他答的干脆。
“为什麽？”那人也好奇，将他抱起。
“因为他既然不能为忘忧谷做些什麽，留著也无用。”
“可是他是你的父亲。”
“天命如此。就如他本不该生於轩辕家，我却是本应生於此地的，如若不是这个错误，我也不是他的儿子，但我必是冠有轩辕之姓的轩辕少主。”
那人笑笑，其中意义不明，似有赞许的味道。那年，他刚刚十岁。
“可是玖镜，我与忘忧谷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男子笑笑，却是什麽也不说。
“莫要於我说你不知，天地之间应该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了吧？你本就不是凡人麽。”
“可是你却是凡人啊。天机不是任何人都能窥视的哟。”
“但你方才不是有对我透露？莫要同我说你记不得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凡胎，就是我赖皮又如何？”玖镜仍是笑，温柔的眼中是用法力也掩饰不过的银蓝色，“这事啊，我的确是不能同你说啊。你的命运，也只有你的下辈再遇到我时才会知晓啊。”
所以到了最後，轩辕湘也是没有从他口中得知任何关於自己的未来。他只说，有了危险可以来这里，日子嘛，最好是在闰年的四月初一。问他为何，也是套不出什麽来，他只会笑的暧昧。
“公子。”
轩辕湘略是一惊，但是很快回复了镇静──必定已经好久没有人再如此唤他。
“程汇……你怎麽会在这里？”
“自打听说公子被押解自此，程汇便混进来了。只是公子不曾出宫，所以没有看见我。”好似根本没有看见轩辕湘难得的失态，男子谦卑道。
“……既然你都已经过来了……似乎也没什麽可以担忧的了。”仿佛完全没有了能让他烦忧的事情，轩辕湘那一笑，足可倾城。
连程汇都有些迷惑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当真是没有人会对他的美视若无睹，也就因为他的美，才会让昭彦帝对他有了兴趣。可是轩辕湘必定是忘忧谷的少主……这事，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却有此事呢？
“公子……”对他，程汇很少提出疑问，只是这次，不管答案是什麽，外界的传闻都让他无法接受。
“什麽？”
“您当真是被昭彦帝……”
轩辕湘笑笑，不至与否。
“公子！”
“程汇，你不是个多话的人哦。”
“可是外界的传闻……”
“你听著刺耳了？”
“公子！！”
“程汇，这种事情你心里明白，为什麽一定要从我这里确定呢？”说的轻描淡绘，仿若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般。
“公子，昭彦帝他……”
“程汇啊，我当真不知你有什麽好担心的。我轩辕湘，就算当真手无寸铁，又岂是常人能碰得的？”
“可是……”
“程汇，你似乎真的好久没有见到我了。”
“是……”程汇并不是忘忧谷中的人，追随轩辕湘完全是自愿。上次分手，已经少说也有三五年时间了。
“你似乎变了不少啊。”唇边的笑意突然变了味道，微眯的眸子有了些许促狭的笑意：“你似乎变得多话了不少，不过也好，免得那麽无趣。”
“公子！”程汇实在想不到，他竟然还有心情调侃自己。
“不过现在倒不是闲聊的时候。你这样与我亲近没事麽？”
“没什麽，程汇虽然不知变通，但那些人却也算是惜英雄重英雄的。我与他们说您有恩与我，虽不能明目张胆带您离开昭彦帝的掌控，但最起码在思灵州内可以保障您的自由。”
“当真？”轩辕湘猛地一脸渴求地看著程汇，“我以前就很想来思灵州的望思泉看看了，只是轩辕邪他不准……”
“任谁都没有办法拒绝轩辕湘。”莫名其妙，程汇想起曾经姜莘说过的话。
忘忧谷之紫玉竹泪3
三
望思泉，这应该是九州统一之後唯一仍保留著的，和前朝亓氏王朝有些许联系的东西了。相传在九州还不叫九州，而是分为九国由亓氏王族们御统时，天神为了督促亓氏不会迷失方向而降下五岛四山，在那上面都个住著一位神祗。九国是在神的眼下慢慢前进的。可是那时候却并没有望思泉的存在。
五岛四山据说是在昊家一统天下後被天上最高神祗招回去的，当年昊家一统九国毁掉了一切亓氏留下的东西──神庙、宫殿、甚至连国墓都没有留下，可是望思泉留下了。
望思泉的传说是在亓氏末代出现的。当年说昊家最後攻打思灵国，当时思灵国早已听闻昊家连攻了六国，本已人心惶惶了，哪还有心思反抗？思灵国的最後一代亓王被侍卫们护送著要离开思灵国，在马上要逃出思灵国时不小心得知自己的恋人并不是已经被安全送走，而是死在思灵宫的大火之中，在此偷偷自刎了之。思灵国也就因此不攻自破。可是当昊家在恒寒州稳稳当当坐上王座时，思灵州的子民却开始传言他们的王还活著──就在昊家一统天下登上王位那天，思灵国最後的亓王自刎的地方冒出一眼泉水，思灵州的百姓都称在此看见了他们的王。
昊家也曾命人封了这眼泉眼，可是也许是亓氏王朝的不甘，或是这位唯一没有战斗的王的不甘和痴情，不管泉眼怎麽掩，第二天都会涌出新的泉水来，而且不少反多，慢慢形成一座湖泊。昊家是当真没了办法，也就不再管了。
也就是这眼饱含末代帝王不甘的泉眼，最後却传出只要心诚，便能在泉水之上看见自己心心向念之人的谣传。
本来当洛泉说既然来到思灵州，自然不能错过望思泉时紫玉根本没有相信过传闻。可是当他望著那一碧清泉时，心里莫名涌上的情绪让他心焦不已。抬头看看身边二人，也都是略有失态。
看二人似乎还没有从思绪中回过神，紫玉开始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一池碧水，努力从周围找到更能吸引自己的东西：
在泉眼那边的梅树下坐著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著了一身雪白的袍子──思灵州才刚刚有些春意，雪也是刚有些开化，地上多少有些泥泞，稍不留意就会在袍摆出留下几朵小花，所以思灵州的百姓在这个时节都不会穿浅色的衣服，在常人看来，这个男子异常显眼。不过紫玉注意到他并不是因为那一身浅袍，而是男子膝上捧著的琴──那琴样式不算独特，甚至有些普通，但是那弦不知是用了什麽，看起来异常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听听这琴能奏出何等曼妙音色。
似乎察觉到紫玉的注视，男子微微抬头，一头长发披了一肩，发下的容貌，足以让女子愧色，男子顿足。
硬生生，紫玉身不由己向後退去，若非撞到了姜莘的背拦了一下，当真是要掉到泉水中去了。
“公子！”
“轩辕玉！”
姜莘的惊呼伴随著的却是一直监视轩辕湘的侍卫们──昭彦帝本就对轩辕湘没什麽意思，软禁他的目的就是引轩辕玉出来而已。显然没有料到紫玉会这麽快便出现的轩辕湘也难掩心绪，剑眉微挑，厉声喝道：
“程汇、姜莘！还不带著玉儿快些走！！”
紫玉的功夫不算好，当年轩辕邪根本没有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这点功夫都是轩辕湘偷偷教予他的，轻功自然比不上昭彦帝精心选出来候在轩辕湘身边等待他出现的大内侍卫。
轩辕湘一个眼色，程汇便横抱起还没明白发生了什麽事的紫玉。
轩辕湘仍是横抱琴的样子，站在梅树之下向马上就要冲到这边的侍卫们微微一笑。那身形仿若游燕，只是轻轻点足，人便以飘过水面。似乎在嘲弄轻功不及的侍卫们，那笑美的让人恍惚。
昭彦帝，第一次是我的失误。我轩辕湘且是能让人连抓两次的角色？第一次你本意毒死我的汤被玉儿喝去，我的确是神志大乱露了功夫出来，可是你以为我的力量就仅此而已你就大错特错了。当时顾及怀中的玉儿，我的功夫连三成都没使上，现在玉儿不在我身边，你以为我还会任你摆布？
被你关去本已是一大耻辱，本来我随时可以离开，不过是想确认玉儿是否平安，也是在等待玉儿自己回来我身边而已。昭彦帝，你当真以为我轩辕湘是那麽好对付的麽？忘忧谷之中，可是没有无用之人的！
唇边泛起的笑意似乎是一种蔑视，可是那微眯的眸怎麽也让人无法忽视。
忘忧谷之紫玉竹泪4
四
“泪儿，今日我送你回到那份喧嚣之中，不代表你就不能再到这里来，可是当下次你再来时，我是一定不会再在这里了。可是泪儿，倘若你未来有了危险，又巧得那年逢是水年四月初，便是可以来此避难得。”
正想著，便已看见姜莘他们停在分岔路上等他──紫玉，仍是不肯看他。
看著紫玉有些执扭的样子，轩辕湘突然有了愚弄他的想法，料到那些侍卫身手了得但脚程不及，轩辕湘抱著琴稳稳落地。
“公子，接下来是要看往哪边逃了。”
轩辕湘看了看两条岔路──往左，是通往比思灵更西北的伊夜州的官道，而右却是往南去的。要去皇城的所在恒寒州的话，走右边这条路就对了，可是想去位於恒寒以东的昭晔州的话，定是也要走这条路的。而昭晔州，偏偏就是沈霜林的所在。
“那条官道可是通往恒寒州的必经之路哟。”看著轩辕湘盯著右边的官道，张洛泉多嘴道，“我可不会让紫玉自己送到昭彦帝口里。”摆明了他是绝对不会去送死。
“你愿不愿意去是同我没有些许关系的，我只要知道玉儿可否愿随行。”
“他随行又何妨？反正他现在什麽也不记得了，天知道你对他做过什麽。”
身形略僵，轩辕湘却掩住了心中的情绪，想起轩辕玉的奇怪神色，干咳一声：“玉儿，你当真什麽都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