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次,都好像是专程来瞧我们的,嘘寒问暖的,他倒是个好人。”沐儿又想起另一件事,“苏大哥的脸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一直带着个面具挡住半张脸。”
“听萧大哥说是练功走火了。”
“这样啊,什么功夫这么毒?”沐儿轻柔地给他的脚按摩,“苏大哥做什么的?”
“我不是很清楚,好了,沐儿,擦干就好了。”
“再揉揉,疏通疏通血气对身子好。”沐儿固执的道。
从这一夜开始沐儿一直就睡在墨轻房间的外间,陪他说说话,伺候着他晚上起夜,却只字不问景王爷与他的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墨轻白日的时候尽是看书或者陪着柳四夫人在后院打理花花草草。
仿佛时间又回到在司马府的时候,恬然而安静。
苏君慕从未出现过,对于云来客栈多了墨轻这个人也从来没有闲言碎语,墨轻过得很是惬意。
七月末的时候,萧长逸带来了养胎的药材和一个消息。
“真的?”早些日子就已经听沐儿说景王爷打了打胜仗,现下从萧长逸口中说出来,墨轻依旧觉得激动。
“嗯。”萧长逸笑着看着他,“突厥王已经修了臣服信,皇帝也已经下诏让他班师回朝。”
“班师?几十万大军在他手上,皇帝不怕?”
“墨轻,你知道么?他在前线的时候修书一封给皇帝,除却军国大事,内中有一句话,”说罢微微停顿,看着墨轻,轻笑着继续道,“‘内子好广阔莽原,臣恳请圣上封赐臣弟边疆’。”
墨轻愣愣地回味着这句话,“封赐边疆?”
“这是君慕讲与我听的,不论是从镇守边疆还是以防他再一次威胁皇权,皇帝都是应该统一的。看来你还得赶去。”萧长逸笑意甚浓地道,“墨轻,过去终究是过去了,当前与将来才是应该好好把握的,你明白吗?”
墨轻点点头,心有又是那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酸酸涩涩,却一定不算是哀伤。
八月十五,当墨轻站在门前看着蓝衫轻装的李景修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忽然生出许多感慨来。
“我回来了,墨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李景修揽住墨轻的肩膀。
墨轻没有言语,只按住自己的腹部,将身子缓缓地靠过了去些。
两个人比肩,看着天际飘渺的浮云。
那一年,也是八月十五,柳府遭遇横祸。
第二年,同样的八月十五,墨轻失去清白。
而这一天,柳四夫人坐在上位,看着李景修扶着墨轻缓缓跪在她的面前,一双明烛低垂红泪。
多少年来,恨也罢,悔也罢;
多少年来,爱如此,亲如此,
牵错红线君怨否,不负相知负相守。
*********************************** 全文完 *******************************
【番外】
今年的北国风光,缠绵飘雪,冷峻冰峰。
我站在那株父亲亲手栽种的腊梅下,那清淡的花开得极为妖艳。
从小时候开始,每一次,当我透过窗栏看着父亲站在那颗树下的时候,总在想,这一棵腊梅是不是代表着我爹。
我对爹的印象不是很深,只是依稀记得他总是穿的很多,总是咳嗽,但是总是笑,脸上也总是带着红晕,浓的化不开一般。
抱我的时候没有什么力气,却又总是很用力。
父亲喜欢抱他胜过于抱我,常常,父亲会亲昵地搂着爹抱着爹,并不避讳我或者是祖母或者是下人。
爹喜欢骑马,虽然他的马术实在不好。
父亲好像不是很乐意让爹骑马,每一次都要关照很久才让他一个人上马,可是,我却觉得爹骑马的样子很好看,不像是父亲的潇洒英气,那是一种很淡很淡的柔和的感觉。
我最喜欢和父亲共骑一马和爹并排着走,我始终认为,爹穿着水色长袍挥动马鞭的样子最好看,没了平日的柔弱看起来分外精神。因此我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常常要求去骑马玩,虽然父亲总是在爹身后挥着拳头瞪着眼睛警告我,但是我就是喜欢看爹骑马的样子,而我每次跟爹撒娇爹一定是欣然同意,父亲就只好放下手头的所有事陪我们去玩。
但是不是每次父亲总是顺着爹的意思的。
比如,有一年的春天,爹好像是受到了一封信要回中原,但是被爹拦住。
我不清楚这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爹的确是和父亲冷战了几日,而且爹的心情也真的差到极点。
后来一个姓萧的叔叔来了,吃饭的时候,提到了一个姓苏的人,萧叔叔说他过世了,爹很难过的样子,说了些话,我只记得那一句——便是他自己愿意的,也该无怨悔了。
萧叔叔走了之后再过了些日子爹和父亲才回到原先那样子。
记忆中最深刻的那次爹对父亲发脾气,是爹踹了一只火盆,生了很大的气,就是父亲在门外讨好他也不开门。
那么大的风雪直吹到廊里,沐姨让我给父亲送了件狐裘大衣,我看着父亲无奈的眼神有点无措。
后来父亲一直站着,等到夜深的时候爹才开了房门让父亲进去。
那是为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是父亲的几个亲人来访离开的日子。
其中有两个比我大的孩子叫父亲叫父王,他们看着我跟爹的时候都用奇怪的眼神,一个还偷偷骂我是狗杂种,他们的娘看着我们的时候也很别扭,爹倒是没做声,一直安排招待他们。
后来我问沐姨才知道这是爹以前的孩子跟夫人,当时我问为什么他们不跟我们一起住,沐姨并没有回答我却提醒我千万不要这么问爹或者父亲。
很久以后,直到爹过世,我也没有明白,为什么那些明明是父亲的孩子却不住在这个家里。
爹过世之后,那女人和其他几人都来过几次,但是都被安置在厢房,父亲不常去。
后来我一直跟着师傅习武,并不知道父亲的那些事,父亲也从来不跟我提起。
我隐隐觉得父亲不是很喜欢我,小时候还傻傻的问过爹,是不是我不长得讨喜,爹笑着捏我的脸说真的不太讨喜,难看的紧,为此我还生了好久的闷气,还是沐姨说是因为父亲比较喜欢爹才忽略我的,我便释然了。
今年本来也像往年一样不准备回家过年,但是父亲修书让我回来,征得师傅同意之后我便快马加鞭回来了。
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爹上香,这是历来的规矩,雷打不动。
爹的牌位前总有一把椅子,是父亲常来坐才放置的,看着那破旧的把手,我知道每一个午夜轮回无法入眠的时候父亲总是呆在这里看着爹。
我不知道是何种力量才让他爱的这么深,爹的性子甚为冷澹,我很少看出他们之间的恩爱,更多的只是父亲无怨无悔的付出。
“好了,起来吧,地上冰凉冰凉的,跪久了对身体不好。”沐姨拉着我的手让我起来,“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不也结实了。若是……若是你爹看见一定很高兴。”
“沐姨,怎么了?”看着沐姨的眼泪就这么流出来,我有点惊慌,“不是说爹会高兴么,您别哭啊。”
“恩,要高兴,沐姨不哭。”沐姨仰着头瞧着我,眼里闪烁着光芒,“君笑,你将来要好活着,不要跟你爹一样,让沐姨担心,知道吗?”
沐姨越说越难过了,哭得也更凶,我急忙道:“沐姨我知道了,您别哭别哭。”
“好了,沐姨没事,去看看你父亲吧,他这些年挺想你的,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沐姨看得出来,去看看吧,他在书房。”
“恩,我明白。”
我穿过院子经过那一棵腊梅,定了脚步多看了几眼,被积雪压住却依旧风华无限。
“父亲。”走进父亲的书房的时候他在看书,隔的不远,我能清晰地看见爹俊逸的字体印在书面上。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但是是刚毅大气的笔形,而爹的字是雅致流畅。虽然我的字是自小爹教的,但是现在写来却是父亲的风骨,爹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嗯。”父亲抬起眼看着我,浓墨一样的眼眸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去休息吧。”说罢,又转眼继续看书。
“好。”我规矩地行礼,然后下去了。
我的房间早就打扫过了,大约是父亲一早就让下人准备着。
方开窗想要透透风,却看见父亲站在庭院里,那棵腊梅树下。
挺拔的身姿和妖娆的腊梅花一起深深震撼着我。
不禁想起,沐姨说的那一句话,你爹啊,便是死了也怨那梅花。
不知道为何,这句话听来哀怨,但是总萦绕在我的心理久久不散,沐姨从来不说为什么,而我也总是忘记去追寻那原因。
十年后,当我带着自己的孩子跪在这棵腊梅花下祭拜爹和父亲的时候,我才隐约懂得那一份哀怨与那一份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