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百三十年前一样扎眼。
教皇的旗帜一到,表示教皇邻邦出使恶魔界,一百三十年前的皇族内乱,永无止境的倒霉由此而来。十七皱紧了眉看着这一幕,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巨大的十一桅船来到路迦比西亚港,像一个巨翼的天使从海面上的蜃影中驶出,全城的人都跑来围观。路迦城领主得到消息骑马赶到港口,身后追随着一只庞大的金架马车队伍,港口上迅速升起三面外交旗帜:首先是和黑塞壬号上一样的荆棘王冠旗,其次是路迦城的蓝色恶魔旗,最后是杰卡斯家族的黑色领主旗。
本代路迦城领主杰卡斯,皇室旁支混血恶魔,他身被黑色长披风,头戴紫红色羽毛帽,高高地翘着一根红色的尾羽。他坐下为一匹黑色的杂交巨马,四蹄如钢锤落地,铮铮作响。接舷板放下,最先是七星挂旗登上码头,杰卡斯坐在马上取下帽子向总督致敬,然后见四队红衣的仪仗队士兵下船在码头两边列队,举枪,红色的地毯从中间穿过,铺过长长的道路,直指尽头一辆十二座黄金马车。
七星挂旗之后是一列教皇旗,旗下先后是西泽尔公爵,法穆尔枢机卿,康拉德侯爵,费迪南德男爵,四人皆身穿黑白二色使者团制服,银质双排扣黑色腰带猩红披风,从左肩向右,斜披一道金色绶带。
一模一样,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圣座使者团——权力之大,四人齐聚即等同于教皇亲临。其中西泽尔公爵持有亚历山大十八的渔夫戒指印章,法穆尔枢机卿持有教廷卷封。
杰卡斯领主或者路迦城的居民也不会比十七更加意外,谁能想到十万海里一过,刚进入恶魔界白翼女王号忽然就摇身一变成了代教皇出使。路迦城主一面飞鹰传书急报王城,一面打开城门亲迎圣座使者团,使者团四人登上黄金马车,杰卡斯领主骑马领队,深蓝色的巨大城门在前方缓缓打开,城墙上一左一右铺开黑色的领主幡,蓝色的妖兽相对蹲守在纯黑的旗帜上,面目狰狞。
……
那一天也是如此,十七殿骑着白马,身着选帝侯的黑色立领装,系着无比拉风的黑色骑士披风。他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往上看,城门上年仅十六岁的杰卡斯小少爷正一脸愤怒地往下看着他,十七笑得色咪咪地不怀好意,冲他抛了个媚眼,小少爷立即龇出一对獠牙,瞪他一眼气呼呼地甩手走了。十七遗憾地摇摇头。
“十七殿下,辅政官大人请您立即返回王城,因为陛下指名让您亲自接见圣座使者团。”娇柔可爱的卷毛小传令官拦住十七殿的白马,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十七,语气中带着恳求。十七俯下身拍拍他的小脸,笑道,“K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辅政官大人已经先一步赶回王城准备迎接使者团。”
十七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单手解下披风扔给小传令官,“那么小朋友,菲斯特小美人在不在王城?”
传令官慌忙接过披风,听见十七这么问,忽的一下红了脸,“菲斯特殿下……在的。”十七被传令官的反应逗乐了,他驭着马绕着小朋友转了一圈,然后故意拖长了声音道,“怎么,小朋友你喜欢菲斯特小美人吗?”
“不、不是!”脸更红了,十七哈哈大笑,“你是K的传令官,怎么却喜欢菲斯特呢?不会惹你家辅政官大人发怒吗?”
“十七殿下!”恼羞成怒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红红的,十七逗得开心,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辅政官在,菲斯特殿下也在,接见圣座使者团的事情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好,让他们两个好好合作,融洽一下感情嘛,跟你们家辅政官大人说,不要总对人家菲斯特小美人这么剑拔弩张的哇~我走了~”
“十七殿下!”传令官刚要拦十七便笑眯眯地拉了手里的缰绳掉头往码头去了,往后挥手道,“就说我去找海洋王了!”
“殿下!殿下!”
……
“殿下?”十七猛地从回忆中惊醒,K不知何时忽然地出现在他身侧,“殿下,我们的船已经靠岸了。”十七点点头看向另一边,白船上使者团随侍队游出一条长龙,正浩浩荡荡地朝向城内进发,迎宾的仪仗一直延伸到蓝色的城门,十七不太乐意地啧啧两声,故作轻松道,“唉唉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忽然冒出来一个圣座使者团?”
K沉默了片刻,声音冷硬地回道,“殿下难道还不明白?教皇邻邦的人来恶魔界的目的永远都只有一个,为的只是皇家宝藏。一百年多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西泽尔公爵是教皇的心腹,他会这么做毫不奇怪。”十七一愣,继而露出疑惑的表情问K道,“我没想到你一直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当时还支持我把他们的船领过穿越带?”
K微微躬了躬身,“殿下,如果不是这样……您可能永远也不愿意再回到这里——这里是原本属于您的地方。”十七立即皱眉:“谁说的?”他闷闷不乐地转身,过了会嘀咕一声“他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就钻回船长室里去了。十七的身影刚在甲板上消失,下面码头上就穿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棕色的骏马在黑塞壬号下方停住,马上是一个年轻的红衣军官,昂着头对甲板上喊话:“黑塞壬号的船长阁下在吗?”
“我是总督大人的私人信使,找黑塞壬号的船长阁下。”
“船长阁……”坐下的骏马忽然受惊地立起,吓得红衣军官连连勒马好不容易才稳住,一个浑身上下包裹在黑色袍子中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马旁,马匹骤然焦躁,红衣军官捏了把汗。
“我是黑塞壬号船长的近侍,您有什么话可以由我转达。”声音中带着恐怖的寒意,鬼气森森让人只想逃命,红衣军官慌张得坐都坐不稳,几乎就要从马上跌下来,K只是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就把他吓得一抖,颤巍巍地说,“是,是总督大人的给船长阁下的私人信件,总督大人因为有教皇令在身……已,已经先走陆路出使王城……他,他让船长阁下等他呃……”
“信件呢?”K直接掐断信使的话,向他索要道。红衣军官连着坐下的战马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水边,他胆战心惊地说,“路,路克秘书官特别叮嘱这封信只能直接交给船长阁下一个人。”
K毫无声息地飘近,阴冷的气息就贴在信使的腿边,红衣军官脸色惨白,“对,对不起,我不能……”
“我只是船长私有的亡灵,交给我即是等同于交给了船长本人。”K抬起脸来,黑袍之中空无一物,战马大惊,将信使掀下背去,信使摔在地上吓得往后爬了一步,连连抽出一封白色的信件递给K,“是,是的,请,请您代为转交。”
K毫无波澜地说:“不是代为转交,是船长他已经收到了。”
“是这样的……”说完信使逃命一样牵过受惊的马跑走了。K看了看手中的信封,白色的底子上描着水红色的暗纹,封蜡上是西泽尔的私印,K刚刚揭开船舷上就传来了十七的声音,十七急匆匆赶过来,手里还握着刚刚解下来的腰带和佩剑,他从上面往下朝码头上的K喊道:“我刚刚听见有西泽尔私人信使找我,他人呢?”
K不露声色地将信件藏进黑袍中,平静答道:“人刚刚走。”
“走了?”十七着急,“他都没有什么话要说吗?”K眨眼之间瞬移回到甲板上,十七抓着他问:“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关于圣座使者团的事情,他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K摇了摇头,“总督的信使过来传话给黑塞壬号,西泽尔公爵和其余圣座使者团的人走陆路出使王城,和殿下您不再同行。”
“什……么?”
“话已经送到,信使追队伍先走了,您难道没看见他们的船已经往王城的方向去了吗?他根本就是只是利用您进入恶魔界而已,其余的事情就是他自己的了,和您无关。”
十七往远处看了看,十一桅白船收起了接舷板,缓缓地驶出路迦港口。十七渐渐地红了眼睛,忽然间手中握着的佩剑以极其暴烈的力道劈向船舷的木板,一瞬间木屑纷飞,K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出声。
十七龇着牙挥剑入鞘,说:“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顿了顿他又嗤笑一声,“又是圣座使者团,很好,非常好呀……”说完扭头朝舵手室走去,“给我起航!立即离港,我要去王城!”K站在十七的身后看着那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舵手室,他取出那封信,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默不作声地点燃一簇亡灵火,黑紫色的火苗悄无声息地将白色的信烧成了灰烬,落地的瞬间化作一缕飞烟。
第四十九章 圣座使者团(下)
卡特琳娜急匆匆走上甲板,眺望路迦城的方向,白翼女王号已经离岸近百米。她手里握着一卷紫红色的卷封,肩膀上的金色流苏微微颤动,她气得有些发抖。
“为什么不把这封信及时交给我?!”一个猛然转身,凤眼凌厉地眯起,肃杀的质问让她的两个副官胆寒地往后退了一步。左边的白衣军官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卡特琳娜回答道,“这封信是和教廷的卷封一起送来的,当时法穆尔枢机卿看见了这个卷封,是他扣下的……”
“一个红衣主教,他居然也敢……”卡特琳娜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船舷的栏杆上,砰的一声响过,两个副官噤若寒蝉,“你们两个混账,居然敢不报告我!知道这是什么信吗?!”
“是,是塞维利亚女公爵的亲笔信……”
“一群废物!”卡特琳娜怒叱,“这是教皇内侍的密信……”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口,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令道,“立即给我回航,靠岸!”
“可是提督大人,我们没有权力命令白翼女王号。”
卡特琳娜扫了两人一眼,傲气地哼笑,“现在我不是西班牙海军提督,”她摘下军帽,一头瀑布般的栗色长发华丽地倾泻而下,“我现在的身份是西班牙公主和西泽尔公爵的未婚妻,我有教皇令在身,命令白翼女王号立即回航——照原话给他们说,听见没有?”
两个副官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去传话,没过多久这艘巨船便浩浩荡荡重新驶回了路迦比西亚港。码头上立着一匹赤红色的骏马,毛色如火四肢矫健,卡特琳娜身着黑白二色使者团制服,银质双排扣扣到下颚,黑领立起翻出白色领巾。她高高扎起一头栗色长发,从左肩向右斜披一道金色绶带,系着和骏马一色的红色披风无比抢眼。
马下围着几位副官抓住缰绳苦苦哀求,“殿下,您不能一个人去,这里可是恶魔界……”卡特琳娜一脚蹬开一干人等,大红马一跃而起,她夹紧双腿催动□骏马,一面冷冷抛出话道,“你们若赶得上,便走陆路跟上来。赶不上的,滚回白翼女王号!”说罢绝尘而去。
从路迦城到恶魔王城,中间过两河一山一谷,陆路急赶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王城临海,若走水路则需要绕过海盗角和龙骨湾,需要三到四天的时间。卡特琳娜人轻马快,她骑的这匹火红色战马有海马的血统。追星逐日奔如闪电,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她就赶到了王城那深红色的巨门之下。清晨的朝阳升起,卡特琳娜坐在马上微微喘息,一鞭抽在城门上的青铜恶魔浮雕上,鞭稍的金属撞击恶魔的头部发出一道响亮的撞钟声,惊醒城门守备。只见她用马鞭将金色的使者团绶带挑起,举高,傲然仰着头,“开门。”
片刻之后,王城大门在她的面前缓缓开启。
而另一边,黑塞壬号撑开女妖双翼飞渡龙骨湾,第二天近午时分泊在王城南面的海面上。十七照旧登上船头塞壬雕像的肩部,从他的位置可以看见王宫的恶魔尖顶和半山腰的夏宫喷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K在下面安静地等了一会,迟迟不见十七的反应,于是他向后面的船员吩咐道:“吹恶魔号角——”
“不准。”十七忽然回头,说着从女妖像上跳了下来,抬头看一眼主桅杆上的荆棘王冠旗,又说,“把那面旗也给我取下来。”想了想又指指旁边的骷髅旗,“还有那个,也取下来。”一只大鹦鹉摇摇晃晃地飞了上去,不敢说话,乖乖地取下王旗和海盗旗。
K压低声音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十七摊手,“哇塞~我可是海盗,不把旗子取下来难道还招摇过市不成?”K低下头,“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十七走过去拍拍K的肩膀,哈哈两声道,“你也明知道我不想当什么选帝侯什么殿下~”
“您不是选帝侯不是殿下,是陛下。”
十七夸张地大笑,“我都做了一百多年海盗你现在还要和我说这句话……K你固执得够呛啊,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吗?”K低下头没说话,十七又笑了几声笑不下去了,他抬起头冲着瞭望台上道,“青鸟,我知道你在,如果你也……”话没说完一声机弩的簧片响在上空炸开,一支铁钎嗖的射下来扎在十七脚边的甲板上,十七怪叫,“喔唷!杀人呐!”
青鸟拿着机弩站在瞭望台边上,往下瞥了十七一眼,不耐烦道,“你十七殿任性妄为,做你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何曾管过别人的意思了?别在那里惺惺作态——少给我惹点麻烦,四肢健全地回到船上就好了!”十七嘻嘻一笑,冲他飞了个媚眼,“青鸟你担心我就直说嘛~”青鸟赏他一个卫生眼直接甩手走人,十七耸耸肩准备下船,K跟上去垂着头拦住十七,不做声。
十七“哎”地叹了口气,“K,我对不起的人多了,是我对不起你。”
K说:“殿下永远也不用对我说这句话。我无法改变殿下的心意,只请殿下一定答应我——避开菲斯特,所有的……”
“行了我知道。”十七打断K的话,K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声音越发地阴郁,“您不知道。我知道您在心里早就已经原谅了菲斯特,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他把身为恶魔的灵魂出卖给了教廷……”十七不等他说完直接从船舷上跳了下去,K定在原地。
他站在甲板上无声无息地凝望着远处的王城,几千年不变的红色王城,建立在巍峨的海礁上。沿海的城墙上深红色的幡旗垂挂至岩壁和水面,记录着久远的历史。昔日所有的荣耀都铭记于心头泛起疼痛,K的身影几乎和海面上那咸涩的空气化为了一体,海风鼓起他黑色的袍袖,空洞地发出声响。
恶魔王宫坐落在王城正中央,五个宫殿与五个皇家园林对应着五大行星,共同构成一个五芒星法阵,法阵的中心位置是帝王殿,宫殿的圆顶上站立着一只黑色的大恶魔。恶魔雕像张开一对骨翼,头顶有角身后有尾,左手执长枪右手端魔盒。盒子上有红色的契约印记代表恶魔与能所有其他种族订立契约的天赋。
圣座使者团代表教皇亲临,由魔王亲自接见。在金星宫的阳台上刚好能清楚地看见中央最高处的帝王殿,费迪南德对着帝王殿顶上的恶魔雕像看得煞有介事,他摸摸下巴,转回来对西泽尔恶意笑道,“我听说公爵大人曾经和魔王菲斯特订立过契约?”
里面三人正坐在桌边喝茶,康拉德一听立即皱眉,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说话,西泽尔却在此时淡笑一声,“没错。”康拉德惊讶地看着他,思虑着慢慢坐回位置。费迪南德见西泽尔表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只能挑挑眉圆了话,“我只是好奇罢了,那么公爵大人一定知道纯血恶魔是否真的如同雕像上的那种样子?”
西泽尔轻轻放下琉璃杯,“是不是那种样子不用我说,男爵早就见过了。”康拉德一听随即在旁扑哧笑出了声,“我也听说男爵曾经遭遇过海盗,然后情急之下被一个自称是科西嘉人的船长带进了恶魔风暴里,不仅丢了船,还把一件重要的货物给丢了……”康拉德小侯爵遗憾地摇摇头,然后凝神思索道,“那个船长好像叫什么来着……十七?”费迪南德登时拉长了脸,刚要发作,法穆尔出声道:“费迪南德男爵,你失礼了。别忘了你现在只是西泽尔公爵的副使。”费迪南德一愣,再看了看法穆尔的脸色,他立即谨慎地垂下头向西泽尔道,“请原谅我的无礼……”话音未落殿门处忽然有人来报,“卡特琳娜公主殿下到,请见西泽尔公爵。”